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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郭宗谊至东京后,搅起的风浪终是平静下来,王峻自那天得了领淄青节度使的许诺,便一心勤于国务,都没把余光往郭宗谊这瞅一眼,如此,督抚流民事平稳有序的度过了月余。
这期间,流民城破土动工,剩下的几批流民业已安置稳妥,李榖收回的四万亩无主田,并置换来的五万余亩,共计十一万亩,以先到原则,按每人五亩的标准悉数分完。
在郭威主持完“亲耕”大典后,这些田地便都种上了粟,此时中原多是粟、麦轮种,春时种粟,秋时种麦,一年两季,倒也不算寡淡。
那些暂时没有分到田地的,则得了许多差事,比如筑城、修墙、采石、伐木、挖沙、烧砖、沤麻、工造等活计,一天管两顿干饭,少的可领十个大钱,多的可领二十余枚,日清现结,足够养家糊口。
有部分闲下来的妇人则被安排进了织造作坊,纺麻织布,自织自得,手脚快的,每日可织素布二、三尺,月底上交素布十尺,其余皆可自留。
但更多的妇人却是在家中无所事事,每日朝夕,带着幼子或到粥棚领粥,或去城中找些零散活来做。
最令人头疼的则是小孩,家中成人都出去做事,无人管教,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闯下不少祸事,薛居正报给他时,听得他头都大了。
于是,郭宗谊决定,让他们上学!
流民中识字的不少,还有一些功名在身的举人、贡生,只是这些人家中颇为余财,甚至部分人有能力在开封城中置办宅邸,举家搬到了开封城中生活,做了真正的京城人。
薛居正开出一贯起步的月俸,才有人来应聘,最后得举人十二名,贡生四十余名,又采买纸笔、典籍,在各营办起了启蒙学堂,可惜来上学的寥寥无几。
郭宗谊大感挫败,薛居正却颇有信心,他言文教乃是铁杵成针、水滴石穿的功夫,殿下开了这个好头,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余下的交给他慢慢去办。
薛居正说这话时,心中喜悦溢于言表,那四方大脸好似一朵绽开的老菊,远胜于郭宗谊给他赐绯时的心境。
眼看着督抚流民事渐入正轨,连带着整个开封城都繁荣了不少,郭宗谊便将日常事务悉数抛给薛居正、李昉等人,不再亲自过问。
他终是清闲下来,每日上上课,写写信,练练武,隔三差五去禁军营、流民城、曹彬营转一圈,似是做回了那个闲散皇孙,可是,仍有两件事萦绕在他心头,久久不得解决。
一是五千新军未练,二是南下找稻种的祝半洲未归。
祝仁质的事儿他急也没用,但练新军却不能再等下去了,盖因前些日子,平兖行营有军报来奏,言前方战事陷入胶着。
一开始,泰宁军所属的沂、密二州被郭威下诏剥离,由是慕容彦超手中仅剩兖州本部可战。
而平兖军入兖州境后,与沿途百姓秋毫无犯,由是平兖军得以长驱直入,直抵兖州城下,慕容彦超收拢部队,躲在兖州城中,数次出击均被药元福打退,无奈之下,他急请淮南(南唐,为方便阅读,以后称南唐)伪主李璟发兵驰援,南唐将领燕敬权领兵五千北上,行至下邳,却被徐州巡检使张令彬阻击,退至沭阳,张令彬大破南唐军,生俘敌将燕敬权。
由此,慕容彦超陷入孤立无援之态,只得引泗水护城,拒守兖州,龟缩不出,曹胤、药元福等久克不下,只得暂缓攻势,由药元福督造攻城所需的飞桥、云梯、巢车等器械。
郭威收到奏报,心急如焚,一夜没合眼,次日便急召诸大臣于滋德殿议事,郭宗谊也有幸列班。
滋德殿内,紫袂翩跹,少长咸集。
郭威高坐御阶之上,面带焦燥,比之往常少了些许睥睨天下的气度。
他命李美将军报分与众臣传阅,而后才道“兖州久克不下,诸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王峻依旧一马当先的出班,毕竟平兖后他才能拿到青州,由不得他不急。
“臣以为,还是换将。”
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今天也列西班,他一听,立刻出班反对“不可,临阵换将,乃是大忌。”
王峻白了他一眼,但碍于他实际上的禁军第一人之身份,嘴上还是客气道“将乃兵之胆,兖州城久攻不下,不换主将便一直僵着吗?兖州行营连带民夫十数万人,人吃马嚼的,一天得耗多少钱粮,便是把兖州城刮干搜净也补不上这亏空。”
郭崇是个有民族气节的虎将,却不是个巧言善辩之人,被王峻一番话数落,登时涨红了脸,悻悻的坐回位上,不再发一言。
王峻见他退却,又转身面向郭威奏道“臣早就说过,慕容彦超乃是巨贼,曹胤不能胜,陛下听信黄口小儿之言,又遣药元福参画军机,更致将帅掣肘、主副不分,为今之计,还是让臣前去平乱吧。”
郭威还未开口,却听得郭宗谊怒骂了一声“老贼!”。
众人震惊之余,纷纷望去,只见末班的小殿下执笏在手,冲到王峻面前,斥道“王峻,你含沙射影的骂谁呢?”
王峻哂笑一声,答道“药元福难道不是殿下引荐的?难道殿下不是小儿?”
郭宗谊冷静下来,他意识里总是把自己当成大人,但在别人眼中,他这身体本就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孩,王峻此言在众人看来并不虚,他也不好反驳,便只倨傲的说了句“呵呵。”
王峻听出这句呵呵不是善语,当下怒从心起,厉声叱问“殿下是在骂臣吗?”
郭宗谊亦哂笑一声,不理会面赤如肝的王峻,转向郭威奏道“臣以为,兖州久克不下,原因并不在我军,而在慕容彦超。”
“哦?”郭威来了兴致,这论调倒也新鲜,当下手一挥“你细细讲来。”
“慕容彦超所倚仗的,不过是兖州城坚民富,臣听闻,慕容彦超性好聚敛,上下皆知,兖州百姓多受盘剥,不若命曹胤铸铁胎银投于城中,再于军士中散布此银乃慕容彦超所铸,用以分赏守城将士,由此,军士定不为其所用,旬日内必能破城。”
郭宗谊话音刚落,便听得叁相范质接茬“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胜为上,兵胜为下。殿下此计甚合兵法精义,臣以为可行。”
当下,便有数名文官纷纷出言支持,王峻环视一眼,蔑笑道“此计不妥,兖州城固若金汤,怕是难以建功。”
郭威戎马半生,凭借经验,也觉得此计有些想当然,便挥挥手“谊哥儿先回班,此策欠妥,还需计较。”
郭宗谊只得回班,屁股还没坐稳,又听郭威开口垂询“朕欲亲征,诸卿以为如何?”
郭宗谊悚然一惊,弹跳着站起,奏道“不可!慕容彦超蕞尔蟊贼,怎可劳陛下亲征?”
郭崇也急忙出班反对,他是个武将,还是大周禁军第一人,前方战事吃紧逼得皇帝要亲征,那不是打他的脸吗。
于是,殿中异议之声纷纷响起,不绝于耳,便是王峻也极力劝阻,毕竟皇帝亲征可不是小事。
郭威没想到群臣反应如此激烈且一致,张了张口,想要辩驳两句,却如泥牛入海,很快淹没。
正吵嚷间,殿外的门阁使突然跑进来,见殿中唾沫横飞,吵成一团,错愕之下,忙跑到郭威身侧,以手遮口,悄声奏道“皇长子荣,偕卫国夫人符氏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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