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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4年7月29日,法国萨尔特河畔,维隆。
艾德琳曾想过成为一棵树,狂野而深沉,只属于她脚下的土地和头顶的天空,就像埃斯特尔一样,这将是一种非常规的生活,也许有点孤独,但至少这是她的生活,她只属于她自己,但像维隆这样的地方也有危险。
眨眼间,一年就过去了,眨眼间——就有了相伴一生的五个人,就像穿过巨石之间的缝隙后,豁然开朗的村庄让人迷失,那种时间流逝,逐渐模糊的世外桃源,一个月,一年,一个生命从出生到消失的地方,每个人最后都埋在同一个十米深的墓地里。
艾德琳要变成一棵树了,但后来罗杰和他的妻子波琳来了,他们一起长大,然后结婚,然后离开。
在她系上一双靴子的时间里,一次艰难的怀孕,一次毁灭性的分娩,两次死亡而不是一次新生活,留下了三个小孩,本来应该有四个的。
坟墓上的泥土还很新鲜。
罗杰正在寻找另一个新的妻子,一个母亲也正为她的孩子谋划,以牺牲艾德琳唯一的生命旅程为代价,换取普通人下半生一成不变的生活。
当然,她拒绝了。
艾德琳二十三岁,已经太老了,不适合结婚,
二十三岁,生命的三分之一已经被埋葬了。
二十三岁,然后像一头获奖的母猪一样送给一个她不爱,不想要,甚至不认识的男人。
她拒绝了,然后知道了这个词的价值。
她得知像埃斯特尔一样,她答应了村子里的人,而村子里也需要她,她的母亲说这是责任,她的父亲说这是怜悯,尽管阿德琳不知道是谁,埃斯特尔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知道这不公平,知道这是做为一个女人的风险,是把自己交给这个地方,而不是一个人的风险。
艾德琳要变成一棵树了,可人们却挥舞着斧子来了,他们把她送人了。
婚礼前一晚,她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着自由,逃离,骑着她父亲的马偷偷溜走,尽管她知道这种想法是疯狂的。
她气得要做那件事吗,相反,她祈祷,她一直祈祷,当然,从订婚那天起,她就一直在祈祷,把她一半财产给河流,另一半埋在田野里,埋在村子与树林相遇的泥土和灌木丛的斜坡上,现在她几乎没有时间了,没有了自由的令牌。
她躺在黑暗中,用皮绳缠绕着那枚旧的木戒指,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出去祈祷,但艾德琳记得埃斯特尔可怕的警告,有人可能会回答!
于是,她把双手攥在一起,向母亲的上帝祈祷,祈求帮助,祈求奇迹,祈求出路。
然后在夜晚最黑暗的时候,她祈祷罗杰去死——为了她的逃脱,什么都可以。
她立刻感到内疚,把它像呼出的气息一样吸回胸口,然后等待着。
……
天亮了,像一片蛋黄色的光洒过田野。
艾德琳在黎明前溜出了屋子,她根本没睡过觉,现在,她弯弯曲曲地穿过菜园那边的野草,露珠吸附着裙子,她任由自己沉甸甸的一只手抓着她最喜欢的画笔。
艾德琳不想放弃,但她的时间和礼物都快用完了,她把铅笔尖往下压,压进潮湿的土壤里。
“救救我,”她悄声对着边缘沐浴着阳光的小草说。
“我知道你在那儿,我知道你在听,求求你,求求你”可是草也不过是草,风也不过是风,她什么也不回答,甚至把额头贴在地上哭泣。
罗杰没有什么问题,但他也没有什么是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他的皮肤像蜡,他的金发稀疏,他的声音像一缕风。
当他的手搭在她的胳膊上时,握得很无力,当他的头朝她的头倾斜时,他的呼吸是污浊的。
而艾德琳,她是一种被长时间留在园子里的蔬菜,它的皮已经变硬了,它的内部是木质的,由于自己的选择而被埋在地里,只是为了被挖出来做成一顿饭。
“我不想嫁给他,”她说,手指纠结在杂草丛生的土地上。
“艾德琳!”她的母亲叫道,仿佛她是一只迷路的牲畜,她拖着沉重的身躯,充满了愤怒和悲伤。
当她走进房间时,她的母亲只看到她的手被泥土粘住,便命令她的女儿找脸盆里去洗掉污渍,艾德琳把指甲下的泥土擦洗干净,在母亲的责骂中,她的手指被泥浆黏得死死的。
“你丈夫会怎么想?”
丈夫?一个字像一个磨盘,全是重量,没有温暖,她的母亲图坦卡蒙。
“一旦你有孩子要照顾,你就不会那么焦躁不安了。”
艾德琳又想起了伊莎贝尔,两个小男孩抓着她的裙子,第三个男孩在炉边的搖篮里。
她们曾经一起做梦,但她似乎在两年内老了十岁,她总是很累,脸上曾经笑红了脸的地方现在出现了凹陷。
“做别人的妻子对你有好处,”她妈妈说。
……
日子过得像个笑话转瞬即逝,太阳像镰刀一样落下,艾德琳几乎能听到刀锋的呼啸声,她的母亲把她的头发编成一顶王冠,在珠宝的地方编织花朵,她的衣服简单而轻盈,但就她身上的重量而言,简直就像用盔甲做的一样,她想尖叫。
相反的是,她伸手抓住脖子上的木环,好像是为了保持平衡。
“你必须在仪式前把它脱下来,”她的母亲指示。
艾德琳点了点头,尽管她的手指紧绕着它,父亲从谷仓进来,身上撒满了木屑,散发着树液的气息,那咳嗽已经有一年了,但他不让她们谈论它。
“你差不多准备好了吗?”他问道。
多么愚蠢的问题,她的母亲谈起婚礼晚餐时,好像它已经过去了似的。
艾德琳望着窗外,夕阳西下,她没有去听这些话,但她能从母亲的声音中听到光明,听到她的辩解,甚至在她父亲的眼中,也有一丝宽慰,他们的女儿试图开辟自己的道路,但现在一切都在好转,任性的生活被拖回到正轨,被推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屋子里太暖和了,空气又闷又静,艾德琳无法呼吸。
最后,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就像葬礼上的钟声一样,她强迫自己站起来,她父亲摸了摸她的胳膊,他的脸很难过,但握得很紧。
“你会爱上你丈夫的,”他说,但这些话显然更多的是愿望而不是承诺。
“你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她的母亲说,而她的母亲是命令多于愿望的,然后埃斯特尔出现在门口,穿着丧服,她为什么不能呢?
这个女人教给艾德琳狂野的梦想和任性的神灵,让艾德琳的脑袋里充满了自由的思想,她吹灭了希望的余烬,让她相信自己可以拥有自己的生活,埃斯特尔白发苍苍的脑袋后面,光线变得暗淡无光。
还有时间,艾德琳告诉自己,但时间转瞬即逝,每呼吸一次都在加快,时间——多少次她听到它被描述为玻璃沙漏里的沙子,稳定,不变,但那是谎言,因为她能感觉到它在加速,向她袭来,恐慌在她的胸中敲起了鼓,而在外面,小路是一条黑色的线,笔直而狭窄地伸向村庄的广场。
在另一边,教堂伫立等待着她,脸色苍白,僵硬得像一块墓碑,她知道如果她进去,她就不会出来了,她的未来和她的过去一样,只会更糟,因为那里没有自由,只有一张结婚的床和一张临终的床,也许还有一张产床,当她死的时候,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活过一样。
巴黎将不复存在,没有嫉妒的情人、没有要乘的船去遥远的地方、没有外国的天空,除了这个村子,没有其他的生活、没有任何生命,除非-艾德琳挣脱她父亲的控制,在既定的道路上停下来。
她妈妈转过身来看着她,好像她要逃跑,这正是她想做的,但她知道她不能。
“我给我丈夫做了一件礼物,”艾德琳说,她脑子转得飞快,“我把它忘在屋里了。”
她的母亲态度软化了,表示赞许。
她父亲态度僵硬,满腹狐疑,埃斯特尔眯起眼睛,心领神会。
“我去拿,”她继续说着,已经转身回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她的父亲说,她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抽动着,但埃斯特尔上前阻止了他。
“琼,”她狡黠地说,“艾德琳不能既是你的女儿又是他的妻子,她是个成年女人,不是个值得照顾的孩子了。”
他看着了女儿的眼睛说:“快点。”
艾德琳已经起飞了,回到小路上,穿过门,进到房子里,穿过另一边,来到开着的窗户。
田野和远处的一排树林,还有村子东边的树林像哨兵一样伫立着,正对着太阳,树林,已经被阴影笼罩,尽管她知道还有光明,还有时间。
“艾德琳?”她父亲叫道,但她没有回头。
相反的是,她爬出了窗户,木头把她的婚纱挂住了,然后她跑了出去。
“艾德琳?艾德琳!”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但每走一步,声音就变得越来越微弱,很快她就穿过田野,进入树林,在茂密的夏日泥土中,她跪在地上,打破了树木的界线。
她紧紧抓住木戒指,甚至在她把皮绳套在头上之前,她就已经感觉到戒指丢失了。
艾德琳不想牺牲它,但她把所有的礼物都用光了,把她能给远古之神的所有礼物都捐了出来,但没有一个神回应。
现在她只剩下这些了,光线很微弱,村子在召唤她,她不顾一切地想逃走。
“求你了,”她低声说,当她把指环扔进长满青苔的泥土里时,她的声音突然中断。
“我愿意做任何事。”树儿在头顶上低吟着,然后就不动了,仿佛它们也在等待着,艾德琳向维隆森林里的每一个神祈祷,向任何愿意倾听的人祈祷,这不是她的生活,这不可能是全部。
“回答我,”她恳求道,湿气渗入了她的婚纱,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使劲地听着,但唯一的声音是她自己在风中的声音和她的名字,像心跳一样在她耳边回响。
“艾德琳…”“艾德琳…”“艾德琳…”
她把头靠在泥土上,抓住黑暗的泥土尖叫道:“回答我!”
沉默是一种嘲弄。
她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从来没听过森林这么安静,寒冷笼罩着她,她不知道这是来自森林还是来自自己的骨头,她放弃了最后的战斗。
她的眼睛仍然紧闭着,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没有注意到太阳已经落到她背后的村庄后面,黄昏已经变成了黑夜。
艾德琳一直在祈祷,一点都没注意到天色已晚。
……
1714年7月29日,法国萨尔特河畔,维隆。
它发出的声音是低沉的隆隆声,低沉而遥远,像打雷一样。
笑声?艾德琳想,她睁开眼睛,终于注意到光线是如何暗淡下去的,她抬起头,但什么也没看到。
“喂?”
笑声渐渐变成了声音,就在她身后的某个地方。
“你不用下跪,”它说,“让我们看看你站起来的样子。”
她爬起来,转身!但她看到只有黑暗把它包围着,一个夏天太阳消失后没有月亮的夜晚,艾德琳也知道,她犯了个错误,这是她被警告要提防的神之一!
“艾德琳?艾德琳吗?”
好像城镇里传来的口音,微弱而遥远,就像风一样,她眯起眼睛,望着树间的阴影,但它没有影子,也找不到神——只有那声音,贴近她的脸颊,就像呼吸一样。
“艾德琳,艾德琳,”它嘲弄地说,“……他们在叫你呢。”
她再次转身,发现除了深深的阴影什么也没有。
“快出来,”她命令道,她的声音尖锐而又尖利,有什么东西擦过她的肩膀,擦过她的手腕,像个情人一样裹住了她,艾德琳惊慌。
“你是什么?”
影子的触碰消失了。
“我是什么?”
它问道,天鹅绒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幽默。
“这取决于你相信什么。”
声音劈开般的洪亮,响彻树枝,在苔藓上蜿蜒,折叠,回荡,到处都是。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它回响着。
“我是魔鬼——魔鬼——还是暗夜之神——暗夜之神——暗夜之神?”
“我是怪物——怪物——还是神——神——还是……”
树林里的阴影开始聚集起来,像乌云一样,但是,当它们沉淀下来的时候,边缘不再是一缕缕的烟雾,而是坚硬的线条,一个人的形状,在他背后村庄的昏暗灯光下变得坚实。
“还是我现在这样?”
声音从一双完美的嘴唇中倾泻而出,黑色的眉毛下闪烁着翠绿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卷曲在前额,勾勒出一张艾德琳太熟悉的脸,她用铅笔、炭笔和梦想创造过一千次,是陌生人,她的陌生人。
她知道这是一个骗局,一个男人的影子,但看到他仍然让她屏住呼吸,暗夜之神低头看着他的身影,仿佛第一次看到了自己,似乎很满意。
“啊,所以这位女孩还是有信仰的。”
那双绿色的眼睛抬起来了,“好了,”他说,“你来过了,我也来了。”
千万不要向天黑后会回应的诸神祈祷!艾德琳知道,她知道,但只有这一个人接了祈祷,唯一愿意帮忙的“人”。
“你准备好付钱了吗?”
工资?价格?仅有的戒指,艾德琳跪倒在地,在地上搜寻,直到她找到了皮绳,从土里取出了她父亲的戒指,她把它举到神面前,苍白的木头上现在沾满了污垢,神靠近了她,他也许看起来有血有肉,但行动起来却像个影子,只要走一步,他就在那里,充满了她的视线,一只手抓着戒指,另一只手放在艾德琳的脸颊上,他的拇指拂过她眼睛下面的雀斑——她的星星边缘。
“亲爱的,”暗夜之神接过戒指说,“我不做小饰品生意。”
木环在他手里碎了,掉了下来,只是一团烟。
一个压抑的声音从她的嘴唇里流出——失去戒指已经够心疼的了,看到戒指像皮肤上的污点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抹去更疼,但如果戒指还不够,那怎么办?
“求你了,”她说,“我愿意付出一切。”
暗影的另一只手仍然贴在她的脸颊上。
“你以为我什么都想要,”他说,抬起她的下巴。
“但我只有一枚硬币。”
他靠得更近了,绿色的眼睛异常明亮,声音如丝绸般柔和。
"我做的交易,都是为了灵魂"
艾德琳的心怦怦直跳,在她的脑海中,她看到她的母亲在教堂里跪着,谈论上帝和天堂,听到她的父亲说话,讲述关于愿望和谜语的故事,她想到了埃斯特尔,他只相信一棵树挡住了她的骨头。
谁会说灵魂不过是一颗回到土地上的种子——尽管她是那个警告向暗夜之神祈祷的人。
“艾德琳。”
暗夜之神说,她的名字像苔藓一样滑过他的牙缝。
“我在这里,现在告诉我为什么。”
她等了那么久,等着人家来接见她——等着人家回答她,等着人家问她——一开始,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想结婚。”
她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渺小,她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很渺小,她看到上帝的眼光反映了她的判断,仿佛在说,就这样吗?
不,不止如此,当然更多。
“我不想属于别人,”她突然激烈地说,这句话就像一扇门被推开了,现在其余的话都从她嘴里涌了出来。
“除了我自己,我不想属于任何人,我想要自由,自由地生活,自由地寻找自己的路,自由地去爱,自由地独处,但这至少是我的选择,我厌倦了没有选择,害怕岁月在我脚下匆匆而过,我不想死得像我活着一样,那根本就不是生活,我——”
影子不耐烦了,打断了她的话,“告诉我你不想要什么有什么用呢?”
他的手滑过她的头发,靠在她的脖子后面,把她拉近。
“告诉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她抬起头。
“我想要活下去的机会,我想要自由。”她想起时光飞逝,转眼间,你一半的生命就消失了。
“我想要更多的时间。”
他看着她,那双绿眼睛忽而变阴,忽而变春草,忽而变夏叶。
“你想活多久?”
她的脑海中旋转,五十年,一百年,每个数字都感觉太小了。
“啊,”暗夜之神读懂了她的沉默,说道。
“你不知道。”绿色的眼睛又转了一下,变黑了。
“你的要求没有限制的时间,你想要没有规则的自由,你想要无拘无束,你想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是的,”艾德琳说,她因贫穷而喘不过气来,但影子的表情变酸了,他的手从她的皮肤上掉了下来,然后他就不在那里了,而是靠在几步远的一棵树上。
“我拒绝,”他说。
艾德琳后退了几步,仿佛被击中了似的。
“什么?”
她已经出走了这么远,付出了她所拥有的一切——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不能回到那个世界,那个生活,那个没有未来的现在和过去。
“你不能反悔。”一个黑色的眉毛抬了起来,但这张脸毫无乐趣可言,"我不是什么精灵,受你的摆布"
他推开了那棵树,“我也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森林精灵,满足于凡人的小玩意赐以恩惠,我比你们的上帝更强大,比你们的恶魔更古老,我是群星之间的暗夜之神!是地下的根。我会是世界之王,宇宙的主宰,当人类玩游戏的时候,我知道规则,我安排棋子,我选择什么时候玩,今晚,我说不。”
”艾德琳吗?艾德琳吗?艾德琳吗?”
越过树林的边缘,村庄的灯光现在更近了,田野里有火把,他们来找她了,影子从他的肩膀上看过去。
“回家,艾德琳,回到你的小生活中去。”
“为什么?”她抓着他的胳膊恳求道。“你为什么拒绝我?”
他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颊,那姿态温柔而温暖,就像香炉里的紫烟。
“我不从事慈善事业,你要求太多了,多少年你才会满足?多少次我才会拿到我应得的?不,我的交易都是有结尾的,而你的没有。”
她会千百次地回想这一刻,在挫折中、在悔恨中、在悲伤中、在自怜中、在失控的愤怒中。
她将会面对这样的事实:她比他更早地诅咒了自己。
但是在这里,现在,她所能看到的只有维隆闪烁的火炬光辉,她曾经梦想爱过的陌生人的绿眼睛,以及随着他的触摸而溜走的机会。
“你想要一个结局,”她说,“那么,等我死了,你就杀了我吧。”
”当我不再需要我的灵魂时,你可以拿走它。”
影子探出头来,突然好奇起来,一个微笑——就像她画中的微笑,斜视,充满秘密——从他的嘴里掠过,然后他把她拉过来,情人的怀抱。
他是烟和皮肤,是空气和骨头,当他的嘴紧贴着她的嘴时,她首先尝到的是季节的交替,而是黄昏变成黑夜的那一刻,然后他的吻加深了,他的牙齿掠过她的下嘴唇,快乐中有痛苦,接着她的舌头上有血的铜味。
“好了,”神在她唇边低语,然后世界一片漆黑,她正在坠落。
……
1714年7月29日,法国萨尔特河畔,维隆。
艾德琳颤抖,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湿树叶铺成的床上,一秒钟前,她还在坠落——
只有一秒钟的时间,几乎没有呼吸的长度——但时间似乎已经提前了。
陌生人走了,最后一点光也不见了,透过树冠,夏日的天空被抚平成天鹅绒般的黑色,只有一轮低垂的月亮,艾德琳站起身来,端详着自己的手,透过泥土寻找着什么变化的迹象,但她觉得…没变,只是有点儿头晕,也许如果她起身太快,或空腹喝了太多的酒,但是片刻后不稳定已经过去,她感觉好像世界已经倾斜,但不会摔倒,需要倚靠,然后重新平衡,回到正常。
她舔着嘴唇,期待着尝到血的味道,但是那个陌生人的牙齿留下的印记已经消失了,和他的其他痕迹一起消失了。
怎么知道咒语是否起作用了?
她要求给她时间,给她一生的时间——她要等一年、三年、五年才能知道年龄是否会留下痕迹吗?
或者拿起一把刀,割开她的皮肤,看看它是否愈合,如何愈合?
但不,她要求的是生命,而不是毫发无损的生命,如果艾德琳是诚实的,她害怕去检验它,害怕发现自己的皮肤仍然太松弛,害怕知道影子的承诺只是一个梦,或者更糟,是一个谎言。
但她知道一件事——不管这笔交易是不是真的,她不再会理会教堂的钟声,也不会嫁给罗杰,她将违抗她的家人,如果有必要,她会离开维隆的。
她知道现在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因为她在暗夜之神面前是心甘情愿的,不管怎样,从这一刻起,她的生活将是她自己的,这种想法令人兴奋。
当她离开森林时,很恐怖,但也很刺激,她穿过田野走了一半,才意识到村庄是多么的安静,多么黑暗,花灯已熄灭,钟声已停止,也没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艾德琳走在回家的路上,每走一步,那种沉闷的恐惧感就变得更强烈一些,当她到达那里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充满了担忧,前门敞开着,阳光洒在小径上,她能听到母亲在厨房里哼唱,父亲在房子的一侧劈柴。
一个普通的夜晚,因为它本来就不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夜晚。
“妈妈!她边说边走了进去,一个盘子摔在地上,她的母亲尖叫起来,不是疼,而是惊讶,她的脸扭曲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她要求道,这就是艾迪所期待的愤怒,这是令人沮丧的。
“对不起,”她开始说,“我知道你一定是疯了,但我不能——”
“你是谁?”这是一种嘶嘶声,然后她意识到,她母亲脸上可怕的表情,不是一个被嘲笑的母亲的愤怒,而是一个害怕的女人的愤怒。
“妈妈——”她的母亲回避了这个词,“滚出我的房子。”但艾德琳穿过房间,抓住她的肩膀。
“不要这样,是我,艾——”她正要说艾德琳,事实上,她尝试,三个音节不应该是这么难爬的一座山,但是第一个音节的结尾她已经喘不过气来了,第二个音节她已经无法应付了,空气在她的喉咙里变成了石头,留下她窒息,沉默。
她又试了一次,这次试的是艾迪,最后试的是他们的姓,拉鲁,但没有用,这些话在她的思想和言语之间陷入了僵局,然而,当她屏住呼吸想说另一个字的时候,任何另一个字它就在那里,肺充满了,喉咙松弛了。
“放手吧,”她的母亲恳求道。
“这是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那个在生病的夜晚安抚艾德琳的声音,那个坐在他工作室地板上讲故事的声音,她的父亲站在门口,怀里抱着木头。
“爸爸,”她说,他往后缩了缩,好像这个词很尖锐。
“这个女人疯了,”她母亲抽泣着说,或诅咒。
“我是你女儿,”她又说了一遍,她的父亲愁眉苦脸,“我们没有孩子。”那些话,像一把钝刀,一个更深层次的伤害。
“不,”艾德琳说,对这种荒谬的说法摇了摇头,她今年二十三岁,在这个屋檐下度过了每一天每一夜。
“你知道我。”
他们怎么能不知道呢?父亲的眼睛,母亲的下巴,一个人的额头,另一个人的嘴唇,他们之间的相似之处总是那么强烈,每一个特征都清晰地从其源头复制而来。
他们也看到了,他们必须看到,但对他们来说,这只是邪恶行为的证据,她的母亲在胸前划十字,父亲的手紧紧地抱住她,她想沉浸在他有力的拥抱中,但当他把她拖向门口时,怀里却没有一丝温暖。
“不,”她恳求。
她的母亲现在正在哭,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抓着她脖子上的木十字架,她称自己的女儿是魔鬼、怪物、疯了的东西,而她的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的胳膊抓得更紧,把她拉出了房子。
“走吧,”他半恳求地说,悲伤扫过他的脸,但不是那种因了解而来的悲伤。
不,这是为失去的东西而保留的悲伤,一棵被风暴撕裂的树,一匹跛足的马,一件雕刻之前被劈开的雕刻。
“爸爸——”她恳求,“爸爸——”。
他的脸变严肃了,他把她逼到外面的黑暗之中,砰的一声关上门,门闩合上进屋了。
艾德琳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因为震惊和恐惧而浑身发抖。
然后她转身就跑。
……
“埃斯特尔。”这个名字一开始是一段祈祷,轻柔而私密,当艾德琳走近这个女人的小屋时,它变成了一声呼喊。
“埃斯特尔!”屋里点着一盏灯,当她走到灯的边缘时,老妇人站在敞开的门口,等待着她的来访者。
“你是陌生人还是幽灵?”埃斯特尔警惕地问道。
“我两者都不是,”艾德琳说,尽管她知道自己应该打扮成什么样子,她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言语像做法事活动的巫术。
“我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一直都认识你,你给孩子们做了一些护身符,让他们在冬天保持健康,你以为桃子是最甜的水果,教堂的墙又太厚,祈祷的人透不过墙来,你不想被埋在石头下,而是想被埋在大树下的一块树荫下。”
有什么东西在老妇人的脸上闪过,艾德琳屏住呼吸,希望是认出来的,但它太简短了。
“你是个聪明的精灵,”埃斯特尔说,“但你不能穿过这个壁炉。”
“我不是鬼!”艾德琳喊着,冲进老太太房门的亮光里。
“你教我关于旧神的事,以及召唤他们的方法,但我错了,他们不回答,而且太阳落山太快了。”她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肋骨,不停地颤抖,“我祈祷得太晚了,终于有东西回应了,现在一切都不对劲。”
“愚蠢的女孩,”埃斯特尔责备道,听起来就像她自己,听起来好像她认识她。
“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解决它?”
但老妇人只是摇了摇头。
“暗夜之神有它自己的游戏,”她说,“它有自己的规则。”
她说:“你输了。”
说到这里,埃斯特尔回到了她的房子里。
“等等!”艾德琳喊道,这时老太太关上了门,这句话尖利地刺中了她的要害,艾德琳拼命往木头上撞,哭得两腿发软,跪在冰冷的石阶上,一只拳头还在敲打木头,然后,突然,门闩拉开了,门开了,埃斯特尔站在她旁边。
“你是谁?”她问道,打量着站在台阶上的女孩,老妇人看着她,好像他们从未见过面,之前的瞬间被这一刹那和一扇紧闭的门抹去,她满是皱纹的目光掠过那件污迹斑斑的婚纱、凌乱的头发和指甲下的污垢,但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警惕的好奇。
“你是幽灵吗?还是一个陌生人?”
艾德琳紧紧闭上了眼睛,发生了什么?她的名字仍是深埋的岩石,当她变成幽灵时,她被放逐了,所以她吞下一口,回答说:
“是个陌生人。”
眼泪开始从艾德琳的脸上滑落。
“那请离开吧”她说。
“我无处可去。”
老妇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在这儿等着,”她说着,溜回屋里,艾德琳永远也不会知道埃斯特尔会做什么,因为门会自动关上,一直关着,她只能跪在地上发抖,与其说是因为冷,不如说是因为震惊。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但当她强迫双腿承受她的重量时,双腿变得僵硬,她站起身来,走过老妇人的房子,走到远处的一排树林,穿过哨兵的边缘,走进拥挤的暗夜之中。
“出来吧!”她喊道,但这里只有羽毛的摩擦声,树叶的噼啪声,森林在睡梦中被打扰时的涟漪声,她绘出了他的脸,那些绿色的眼睛,那些黑色的卷发,试图将暗夜之神恢复原状,但片刻过去,她仍然是孤独的。
我不想属于任何人,艾德琳走到森林深处,这是一片开阔的树林,地面布满了荆棘和灌木,它抓着她的腿,但她没有停下来,直到树木包围了她,它们的树枝遮住了头顶上的月亮。
“我需要你!”她尖叫。
“我不是什么妖怪,受你摆布。”
半埋在森林地面下的一根低矮的树枝勉强能抓住她的脚,然后她重重地倒在地上,膝盖撞在粗糙的泥土上,双手撕扯着杂草丛生的泥土。
“求你了,我愿意付出一切。”
然后,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傻瓜、傻瓜、傻瓜,她用拳头猛击地面,这是一个卑鄙的诡计,她想,一个可怕的梦,但它会过去的,这就是梦的本质,它们不会持续太久。
“醒醒,”她在黑暗中低声说话,醒来。
艾德琳蜷缩在森林的地面上,闭上眼睛,看到母亲泪痕满面的脸颊,父亲空洞的悲伤,埃斯特尔疲惫的目光,她看到暗夜之神,微笑着,听到他的声音,当他低声说出那个单一的,有约束力的词语:
“完成了。”
……
2014年3月10日,纽约。
一个飞盘落在附近的草地上,艾迪听到了跑步的隆隆声,她睁开眼睛,看到一只巨大的黑色鼻子冲到她的脸上,狗狗还没有亲吻她,她笑着坐起来,用手指拨弄着狗狗厚厚的皮毛,还没等它抓住装着第二块松饼的纸袋,就抓住了它的项圈。
“你好,你,”她说,在公园的另一边,有人大声道歉。
她把飞盘朝他们的方向扔回去,狗又跑开了。
艾迪颤抖着,突然完全清醒了,而且很冷,这就是三月的麻烦——温暖永远不会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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