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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口,黄宏的进攻从一开始就是铺天盖地的,一万虎卫从四个方向上同时向蒲口发起了进攻,没有那个方向是佯攻,全是实打实的硬干,因为黄宏知道,他没有时间来找出对手防守的弱点,才一击奏效,他唯一能留下的就是手头隶属于自己的一千亲卫,这是他准备用来作为压垮敌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于潞州镇军的战斗力,黄宏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虎卫的进攻在一开始还是颇有成效的,他们的凶悍的确是吓到了潞州镇军,这支军队还真没有经历过什么残酷的大战,战事一开始,便被虎卫打了一个手忙脚乱,四处城墙,处处遇险.开战不到一个时辰,虎卫便数次突破防守,攻上了城墙,这让黄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也许,还有一个时辰,便能打开局面了.
但黄宏也只是高兴了片刻,他忘了,兔子被逼急了,还有蹬鹰的时候,狗急了也要跳墙呢,当潞州镇军发现自己无处可逃,也逃不了的时候,亡命劲儿便也适时爆发了,总不成你要砍死我,我便伸长脖子让你砍?穷途末路之时,他们居然爆发出了连他们自己也不敢想象的能量,既然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好过,拉一个人垫背,也能出一口胸中恶气不是?
潞州镇军的将领们都冲上了城墙,便连娄湘也不例外,全军唯一一个闲着的便是屠文庄了,坐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他好整以暇地品着香茶,从容不迫地观察着整个蒲口的局势,两万人守着蒲口,黄宏居然想一口吞下去,未免也太心大了一些.
第一个时辰,潞州镇军手忙脚乱,从第二个时辰开始,局势没有继续恶化,情况开始向着潞州镇军有利的方向转变,第一个时辰,虎卫近十次突上城墙,但从第二个时辰开始,他们突上城墙的次数大大减少,后继无力的现象已经很明显了.
黄宏没时间,但潞州镇军的时间多的是,他们只需要再坚守一段时间便足够了,黄宏的末日正在一步步地向他靠拢.
已是虎卫进攻的第三个时辰了,太阳已经开始西斜,蒲口防守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虎卫在这一段时间之内,没有一次再突上城墙,娄湘浑身浴血地出现在屠安庄面前,当的一声将刀扔在地上,抓起屠文庄面前的茶壶,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了一个底朝天,连内里的茶叶都嚼巴嚼巴吞了下去,转过身瞪着远处黄宏的战旗,”小瞧老子,老子就给你一个好看!”
屠文庄笑了,娄湘终于像一个将军的样子了.
“老屠,老子的军队还行吧,别说让我守这半天,便是守个十天半月,我也有信心!”这一仗,倒是打出了娄湘的自信.
屠文庄笑着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如果当真需要打上个十天半月,黄宏就不是这般打法了,真要是那样的话,估计娄湘就笑不出来了.
与娄湘现在的意气风发相比,远处的黄宏的身形却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佝偻起来,他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一支烂泥一样部队,一到了征北军的手里,便摇身一变,成了虎狼之师,居然越打越强,越打越韧.
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在了蒲口的城楼之上,将征北军的旗帜映照的熠熠生辉,闪闪发亮,相比之下,黄宏身后的虎卫旗帜却浑渐地被黑暗吞没,一明一暗,也正是两军现在真实处境的写照,随着后方哨骑惊慌失措的返回,黄宏知道,自己的末日就要来了.
征北军主力战营卢城营丁仇率领着万余精锐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攻城的部队撤下来吧!让弟兄们休整一下,我们虎卫即便要败,也得败在一个伟大的对手手里,而不是眼前的这堆烂泥!”黄宏轻轻地道.他轻拨马头,转向向着后方,一片悲凉地看着远处正在向之边接近的一条又一条火龙.
可惜,自己看不到明天初升的太阳了!
蒲口城头,潞州镇军爆发出了一阵阵欢呼之声,援军终于来了,比他们估计的要早上了许多.
“娄兄,准备一支精况出城痛打落水狗吧!”屠文庄笑咪咪地道,”一部守城,一部出城作战,配合卢城营丁仇将军,全歼黄宏.”
“好嘞!”娄湘兴致勃勃地道.
临丰,黄瑞与李德武的较量已经告一段落,李德武出城的五千虎卫几乎损失殆尽,他只率了数百人退回到了临丰城中,而黄瑞损失的人数差不多亦在此数,但相对于临丰现在所剩的兵力,围城的兵力就太多了一些,益州营在合并了白莲营之后,即便是优胜劣汰了一部分,人数也超过了五万人,更何况,全益凤和苏定方也在发动临丰之战的第三天上赶到了临丰,不过这两个战营没有在临丰停留片刻,他们直接越过了临丰,将蒋守德和李德武甩在了后方,他们的目标是合围苏灿.
在全益凤与苏定方走后,朴德猛命令益州营发起了总攻,围攻苏灿的这一次盛宴,他不想错过,现在包围苏灿的兵力越来越多,可以想象,苏灿撑不了多久了,自己如果去得晚了一些,只怕连汤水也捞不到多少,要知道,现在在苏灿的四周,除了各步兵战营之外,还有札木合的蒙骑,要论捡果子摘桃子,谁能比得上他们速度快?
将对手压缩进了城内,便可以予取予求了,朴德猛毫不客气地将益州营中所有的重型武器一股脑地拖了上来,上百架霹雳炮昼夜不停地对着临丰猛轰,伏魔弩的啸叫之声彻夜不停,临丰的城墙一段段垮塌下来,城墙之上,伏魔弩插得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第四天晚间,李德武蒋守德决定突围,再呆在临丰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也许,突围,还能有一线生机.
城内的虎卫抛弃了伤员,仅存的三四千人于次日拂晓打开城门,向着蒲口方向突围,被围在临丰城中的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的蒲口,黄宏也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朴德猛在这个方向上布置好了一个大大的口袋阵在等着他们,一日一夜不间歇的打击,不就是为了迫使他们出城么?前些日子的激斗,黄瑞所部损失惨重,让朴德猛大为心疼,能将他们逼出来再聚而歼之,是减少损失的最佳办法.
三万余益州营将李德武蒋守德二人的残军包围在临丰城西的洼地之中,胜负没有任何悬念,当天边朝阳升起的时候,战事已经结束.
黄瑞所部因为前期作战损失较大,被留下来打扫战场,看管俘虏,朴德猛则率益州营主力,紧追着全益凤与苏定方而去.
苏灿知道出了大问题,当他第一时间接到孟姚的卢城营与数千陌刀队出现在他的前方的时候,便意识到出了大事了.黄宏的蒲口之行一定是一个陷阱,否则,不可能有一支部队能够穿插到他与黄宏之间,拦住了他的去路,黄宏在蒲口,一定被缠住甚至于被歼灭了,谁能歼灭黄宏,不可能是娄湘的镇军,只可能是征北军的主力,征北军的主力为什么会出现在蒲口,只可能是娄湘已经投降了征北军.
前因后果仔细一想,苏灿便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
退因临丰去,第一时间,苏灿便冒起了这个想法,全军停了下来,没等苏灿的命令传达下去,哨骑带来的消息便让苏灿完全绝望,因为征北军安庆营与猛虎营两个主力战营已经一左一右出现在自己的后方.而在左右两侧,数之不清的蒙骑正的迫近.
自己被包了饺子.
突围此时成了苏灿唯一思考的问题.
突围,向着上京方向,相对于身后征北军雄厚的兵力,以及左右蒙骑强大的机动能力,挡在前面的陌刀队和孟姚的二万卢城营反而成了对手最为薄弱的地方.
回临丰,便要面对全益凤与苏定方六七万的主力部队,或者还有朴德猛,燕小乙,向左向右,蒙骑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与行军之中的步卒作战,那完全是找死,唯一的一条路,便是继续向前,突破对手,拿下蒲口,然后回到上京.
虽然几无可能,但总还有一线希望.
苏灿终于下达了向前方突进的命令.
向陌刀队发起冲击的是苏灿虎卫之中所有的骑兵.三万虎卫,还有五千骑兵,苏灿孤独一掷,要用这支骑兵为主力部队冲开一条血路.
骑兵们抛弃了他们擅用的刺枪,这种枪对于陌刀手的铁甲一点用处也不顶,他们现在手中拿得是在全营搜集起来的重武器,铁锤,铁棍,清一色的重兵刃,在全军之中搜集起这些东西也不容易,这并不是虎卫的专用武器,其中铁锤更是从辎重营中收起来的.对付陌刀队,只有这些东西才适用.
苏灿了解陌刀队,也知道如何对付陌刀队.如果不是身隐重围,没有人会选择与陌刀队对攻,最好的办法是用轻骑拖着他们战斗,在运动之中消耗他们,但现在,他却要正面去硬撼他们.
“一往无前,用你们的速度去对抗他们的力量.”苏灿厉声喝道,”我将在你们的身后.”
骑兵们发出一声呐喊,摧动战马,向着远处的钢铁从林狂奔而来.
张葳的眼瞳收缩,当年在大漠之上,两万陌刀队曾经大败过数万蒙军骑兵,今天,轮到他与骑兵对抗了.
“举刀!”他的声音有些变调,终究是有些紧张了.他不无自嘲地想道.
数千柄陌刀高高举起,被面具罩着的嘴马发出一声低沉的呐喊,陌刀手们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队伍的最前排,蒋旭兴奋的嗷嗷大叫着,举着陌刀,迈开大步,他竟然冲向了对手.看着他孤单的身影,张葳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但他知道,他是叫不回来这个家伙的,而且现在,他也不可能叫他回来.
瞬息之间,他便再也看不到蒋旭的影子,只能看到如潮有马队当中,不时有人栽倒在地.
第一排五百柄陌刀举起,刀光映着阳光,发出刺眼的光芒,战马本能地想要趋避,但却被马上的骑士死死地勒着缰绳,战靴上的也刺不断地刺疼着他们,摧促着他们向前,向前,战马嘶鸣着,迎着撞向了那一片刀的丛林.
陌刀落下,溅起一片血幕,无数沉重的陌刀手被飞速的战马撞飞,沉重的身躯如同一片飘飞的枯叶,从空中跌落在地,激起一地的尘埃,然后悄无声息.
第二排陌刀手在第一排的刀光刚刚落下,在第一排无数的兄弟刚刚被撞飞的那一霎那,已经递补了上来,雪亮的刀锋抡起,落下,再抡起,再落下.这一次,血墙再现,那飘飞的叶子却是少了许多.
第三排陌刀手冲了上来.挥刀,挥刀,再挥刀.
陌刀手们自入伍以来,便只有一件事件,将刀举起,砍下,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后退,因为后退于他们而言,就是死亡,陌刀手只有向前,才能胜利.
骑兵们损失惨重,但于他们而言,也不是没有收获,因为长长的战场之上,在他们前赴后继的冲击之下,终是有些地方的陌刀手递补不及,被他们冲了进去,骑兵们挥动手中的铁锤,铁棍,轰然击下,眼看着对手的重甲凹现,眼看着对手轰然倒下,哪怕他们随即被随后的陌刀手斩于马上,但是,却成功地又将豁口扩大了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的缝隙可以慢慢地扩大.
骑兵们在迅速减少,陌刀手们却也在慢慢地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各自为战的队形.
苏灿的虎卫步卒们便在此时,投入了战场.被分割开来的陌刀手们威胁已经大减,苏灿的军队避开了他们,从那些被撕开的裂缝之中冲向了落凤坡,冲向了最后一道障碍,孟姚的卢城营.
孟姚站在落风坡顶,那里有一株大树,冠盖如荫,他手持鼓槌,重重落下.
在征北军,万胜的呐喊声中,两万卢城营士兵迎向了苏灿的虎卫.
落凤坡下,数平方公里的战场之上,数万精锐的军队绞杀成了一团.
陌刀手们仍在继续向前,向前,终于,他们的前方再没有了敌人,回过身来,重新整队,转身,看到的却是苏灿的大部队与孟姚的卢城营已经绞杀在了一起.
“看到蒋将军了没有?”张葳有些焦急地问道,要是蒋旭折了,自己这脑袋可就要大了.
在陌刀队走过的血潮之中,有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子,拖着他的陌刀,又转身走向了落凤坡下的战场.
蒋旭,你还是不是人啊!张葳从心底发出一声惨叫.
“陌刀队,进击,各自为战!”张葳高举陌刀,大声地下达着命令,眼下双方绞杀在一起,陌刀队已经失去了最大的威慑力,但即便是将他们当作最普通的大兵来用,每一个人也可以以一挡十的.
苏灿一生大战无数,但像这样惨烈无比的战事却还是第一次碰到,与其相比,孟姚就显得从容多了,卢城营之所以被称为征北军第一战营,就是因为他们所经历的惨烈残酷的战事太多太多,从卢城营的前身卢城边军自冯口一役开始,到后来的十里铺之战,这一路走过来,卢城营多次大战都是承担着最为险恶的任务,多次被打得全军损失超过一半以上,面对这样的恶战,孟姚应付起来,比起苏灿可就有经验多了.
双方兵力相差无几,战斗力相差不多,但一方马上就有大批援军抵达,一方却是孤军作战,面对着惨烈的损失,孟姚不为所动,苏灿却已经快要挺不住了.
傍晚时分,随着又一波哨探返回,苏灿一直硬挺着的精神终于垮了下来,后面的征北军步卒还没有赶到,但左右两翼的蒙参部骑兵已经上来了.
落凤坡,将是虎卫的终结之点了.
札木合和马里汉率领的蒙部骑兵抵达战场,彻底摧垮了虎卫的战斗意志,骑兵如龙如风,似风似电,将战场切割得七零八落,雪亮的马刀飞舞,将一个个尚在抵抗的有建制的虎卫冲得七零八落,随着苏灿帅旗的轰然倒下,虎卫终于崩溃,开始了四散奔逃.
苏灿的帅旗倒下,不是因为他死了,而是因为他跑了.仍掉了帅旗,他只带了身边最为精锐的千余骑兵,落荒而去.
不等全益凤,苏定方和朴德猛赶到,孟姚,张葳,札木合,马里汉等人已经解决了战斗,苏灿率领的三万虎卫连一天也没有撑下来,便彻底崩溃,剩下的赶鸭子的任务,便是骑兵的事情了.
看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卢城营士兵,孟姚摇摇头,”王爷太抬举这个苏灿了,还以为虎卫能有多神勇,居然连一天也没有撑过去.”
蒲口,丁仇取下了他的面具,在脸上堆满笑容的娄湘的陪伴之下,走进了蒲口,蒲口城下,一排排被俘的虎卫被绳子串在了一起,正被驱赶到一齐.
大越最后一支精锐军队,虎卫,全军覆灭.如果冯从义地下有灵,知道由他亲手缔造的卢城边军也就是卢城营,最后灭了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虎卫,不知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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