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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不算亮,尤其在门窗俱闭的情况下,只有书桌上和桌子的两旁点着几盏灯。转过身,廉颇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若影若现,再加上不清不楚的来意,浑身上下仿佛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迷雾,说不出的诡异。
即便是在夏日里,也不自觉地令人心生寒意。
饶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信陵君心中不由得又是一抖,他知道,今晚怕是要出大事了。
慌忙从衣袍中掏出火折子,想要将房中的灯火都点亮些,只是心中虽是强压镇定,但耐不住手中哆哆嗦嗦的动作却将心底的恐惧暴露无疑。
看着手抖得厉害的信陵君,廉颇有些无语,自己有那么恐怖吗?至于这么害怕吗?
若是信陵君知道廉颇心中的吐槽,定要大声地吼道:“当然有!当然至于!”
这能怪我吗!
你是谁呀,廉颇啊!赵国第一大将,七国里也是相当当的人物。
我是谁啊,说好听点叫做王弟,不好听点那就是王位的不顺位继承人。
你倒好,不动声色、不请自来地到了大梁,你说你到了也就到了,你去找大王去啊,来找我作甚?找我也就找我吧,还夤夜而来,甚至还是假托我平原阿姊的名头,摆明了是要掩人耳目啊!
王上若是知晓了会怎么想?
如此大费周章掩人耳目,掩谁的耳目?在这大梁城中,无非是本王的啊!
那掩人耳目却是要做甚呢?
一个王室之人,一个他国主将,悄悄“勾结”起来,还能做甚?
除了勾结赵国图谋魏国,王上还会做其他想法?还会听你辩解?而一旦这个“里通外国”的罪名坐实了,轻则斩首示众,重则株连全府......
换了是你,在不知当前之人来意之前,你也慌!
“看来信陵君已经知道本将是谁了!”廉颇伸手接过信陵君手中的火折子,转过身,一边帮着信陵君点燃油灯一边缓缓地说道。
本将!?
是他!
果然是他!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去王上那里自首还来得及吗?
听到这两个字的信陵君如遭雷击!
只一瞬间的失神,信陵君到底不愧是战国四君子之一,城府之深、应变之快却也不是一般人可及的。即便面前之人来意未明,即便继续谈话生死未知,信陵君还是压制住心中疑惑与忐忑,对着廉颇将军微微一礼。
“原是廉老将军当面。”信陵君起身,再次稳了稳心神,说道:“廉老将军深夜亲临寒舍,本君当是受宠若惊,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老将军海涵。”
说着,信陵君便伸出右手,示意廉颇将军入座。
“君上客气了。”廉颇自是淡定入座。
于是,一方小桌旁,两人相对而坐,四目直直相对,却无一人愿意先启话头。彼此也都算是老江湖了,自然明白两相博弈,先按捺不住开口者便已经输了一半。
廉颇携命而来,身负四十万赵军乃至整个赵国的生死存亡,其压力之大可见一斑。然而越是如此,廉颇越是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的差错,一步都不能。
反倒是信陵君,虽然明知廉颇夤夜悄然登门必有所求,但问题是不知其所求为何啊?若是单纯的为赵国请兵,似乎、仿佛、也许并不用如此伪装而来才是。
未知,从来是最大的恐惧。
信陵君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随即朗声一笑,既算是服软,也算是自我的掩饰,对着廉颇便笑着说道:“廉老将军亲临,本君受宠若惊啊!”
随即眉眼一低,信陵君再度开口说道:“只是不知廉颇将军不在上党军前,缘何至此焉?”
“哦?信陵君还不知吗?”廉颇神色有些低沉,又有些疑惑,终究又似想到了什么似的,颇有些灰心地说道“也是,长平对峙,交通阻隔,信息自然传递不畅。”、
几个起承转合之间,廉颇便将被罢职之后的郁闷,未能被人得知的不平以及对于此趟差事的担忧之情演绎得淋漓尽致。
谁说廉颇是大老粗的?!蔺相如第一个不答应好吧!
“愿闻其详!”信陵君显然也被廉颇的演绎给吊起了胃口,赶忙接话道。
廉颇见状,却是没有立即答话,而是不慌不忙地将面前的油灯稍稍挑亮,乳白色的灯芯被廉颇缓缓挑高,火焰也随之变得旺盛,小桌附近一下子变得光亮了许多,而飘忽的火光之中,廉颇脸上的风霜之色也更加显眼。
“我王诏令:拜马服子赵括为赵国上将军,顶替本将为长平主将,至今已有十数日矣,而廉颇如今不过一不甘沦落之赵国平民尔!”廉颇很是有些落寞地说道。
“马服子?赵括?此为何许人也?如何能顶替廉老将军?”信陵君有些惊异地问道,虽说赵国不缺名将,可能跟廉颇比肩的除了田单之外,倒也没有再听说过他人。更何况,“赵括”这个名字,好似根本从未听过啊。
霎时间,信陵君心中运转飞快,倒不是怀疑廉颇所言的真实性,毕竟这种事情只要稍稍一打听,立即就能验证。心念飞转的信陵君不断地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着关于“赵括”、“马服子”着两个关键词的信息。
因为赵、魏长期战略合作的关系,信陵君又是身为魏国公子,同时还又是赵国平原君的小舅子,对赵军的人事情况,不说是了如指掌,也是知晓个八九不离十的。
很快,信陵君便从浩如烟海的人员信息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有用的关联点:马腹、将军、赵姓。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马服君赵奢,赵将军。
不待廉颇回答,信陵君便复又自答道:“赵括?可是已故马服君赵奢,赵将军之子?”
“然也。”廉颇点点头,却不做更多的评价。
“此子。”信陵君顿了顿,似在唤醒脑海中对于赵括为数不多的记忆,随即说道:“此子,本君道也有所耳闻。言其熟读兵书,深得兵家精髓,每每阵棋推演,便是其父也难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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