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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内史腾攻韩,得韩王安,尽纳其地,以其地为郡,命曰颍川。
“这就是颍川郡的由来,以颍水得名,治所在阳翟。颍川,在历史上一直是大郡,自设立以后长期是京师之外人口最多,最为繁华的地方,因此成为后世华夏众多姓氏的发祥地。东汉时期,州成为一级行政区,其中豫州刺史部治所为谯。下辖颍川郡、汝南郡二郡,梁国、沛国、陈国、鲁国四国,县九十七个。吴咏一行人来到颍川郡的地界,方才得知天下士人何其多也。先前讲过,十二月对于时人来说,是个非常繁忙的月份。士族之间不仅要冢祠君、师、九族、友朋,以崇慎终不背之义。还要请召宗亲、婚姻、宾旅,讲好和礼,以笃恩纪。乘车行在宽广的秦驰道上,吴咏挑开车帘,向外看去。路两边不时有士子队伍跃入眼中,他们有的是三五并排步行,有的则是坐在牛车上高谈阔论,当然除此之外,还不时有马车从吴咏身边经过,里面传出的争论声,想必定是身份高贵的士子。刘蕴和刘蓝与吴咏同车而坐,她们俩时不时指着路过的士子,低声说笑。经过吴咏这些时日的开导,两姐妹终于从父母双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阿姐,你看他们摇头晃脑的样子,好好笑啊!”刘蕴瞪了她一眼,训斥道:“不可无礼!这些士子虽然行为举止怪异,但也都是有努力进学之心的,岂能玩笑。”刘蓝附在她耳边,小声嬉笑道:“那他们比之姐夫如何?”
“让你胡说!”刘蕴脸红红地看了吴咏一眼,随后伸手去挠刘蓝的胳肢窝。
“哈哈,我不说了。”两女在车中打闹起来,引来路人的频频注视。吴咏对于面前的春光却是视若未睹,他在思索后世关于颍川郡的记载。
东汉有几个郡具有极为特殊的地位。第一个是河南尹,是东汉都城洛阳所在,不用多说。
第二个是京兆尹,是西汉旧都长安所在。所谓京,是极大的意思,兆则表示数量众多。
定名京兆,显示出一个大国之都的气派与规模。京兆在汉时被形容为辇毂,意思是在天子的车轮之下。
离天太近,各种矛盾错综复杂,人际关系盘根错节。第三个是南阳郡,这里是东汉的创建者,位面之子光武皇帝刘秀的故乡和起家之地,东汉诸多开国元勋的后人都在南阳。
第四个就颍川郡,地理上,颍川郡紧邻洛阳,是洛阳向南的最重要通道,出了洛阳八关之一的轩辕关,就是颍川。
更重要的,颍川是东汉末年的天下人才荟萃之地。至于颍川郡能突然如此厉害的原因,在吴咏看来,则是有多种原因交替,而且除此一地,天下其他州郡都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人才盛景,即使是徐州、益州这样的汉末人才库,在某些政治方面,也比不过颍川的政治人才。
原因其一,汉承秦制,有汉以来,对律法非常重视。前汉武帝
“外儒而内法”,宣帝认为
“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不可
“纯任德教,用周政”,入本朝以来,虽儒家的学说传播越来越广泛,但律法的地位仍十分重要,有许多的世代衣冠,以明律法而出仕高官的律法名家。
特别颍川这个地方,春秋时属郑,后郑国被韩国所灭,又成为韩国的都城和主要势力范围,从郑国时的子产铸刑书、立法制,到申不害在韩国的变法,再到韩非在战国末期集法家思想之大成,以及汉初的郡人贾山、晁错、韩安国等极力推崇刑名法术,从而逐渐地在颍川形成了
“高仕宦,好文法”的社会风气,其中阳翟郭氏、长社钟氏便是此中的翘楚。
其二,自东汉伊始,颍川郡旁的汝南郡内,原有的西楚士风开始渐渐转变,演变成为放荡不羁、敢于犯上的士人风气,之后,这种风气向着紧邻的颍川郡靠拢,导致颍川郡其地的政治风气,在原有法家学术的激进勇敢风气上变得更加激进犯上,以至于颍川本土的士人更加崇尚政治,其本身的政治色彩越来越浓厚。
其三,便是东汉一直绕不开的党人势力了,可以说,如今汉朝的党人势力,最初的发起点便是颍川郡。
而颍川郡也正是因为党人势力的存在,在整个东汉,甚至于汉末三国,都确定了自己独树一帜的一面,以至于魏晋时期,颍川郡甚至豫州士人,在整个天下都有不可比拟的名望和势力。
之所以如此,那便是颍川名士互为交结,相与婚姻,吏俗朋党的情况,特为紧密,为其他郡县所不能比。
可以说凡郡内望族,互相之间皆有姻亲,当年党人堆积朝堂时,颍川士人的官吏甚多,这也是党锢开启,颍川士族损害最多,最为痛恨汉室的原因,根本原因便是其家族子弟多有被禁者,此生不能为官,可以相见,此番黄巾大乱,党锢解除,对于颍川士族而言,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
其四,东汉自顺帝开始,宦官获权,皇权政治无法正常运转,且少数民族与内部起义不断,险恶的政治形势让士人不再专心学术,转而投身政治事业。
用后世的一句话来讲,任何东西一旦扯到了政治,那就会变了味,东汉的颍川郡便是如此,他们真正掌握朝堂权利,特别是党人领袖便为李膺后,结党营私的行为便普遍发生。
当然,对于这些世族而言,普通的贪污受贿明显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那一家不都是大族富户,他们真正的索求的,却是皇权一直在保护的政治权利,所以才会有内朝和外朝之争。
其五,自顺帝以后,士人群体奔走呼号,
“激扬名声,互相题拂,品簸公卿,裁量执政”,力图挽狂澜于既倒,铲阉宦,清君侧。
不过,一次又一次,仅仅只掌握朝堂话语的他们,被皇权之下的军队所打压,历经无数次的打压,所以严格的政治形势,才会让他们更加急迫联姻,来保证自己的朝堂势力的壮大,从而更加加剧了颍川士人之间的结党和某种程度的超然和排外。
其六,便是自东汉以来,地方权力在世族豪强的影响下,不断失衡的缘故。
而中央士人结为党人,通过自己的政治权利,不断影响地方官吏的任免,导致地方名士大族因为自己家族的特殊背景,可以通过垄断州牧郡守僚佐之职,操控地方政治。
这一方面更加促进颍川本地大小世族的结党,也让汉朝中央对颍川的控制能力大大削弱。
当然,这一点,不仅仅是颍川独有,此刻整个大汉,也全部都是这一套路。
其七,在宦官专权后的严峻的政治形势下,对于缺乏儒雅之风、热衷于政治的汝颖名士们简直是天赐良机,在这种条件下,汝颖地区的特殊优势由隐而显,汝颖名士遂乘时而起,雄居士林之首。
而相对于汝南郡,颍川郡在党人之中,有名望者甚多,最终更是拿下了党人领袖的称呼,这更加加剧了颍川郡的士族豪强之间的姻亲结党,或许在他们的骨子里,已经慢慢养成了这种唯有靠着亲亲相护,才能独霸朝堂,保证自己政治权利不失去的意识吧!
想到这些,吴咏也对颍川郡的士族有些好奇起来。他这次离开洛阳,名义上是游学天下,实则是对天子丧失了信心,乱世来临终究不可阻挡。
他打算借游学的机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盟友。这次他路过颍川郡,看到这里文风如此旺盛,心里顿时多了些许想法。
就在吴咏发愣的时,刘蓝突然一指远处的人群,惊呼道:“呀,阿姐,你看那边怎么那么多人?”吴咏回过神来,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即笑道:“应该是士绅之家在选任田者吧。”刘蓝嘟着嘴问:“离这么远,你怎么知道的?莫不是看我们没见过世面,欺骗我们!”吴咏苦笑着说:“你们看他们的穿着,一看就是百姓人家,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谁愿意平白无故吹冷风。”说着,他又解释道:“你们再看他们手中,大多是拿着农具,现在又不是耕种的时候。而且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士绅选来年的任田者时候。”
“是吗?”刘蓝半信半疑,她们姊妹一直生活在渤海王府,对外面底层百姓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
吴咏笑道:“我还能骗你们不成。要不这样,一会咱们停车看一会,不就清楚了。”他一点都没说谎,每年的十二月,他自己的洛阳皇庄也会举行这样一场典礼。
那时各家各户的代表都是十分紧张,生怕选不上。他们这些没有土地的百姓人家,一旦被主家抛弃,几乎等于断了生路。
因此,吴咏也不会随意更换任田者。十二月,对于百姓而言,是关乎下一年生计的大事。
有田地的百姓,开始修缮农具,养护耕牛,等待来年开春,以俟农事之起。
而没有田地的百姓,则是提心吊胆地等待主家挑选来年的任田者。一旦没被选上,他们则要面临生存压力了。
一行人很快来到人群的近前,吴咏让鄢展停下马车。刘蓝和姐姐刘蕴看了一会,发现果然是主家在挑选来年的任田者。
看着那些被挑选上的人,一个个的喜笑颜开,顿时觉得无趣起来。她们是想看着吴咏出丑的,没想到又被吴咏说对了。
“走吧,咱们还要趁着天黑,赶到颍阴县城呢。”刘蓝有些兴致缺缺地说道。
就在吴咏要开口答应之时,突然看到那边人群引发一阵躁动。随即就看到一位黝黑的中年男子,跪在一位身穿锦衣的男子面前,苦苦哀求道:“陈管事,我求求你了,我们家不能失去来年的任田者身份,我妻子刚生完孩子,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要赡养,不能没有田地啊。只要您同意,来年,我一定努力种田。”只见那锦衣男子冷笑道:“你的父母妻子,关我何事?今年你们家缴纳的粮食最少,按约定,来年不能被选上任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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