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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非物质,也非非物质的洪流,犹如海洋,犹如大河,在虚无中发起惊涛骇浪的吼叫。
破败的船只航在无限的大海之上。船本身没有移动,真正的人只见到大海自己在汹涌地起浪,泡沫的水的边缘,接触了天空。
这时,他想起来自己应该已经来到了比形质界面更深的彻底被融解的地底。面对目前的一切,他想起了自己一份古老的记忆里关于宇宙星空、星球与星球之间那虚无太空的知识。
太极世界的地底,可能比他想象中的星球与星球之间的太空更加广阔无垠。
没有空气,也没有引力。头顶与头下、身前与身后,左右四方都闪烁着奇异的霞光。在过度膨胀的物质的流中,最多的时空间都被抚平了,只有身后空洞还在产生一种抗拒与吸引的力量,好似水上翻起的泡沫。
对此,他没有多少恐惧,也没有发现新事物的欣喜,他有一种他自己都不太理解的的平静。在这种平静中,他回想起来自己是从某个地方爬出来的,于是他赶忙朝身后看去。靠着不知为何还在工作的双目,他看到了一个极可能是完美的几何球体。
这种形状与他在世界内部所见到的不规则椭圆形并不相同。他稍微靠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结果这一完美球体逐渐分解开来,仿佛向内同时嵌套着无限个似是而非的相似的球体,向外同时也嵌套着无数个相似的似是而非的球体。
无数的球体重叠在一起,犹如人眼功能障碍所导致的重影复视。
球体所占据的空间依旧是有限的,并且这个空间的周长,他曾经用自己的双腿度量过。
太极就在这个有限空间的中心缓慢地舒展与旋转。
他把自己的目光从太极上移去,转移到太极四周的表面。不一会儿,重影复视的现象再度出现,地表上广阔的山川河海好像是画在一张又一张纸上的定格动画,一张一张连续不停地翻动,然而每一页都没有消失,每一页都同时存在。
他看到大水冲上了河岸,逐渐盈没田野,转瞬间,大水又退去,在河道中轻轻洗濯着河中栖息的生灵们。
他看到落日的余晖下,举着玻璃的老人,向众人传授了关于特异玻璃的事情。特异的玻璃启迪了人们的智慧,人们开始追逐某种造物的真理。百代千代眨眼即逝,球中的太阳已西斜入群山,河流在蒸发中逐渐干涸,裸露的河床变成的群山。后来的人们在河流干涸前,决定效仿先贤,组织一个向外探索的队伍,而一些人则被留下了。
他看到留下来的人在逐渐荒芜的世界里艰苦生活,与可怕的怪虫做着斗争。而离去的人们在漫长又漫长的迁徙后,已经消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总会迁徙的……他想道,因为生物追逐着适合他们生存的场所。
也总会留下来的……他又想,因为生物热爱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土地。
成千上万的人死了,没死的人们踏在探索者的尸骨上,重新回到了他们所居住的地点。曾经的河流已经变成了沙漠。归来的他们与他们先祖的样子也已不相同。沙漠的环境让不知自身起源的后代们满足。他们选择在这里,解下行车的套具,重新开始规划土地,建造新的家园。
从太阳落下的地方升起的月亮照耀着这片荒芜的土地,偶尔荒漠上吹起的尘墙会遮蔽月亮、洗净天空,灿烂的黄道与人们搭建的通往月亮的高塔就一起显露在那一双从泡泡外观看世界的眼睛中。
明月很快遵循着物质运动的规律升上高天,原本地上一切物质一步步地来到世界的最远处,成为壳中最为接近形体界面的地面,开始丧失物质的形体。宇宙的末日已至,万物逐渐归于混沌,只留下很少的、很少的物体与生命,在毁灭后的世界里栖息。
那时的世界荒芜到了极点,说不清是气体还是会飞的液体的雾升腾起来,包裹了全部的空间。自相嵌套的无限的球体,开始连续不定地自我翻转,往内挤压。
物质与物质渐渐地失去了一切束缚,以彻底的无序进行运动。而偶然飘向世界另一端的云雾,便在世界另一端构筑起整个太极世界都绝无仅有的周期性明暗变化。
漫长的时间让外面的年轻人等得腻烦。那时的他彻底忘记了时间的观念,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些简单的颗粒在无序中回到了它原本应当所在的地方,在互相的组织中形成了一片岩石的形状,然后很快飞散。
他看到这个现象后,猛地想起彘首的话。他鼓起了耐心继续等待,直到了接近无限的黑暗的时间的尽头,他终于如约看到万事万物所有的点都在无序的运动中接近于某种有序的形态,就好像推下斜坡的小球重新登上接近原本的高度上,就好像一本无限的书本重新翻到了原本的若干页上重新开始在无限物质的组合中翻起了。
于是秩序从偶然性的大海中被释放出来,接下来的走步在宏观上便得到可以预测的行进。紫色的菌类从远古的时代开始复苏,初升的太阳的日光灿烂地照耀在这个小小的被物质彻底包围的泡中。
黎明的日光格外刺眼,让他想起了他在小时候数度妄图直视日光的失败。
他遮住自己的眼睛,避开太阳的光芒。就在这时,一种空间涨开般的力道把他向外推去了。
他没有动,而好像是周围的一切都在动。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感到自己既没有在向下,也没有在向左,与向后。他好像在爬一条无限长的隧道,在一个无限深沉的地底。
说来,他在第一次见到太极时,确实是想过太极世界会不会是在地底的。
那么,他是否在爬一条地底的隧道呢?
他并不清晰地知道这点,也无法对此做出准确的判断。按常理来说,世界的底部就该是地底,可包裹了世界的物体,又岂能从世界内称之为上下,还是内外呢?这就好像站在南极的话,每个方向都是朝北一样呀!
得找到一个底部。
他想道。
他坚定地、主动地向外爬行了。
见不到尽头的隧道比广漠无垠的幽冥更为虚无,仿佛他并不是在隧道里爬,而是在一片虚无的空中飞行。
光波不知从何处散逸而来,在他的周围连续不断地折转跳跃,像是在跳一种无人知晓的舞蹈。人们用舞蹈模仿动物的身姿。光波便用舞蹈展现了无穷尽的关于物体形状与质性的概念,他想起了往地底下降时所看到的那些幻化形状的岩石。
他在这些形状里看到了光中的光与光中的火焰,这些火焰细密得像是云一样,好似是一份一份,但又聚在一起无法分离了。他也看到了像是球体但其实不是球体的极细微的物质的结合与分离,就像是聚在一起的泡沫,又像是可塑的泥,里面闪烁着细密的光点。
所有的形状都让他感到头晕脑胀,倘若尝试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光线,更能看到数不清数目的光景。
乍眼望去,他看到了数不清的太阳、月亮与星星的闪烁,看到了连绵的灯光与明亮的火,灯光与火焰里都有物体的模糊的轮廓。他肯定这些景象有其颜色和形状,换而言之,便是……
记忆吗?
他想。
烦躁感让他不愿再注目这些扰乱的光线,而隧道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感到自己在物质的海洋中不是自由的,而是被海浪所推动的。海浪壮丽地指向一个方向,犹如羊水的流出。
无限的光流也随之在物质的大洋中得到了某种大约的方向。他意识到这可能是物质的某种天生的分流机制。而他与光流已经一起彻底远离了原本的泡,委身于永无止境的物质之底。
周旁所能见到的世界混沌到了极点。实质黑暗的背景上涌现着怪异的光。
世界寂静一片。
他想起了幽冥时候的旅行,几乎想要停止与沉眠了。但他转念又想:
“不行,得继续下去,我还要经历更多惊天动地的事情呢……”
何况这里,不是他想象中的自己应该死去的地方。
在这难以想象的旅行中,他看到了尽头一点有规律的光亮。这光亮没有像他周边的波纹一样欢快地跳舞,它是稳定的,是有秩序的。
他拼了命地向前爬行,以为自己即将爬出这物质的樊笼之中。于是他用尽全力伸手推破羊膜,在地壳中逆行,重新获得质性,接而获得形状,最后他艰难地向着地表,伸出自己的手。
那一只手卡进了坚硬的事物里。他痛苦地挣扎,拼了命地想要从地底爬出来,结果双手只触摸到许多光光滑的泥泞的东西。他好像在一片冰面与一片玻璃上向上攀爬。双脚不停地被下吸。他胡乱地抓着一切能抓到的东西,只听到许多玻璃的粉碎的声音。
他轻轻地喘息,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原来拥有一双翅膀。
这双翅膀不是他先天获得的,而是后天得到的。
他缓缓这双翅膀,于是自己的身体开始在一个没有空气的灼热的世界里上升。天空被过于强盛的光明遮挡了一切,而把他吸引来的明亮正来自于一颗太阳。
温暖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他缓缓地向太阳飞去,在即将全身没入而消失前的一瞬,他浑身发抖地退后,慢慢地偏离原本的轨迹,朝向一侧偏移去了。
至于太阳仍悬挂在世界的中央,一动不动。
那时,他向太阳周围望了望,见到太阳的左边是大地,太阳的右边是大地,太阳的上面是大地,太阳的下面也是大地。往来四极,上下八方,莫不如此。
“这是另一个壳。”
他想道。
只是在这个壳中,灿烂的阳光无情灼烧着壳壁上的一切物质,把地面烧成了绵延的晶体。晶体的大地,在地面上反复盘卷,也形成了巍峨的高山与低谷。所有的高山与低谷都呈出一种高度复杂的分形结构。不同高度上的晶体具有不同的性质,反射出红色、紫色、绿色等等缤纷的颜彩。
所有的一切都像他原本所在的太极世界那样被包裹在物质之中。
“那这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下的。”
他飞跃了太阳,然后撞向了最接近于毁灭状态的大地。
因为借助了引力的弹弓,他比飞来时具备了更快的速度。当它飞掠天空的时候,晶体的大地内部,数块被打磨得干净的镜片渐渐地重叠在一起,犹如透镜般在其内部显出了高空世界的景象。
太阳世界的居民悄悄凝视着妖星的掠过,为他们天文时间的记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他没有减速,只是继续向前,直至万物重新回归混沌的地底。
地底的流动,就像山洞里风的流动与水的流动一样为他指出了许多道路。他很快就遇到了有一个吸引他进入的东西。
这种吸引与前一种不同,它是不发光,而有着特别的黑暗的质性。
那时他的意志接近涣散,只靠着某种本能在活动。他拼命向前,很快接触到这个世界的边缘。
这也是一个壳中的世界。
于是他就开始往里面挖,只不能计量的一会儿,他就抵达了形成‘质性’的层面。在这个层面上,他发觉这世界内部的黑暗与它所显露的没有任何区别,物质的混沌比幽冥云带的深处更为疯狂。
他再稍微往前,看到了许多网格般的形状。在这些呈现出一份份一粒粒的网格中,质量的潮汐像是大浪。他以为自己在往前挖,结果在他刚刚挖出形体界面时,他却发现自己居然在这个世界的中央。
与他想象的一致,这里只有永恒的寂静与黑暗。
靠着心灵语,他才勉勉强强看到在沟通了外层界面的黑暗中心,存在一些很少的光流,正围绕着这片永恒寂静进行永不止境地旋转。
黑暗代表着物质之间无法互相区分,犹如黑夜之间,所有的东西都是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而光明则代表着物质具备了互相区分的可能,得以获得各自殊异的形状,仿佛太阳灿烂的底下,所有万物各自清晰。
前者是一片原始的橡皮泥,后者是从橡皮泥中捏出了许多人、物、与其他各不相同的东西。
面对一片混沌,探索者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懒洋洋地想道他得走了。
可是他该去哪里呢?
他往身后一跃,沿着空间的甬道,重新回到了形质界面以外,接着他便顺着纯粹物质的奔流,继续在某种分叉了的轨道里飞逝向前。
越来越多的壳,与越来越多的世界的光芒从无限的流动中向外飞涌。
那时,探索客望着身边流动的光,突然心有所动地开口了:
“你们也是吗?”
没有回答。
可能回答了,他也听不懂。这种交流或许不在形式语言的范畴之内。
“那么这里到底是哪里呢?”
极远的呼唤声好像彻底消失了。与故乡的感应似乎也彻底湮灭,他的眼中耳中只有许许多多遥远的壳中世界的景象。
谜没有解决,顽固不化的头脑就要继续地思考。
他大叫道:
“我在哪里呀?这里是哪里呀?”
庄严的河流静静地流淌着,他在逆流中拼命地向前进。
“妈妈,初云,载弍,极远,蛋,河岸,螺泥……你们都在那里呀?我找不到你们啦!”
世界冥冥地运行着,逐渐老去的头脑看到越来越多的泡沫翻出了洪水,越来越多的壳中世界像是真空的气泡一样,裸露在他的眼前。
混沌而不可预知的力量,把他卷到无边无际。
走不完的旅途,无限的道路让他眼花缭乱。
庄严的水声澎湃地响在他的耳边,他晃晃悠悠地、迷茫地走在光流运行与飞逝的轨道上,在无限的距离的范畴上,目睹了超乎于数学与数目之上的壳中世界。
在无限的泡沫的面前,最后的探索客突然想起他的第二故乡曾被他称为太极的世界。这是因为世界存在一个唯一的极点。
这个极点便是一体的日月。
那么,那么……
探索客久久凝望着永恒的无尽,眼瞧着自己被动地从一个又一个泡沫上飞跃,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立足的地方。
他战栗地想道:
“那么,那么……这里就是——”
无极。
没有极点。
物质没有终点,世界没有尽头,万物一片混沌,没有前后,没有左右,没有上下,也没有开始与结束。
所有的人间不过是没有尽头的物质大地中的气泡。
澎湃的海浪在他的耳边不停地震响,演绎着宇宙永恒的蓝调。
“我找到了新的天地啦!”他恍然地想道,“那么冒险是不是要从现在开始呢?可是……今天的我已经很累了,能不能等到明天呢?”
探索客并不清晰地知道该怎么做。他在一种死亡与粉碎般的苦痛中,麻木地向前走去,只像是一个在河边行走的无知的小孩。
物质的波浪在无极之间像是海中的暗流,带着不可阻止的力量拖起他的身体。他竭力避免,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继续走路,便见到越来越多的浪花在他的周身纷纷掠过,翻起无数泡沫般的水花。
这是宇宙永恒不息的运动力量的体现,也是即将将他吞噬的地方。
他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到不了尽头,也回不到开始的地方了。
这种新的战栗从他的心中升起,便立即让他在河边摔倒,他大叫了一声,便被水冲向了另外的地方。
但他铆足了一股劲,拼了命地想要站起来,却做不到。他观察着路边走过的每一个人,所有的理智都有其各自的事情与使命,没有任何理智能在路边停留。
他就在迷迷糊糊中把脑袋转向大河,想要靠着水面看看自己的面庞。
永恒不变的海,就像是绸缎般轻轻地摆拂着。浪花像是雪一样溅到了他的身边。那时的朝阳格外耀眼。
他看到水里倒映着一个男孩的模样。
那个男孩他没有见过,却分外熟悉,好像从别人的眼睛里见过。
“老头儿,你该停下来啦,该好好歇着啦!你已经累啦,老啦!”
他就说:
“还没有呢,我还可以继续出海。”
“可是你已经遍体鳞伤了呀……”男孩好像快哭出来了,他忧郁地讲道,“这已经是界限的界限了。你的身体已经蜷曲了。”
他摇了摇头,艰难地站起身来:
“不行,不行!我刚刚才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的身上火辣辣的,感到自己刚刚想起来的翅膀好像又消失了。但没关系,他还有他的脚。
他一边走,一边看到水面里那个他莫名熟悉的男孩也在随着他走。
一边走,一边他还听到那个男孩说:
“现在,也不是我想继续走就可以继续走的了……”
他看到水面里的孩子的腹部多了烧伤般的疤痕。
“唉,为什么不能一起走呢?”
他看到水面里的孩子戴上了弯曲的角。
“既然走到这里了,那就继续往前进吧?”
他看到水面里的孩子的手上多了鳞片。
“不行,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还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可是……可是……”
他看到水面里的孩子张开了一对并不属于自己的翅膀。
水面里的孩子逐渐面目全非,向着某种他所不知道的方向进展与变化。
过去所有的生物都造出了一些超过自己的东西来,那么人类也会吗?
这句话突然来到他的脑海中,那是他正在遗忘的过去的许多的事情里,某个生物向他陈述的话语。
一个引子打开,人一生的记忆就全部喷涌而出,从他的脑海中不停地浮现,他开始不停地想起那些被物质的洪流所冲走的东西,过去的同伴和过去的经历好像就在他的面前,至于敌人的模样与世界的模样,发现世界的惊喜,与遇到劫难的痛苦,也全部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老人迷糊地盯着世界的深处,盯着某种存在着的甬道的尽头。
他对可能面对的长度没有任何恐惧,但他可能已经无力继续向前了。他疲倦地在大水的边上即将睡着了。那时候,他的身边一无所有,只有他的男孩一直在他的身边守着他,难过地说道:
“如果你要走,那你不能在这里睡着呀!你不是说你要前往天涯,知晓世界吗?”
他昏昏沉沉地回应说:
“我感觉我的身体里有许多东西粉碎了。我有呕吐和恶心的感觉。”
蜿蜒的河流,继续向前不息地流动。
璀璨的世界犹如涡旋般在他的面前缓缓地开展。无数的理智从他的身边一一掠过。潺潺的河流声中,男孩攫住了老人的肩膀,焦急地对他说道:
“不行,现在还不行!走吧,走吧!去彼岸吧!还没有到休息的时候呢!”
他迷惑地抬起头,眼睛向着前面,好像已经看到了甬道的尽头,不知何时,他已经非常接近他曾经想象过的某个下一站了。
“对啊……我不能在这里休息,这里还不是我要停下来的地方呢!”
老迈的人牵起未来的人的手,憋住最后一口气,他的身体已经蜷曲了,他继续在物质黑沉沉的大水中向前跋涉,向着彼岸一步步地登临。
长长的甬道仿佛连入了某种二度出生的通口。羊水在宇宙的胎儿的身边不停地冲出。
物质重新获得了它已经遗忘的形状。而崭新的空泡在他的眼前毫无保留地开展。
他看到了一个惊人黑暗的壳中宇宙。在这个惊人黑暗的壳中宇宙里,它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被巨大的空间的尺度拉到了数百亿光年,以至于永远不能相见。里面的人儿以为自己的时间会不停地向前直至终结。
但这个世界不是永远黑暗的,也不是一无所有的,它漂浮着许多会发光的微尘。
男孩终于想起来了,过去的齿轮人预言家说它是从黑暗虚空世界中来的。因此,他想,这一次,男孩的目的地就是在这里了。
快要倒下去的胎儿不再抵抗物质的吸引,任由自己走过质性,重获形状,顺着物质的洪流飞跃太虚,直至进入到这广阔宇宙的深处。
璀璨的大银河便在那里静静恭候一个孩子的归来。
这微尘所组成的永恒涡旋里千亿颗燃烧着的太阳让它感受到了些许的温暖。弥散的星云则犹如覆盖在它身上的轻纱。
彼岸已经近了。
它不再犹豫,径直追寻着电与引力的波动,从那覆盖了大银河的无限的心灵的波痕中找到了自己所熟知的信号。
一颗接一颗的太阳被它甩在身后,它自在地穿过一片广阔的星云,接着掠过四个气体行星,在它们的表面留下数千公里的涟漪,接着越过由无数微尘组成的小行星带。
这个太阳系的第三星球在那时已步入电与网络的文明,他们布置在星球各地向着太空搜寻信号的望远镜在今日终于得到了结果。各国的领导很快收到了一个这星球上的众生一开始无人相信的报告。
新生的龙停留在星球的大气层外,借着阳光,借着这蔚蓝星球的反射,终于看清了自己现今真实的模样。
它没有多少迷茫,只是在星球高空的轨道上转过脑袋,好像在寻找什么,然后伸出自己属于纯粹物质的爪子,轻轻地触摸了已经被废弃的国际空间站。
它还记得这是它在出生之前的理想。
呀,真好玩。
那么,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冒险呢?
算了,别去想了。
现在是休息的时间。
“明天再往前走罢。”
新生的龙静静地凝视着蔚蓝色的星球。
然后,懒洋洋地闭上自己的双眼,沉入了属于人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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