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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脚刚迈出巷口,就听到了一阵放肆的嬉笑窸窣声从隔壁巷子里传来。
我下意识地向身旁后侧的巷子瞥了一眼。参差的房屋交错排列成了一条扭曲的巷道,蜿蜒着向内部盘曲而去。昏黄闪烁的火光晕染在巷尾深处斑驳的墙壁上,几个人黑褐色的影子投射在黯淡的光团中,被拉得很长。
向里走了几步,那阵恣意嘲弄的讽刺笑声愈发清晰。
我很反感这种声音,听得我耳朵里一阵阵地发刺。
我蛰伏在墙角的阴影中,顺着漆黑的夜色向前隐去。
拐过狭窄的转弯,是一片近似圆形的废弃空地。
摇曳的火光下,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跪在地上,纤细白嫩的胳膊颤颤巍巍地撑着地面,按在土里的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似在手心处攥住了什么东西。三个高大的彪形大汉把他围在墙底中央,指手画脚地在辱骂嘲笑着什么,一时间,猖狂的笑声和刺耳的叫骂声混成一团。
“醉花楼出来的杂种养的小崽子,能是什么好货色?”提着火把的男人从嘴角不屑地“嘁”了一声。
“哼,小贱货罢了。”三人中穿着最华丽的男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大哥,这崽子长得不错。依我看,虽说是个贱皮子,但眉清目秀的,倒不如卖给别人,还能卖个好价钱。我听说有几个窑子最喜欢收这种细皮嫩肉的,他们出手的价格想必是不会低的。”第三个猥琐大汉砸了咂嘴,侧目向中间的那个男人征询道,“而且那个醉花楼的婆娘差不多是个废人了,到时候查起来心有余力不足,更不可能追查到我们的头上。”
猥琐男人搓了搓手,很是期待中间那个大哥的回复。
“切,没用的东西,我缺那点钱吗?”带头大哥乜斜着眼看了猥琐男一眼。
小男孩咬着嘴唇,僵硬地抬起头,恐惧绝望的目光缓慢地四处扫射,无意间和躲在阴影中的我四目相对了。从他的位置,应该是没有看到我的,但是我却能清晰地看到他。
看到他的一瞬间,我意识到,猥琐男对他长相的评价是正确的。
他左脸上一个红肿的巴掌印无比显眼,尽管如此,也掩盖不了他俊秀的奶萌长相。若不是他利落的短发,比起男孩,我更愿意相信他是个小女孩:水灵灵的眼睛、白嫩的皮肤、精致的五官。稍稍打扮一下,他很可能真的会比女孩还像女孩。
他的眼角噙满了泪水,但他硬是撑着不让它们流下来。
“你们......不许你们说妈妈1小男孩虚弱地喘息着说。
“哼1突然间,带头的男人猛地抬起一脚就往小男孩的腹部踢了过去。
“贱货1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
小家伙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重重地砸在了空地对面的墙壁上,将本就摇摇欲坠的危墙震下了几块裂石。
随着簌簌落下的灰尘砖瓦,他软塌塌地从砖墙上被撞击出的凹陷处滑落而下,轻得如同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
紧接着,这片羽毛落到了地上,悄无声息。
小家伙一动不动地侧卧在地上,一声呻吟和哭泣都没有,四肢绵绵地蜷缩在身体一边,就像是持续绷紧的弦被骤然间拉断,喧嚣过后,仅剩下了可怕的死寂。
小家伙的嘴边沁出了一抹不和谐的鲜红。
我心底积蓄的愤怒顿时被撩了起来。
墙角攒动的黑影倏忽间凝结成形,如同一只压抑了许久的猛兽,终于在黑暗中突伸出了自己愤怒的利爪。
那几个男人的耀武扬威的表情还未凝固,身体就已经被我击飞到了半空。
黑烟缭绕,火光随即枯萎。
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三个男人悬浮在空中,四肢不顾一切地舞动着,试图找到能够让他们抓住的救命稻草,他们破音的惊恐尖叫像极了癫痫发作的疯女人。
我厌恶地一挥手,黑烟裹挟着三个男人向远处抛落。
空中的惊叫声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我完全听不见了,我才收回灵力。
是生是死,自求多福吧。
我对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吐了口痰。
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狠手,这还是人吗?无论他做了什么错事,也罪不至此吧!
我快步走到小家伙的身边,他的脸上挂着安静的面容,安静得让我心慌。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探了探他的鼻息。
呼,还活着!
我松了口气,俯身轻柔地把小家伙抱了起来,他手中一直紧攥着的东西也掉了下来。
那是几株微微发亮的小草。
竭日花!我一眼就认出了它。
传闻,这种花是由一种小妖怪死后的遗体化成,只生长在仅能被夕阳的光芒照到的地方。听说,这些小妖怪喜欢夕阳柔和的霞光,日暮而出,日出而隐,以吸收每天黄昏的日光存活。他们死后化成了竭日花,仍保留着生前的习惯——依靠汲取夕阳之光来获得养分生根发芽,当养分足够时,便会在那天的日暮绽开花瓣,在日落凋零,变成荧光粉尘消散逝去。
我知道,在百年以前,有很多情侣喜欢收集竭日花送给对方,因为它代表着对美好事物的珍惜,更意味着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追寻。
后来,有人发现了竭日花神奇的药理作用。在一个人濒死之际,用竭日花入药可以延续此人的生命直到一天后的日落,甚至配合某些稀有的草药还有更显著的延时功效。
当这个作用被开发出来后,竭日花被大规模采集,本来就稀少的它们在数年之内几近绝迹。如今,没想到在这里还有机会再看到它们的样子。
小家伙咳嗽了几声,嘴里含的血沫被他喷到了我的衣服上。他奄奄地睁开了眼睛,布满红丝的眼珠子一下就盯住了我手中拿着的竭日草。
“求求你......给,给我。”他无力地哀求着。
“我不要你的东西。”我把它轻轻放回小家伙的手里,“你受了很重的伤,我送你去医院。”
“我......我,回家......”他抓住了我的胳膊,说话已经有些含糊不清了。
“好,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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