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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虎晃晃悠悠地走进公园,一头栽倒在草坪上。许久许久过去,他才翻过身来,布满血丝的双眼无神地看着宁寂的夜空。
他的头很痛。
他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
每时每刻,他都能听到耳边有无数的声音在呢喃着他听不清的话语,还有哭嚎声、尖叫声、啜泣声、呻吟声、祈祷声、谩骂声在此起彼伏,闭上眼睛就有无数看都看不清的画面闪现,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或许自己早就已经疯了也说不定。
我不过是一个,再普通、再普通不过的小人物罢了……
为什么好像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对了,是从遇到,遇到她那天开始……
马上人说的是对的吧……平凡孤独命……
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接近……
但我好像也没有觉得后悔……
如果,如果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就一面……
马小虎缓缓闭上眼睛。耳边很嘈杂,脑海很混沌,他很想睡。
意识在下坠,下坠,似乎没有尽头……
“小虎!”
像羽毛弱弱地掠过耳畔,又像是夜晚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轻轻柔柔的声音落入耳中,却如同惊雷将他从浑噩中唤醒。
马小虎慢慢睁开眼,下意识地循声看去,侧倒的视线里是熟悉的鹅黄色宫装长裙,还有带着清浅笑容的绝美容颜。
他慌忙爬起身来,看着明媚的少女有点手足无措:“常……常小姐,你……怎么来了……”
嫦娥看着胡子拉碴、眼睛通红的马小虎,歪头笑了笑,“小虎,两天不见,你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马小虎这才惊醒过来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邋遢,他退开两步,急急忙忙地整理衣领衣角,拍着衣服上的尘土,脸上满是窘迫,“我,我没事,就是这两天,没太睡好而已……”他连忙转移话题,“常,常小姐,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说了,叫我阿羲就好了。”嫦娥微嗔道,随即点点头,又摇摇头,“本来我是想走的……但现在,我已经走不了啦……而很可能,我很快又不得不走了……”
马小虎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的神情里似乎藏着莫名的哀伤——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足以称道的,唯独在体会别人情绪这一点上,他一向敏锐。
他正想问,嫦娥已经走上前来,在他惶然的目光中拉住了他的手,直直往前走。她转过头,看着马小虎笑,“我觉得,我应该再来见你一面,所以我来了。不要问,不要说话,你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
下一刻,他愕然地发现自己双脚正在慢慢离开地面,草坪、树木、街灯在一点一点变小,云彩、月亮、星星却在视野里一点点地放大。他看向前方拉着自己手、裙袂飘飞的娇美少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的是梦么?
那为什么,这么真实?
“常羲,确实是我的名字。只不过,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了。”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在呼呼风声中飘忽,“大家都习惯叫我另外一个名字。”
“嫦娥。”
嫦娥……月宫里的,嫦娥?
马小虎的脑海一片空白,任由嫦娥拉着,在夜空云彩之间穿行。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句诗,人们念了一千多年,但没有人知道,嫦娥没有偷灵药,只有碧海青天夜夜心是真。”
“千年,万年,月亮上只有荒芜和孤寂。我能看到大地上发生的一切,但我只能看着。我死不了,但我也不算活。”
“所以,当有人把机会摆在我面前,让我可以回归这片土地,我没有太多犹豫就接受了。那时候我没意识到,或者也不在乎,我将会付出的代价。”
“我回来了。我见到了我想见的人,找到了我想报复的人,也遇到了我想陪伴的人。但是,无论是守护,还是复仇,我都需要力量。为了力量,我以为代价是必须的。但我没想到,这后果,我根本承受不起。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嫦娥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融化进了风中。
“可以的,可以回头的,我可以陪你……”
“小虎。”云端上,嫦娥止住身形转过来,拉着马小虎的手轻轻用力,柔柔地环抱住了他。她把头靠在浑身僵硬的马小虎的肩膀,微微阖着眼,像是在梦呓一般:“你是个好人,一个极好极好的人。我本来想和你去一个谁也不认识、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的,就我们两个。但现在,我恐怕是做不到啦。你就当,这几天是做了一场梦吧,忘了我……”
马小虎很想大喊“我不要忘”,但如兰似麝的香气缭绕在鼻腔,话才到嘴边,他便失去了意识。
嫦娥扶着马小虎投下目光,和遥远处高楼顶上站立的人王伏羲视线交汇。她带着歉意温柔地笑了笑,人王黯了黯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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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里,时宇、况天涯、况复生、况天佑、还有一位永远耷拉着眼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的中年胖大叔围成一圈,表情严峻地看着沉睡的马小玲,还有一旁端坐入定、眉头紧锁的箭头。
“小玲姐姐和箭头,不会有事吧……”复生满脸的焦虑。
“箭头进去,有差不多两天了吧……”天涯算了算时间说道。
“深层意识界不是那么好进的,人的思想天马行空,意识界也就广袤无边,很容易迷失路径。就算找到了人,一旦陷入了对方的本源梦境,很容易就会被梦境同化而逐渐忘却自身的独立概念。能不能记得自己的本心,成功把老板娘的主意识带出来,就只能看他的意志和运气了。”时宇摇了摇头。
况天佑一言不发,他身旁的中年大叔看着床上的马小玲,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长长地叹气。如果马小虎在场,他一定能认得出来,这个大叔正是伴着他从小到大的“马上人”,而他也正是马小玲的生父,马丹娜的侄儿,马叮当的哥哥,马大龙。
“我真是个没用的人……年轻时没用,身无分文一事无成;结了婚没用,像样的婚礼、优渥的生活全都没能给自己心爱的人;当了爸爸还是没用,儿子诅咒缠身,女儿身陷困境,我却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马大龙,你实在是个废物……”马大龙懊恼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外……”天涯想安慰他,但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阿弥陀佛。凡生种种,因缘而起,因念而生,而缘生缘灭,刹那无常,不可捉摸,亦不必捉摸。”一旁结印诵经的一位圣僧出声道,“马施主,这么多年,还不肯放下么?”
“您是……当年地藏菩萨身边的?”马大龙怔了怔,苦笑着摇摇头,“我现在,也就靠着这一股子执念活着了。我要看到他们都好起来,我不想再见到金宝的时候,她问我儿女的情况,我没脸应她……”
“阿弥陀佛。”圣僧摇摇头,又点点头,轻颂着佛号,不再说什么了。
只要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有为之付出代价的觉悟,他便已无须渡了。
一阵轻烟袅袅升起,西装革履的求叔表情肃穆地走出来。他朝着众人点点头,看了看床上他看着长大的姑娘,重重叹了口气,对着众人道:“虽然很不愿放弃唤醒小玲的机会,但我必须提前把箭头叫回来了。”
“为什么!”马大龙急声问道。他刚刚丢失了看护二十余年的儿子的踪迹,又得知二十余年未曾谋面的女儿生死难料,心中满是歉疚的他,此时已经再不想管什么不得与他们相见相认的禁制了,而谁再阻碍儿女的安好,谁就是他的敌人。
求叔满怀歉意地看了一眼马大龙,然后看向箭头,“因为有更重要,而且只有箭头能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什么事?”即使知道求叔不会无的放矢,但况天佑此刻的表情也不是太好。
“身入地府,清空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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