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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草原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从来都是以实力说话。”乌荻粗声大气地说:“隗多友,咱们猃狁人说话直截了当,你不就是绕着圈子问我降不降吗?”
隗多友先是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又郑重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这话还真不好开口。您这样的勇士是难得的人才,请投降吧。”
乌荻便一字一句地回答说:“我是已死之人。”随后将一支狼牙棒一指隗多友,做出挑战的姿势。
隗多友盯着乌荻仔细看着,心里明白这是一个可怕而又顽固的敌人,历次战争屡立战功,连镐京城的铁匠都知道。今天他在绝境中还斩杀了数百名周军将士,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肉都在提醒着他身为周军统帅的责任。
狼贲凑过来低声道:“将军,不必理他,既然他不肯投降,那么乱箭射死也就是了。何必和他耗费时间?”下一句他没敢说,有这时间还不如去追击敖兴呢!
隗多友没理狼贲,直视着乌荻道:“我接受你的挑战。”
朔风刺骨的山巅,兵器快速挥舞的呼啸声压倒了风声,决斗者发出的沉闷呼喝声有如鼓点般震撼人心。隗多友是骑兵出身,刀剑长枪以及弓箭都是他的必修功课。他知道狼牙棒是重武器,短兵器对抗肯定吃亏,所以便把手中的天月剑舞得十分灵动,护住自己的命门,使得乌荻没法逼近自己使出凌厉招数。
终于在几十招过后,隗多友先是虚晃一剑,接着俯身用剑身趟着地面横扫过去,剑鞘狠狠地抽在乌荻的脚踝骨上,又飞起一脚将他踢倒。乌荻在草地上翻滚,一根狼牙棒也撒手丢在一旁。
隗多友没有追杀他,而是收起天月剑说:“猃狁左相乌荻,你早已精疲力竭,我不想占你的便宜。周军主帅与你相斗一场,也算是对敖兴有交代了吧?投降吧!”
乌荻挣扎着爬了起来,狂笑不止。
隗多友怒道:“你还有何话要说?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说完便奋起一脚踢倒了面前的猃狁大纛。
听了这话,乌荻反倒更加愤怒了,他盯着隗多友背上的铜弩怒骂道:“好你个隗戎女人生的卫国杂种!大王好意将‘犯来者’赠送与你,没承想你却背叛了他的好意,你有什么脸面背着它?我大猃狁的宝物怎能落入一个叛徒之手?”
隗多友便是再好的脾气,也无法忍受这样夹枪带棒的指责,何况还带上了自己的母亲!他大吼一声,天月剑出鞘,准备一剑解脱眼前这个老头子。
他的剑锋已经快挨近乌荻的咽喉了,忽然一只手却突兀地抓住了天月剑乌黑的剑刃。锋利的剑锋割破了皮肤,鲜血顺着手腕流淌下去,可这只手却依然牢牢攥住了剑身,令隗多友用尽全力却刺不下去。
他是快疯了吗?隗多友大为惊骇,情急之下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剑刃往下压,可是那只手却如铁铸的一般毫不动摇。他到底有多大的力气?隗多友心中惊异。若不是因为天月剑乃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此刻早已被这两股完全相反的力量给生生拧断了。
如此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再这么下去恐怕天月剑也承受不了,隗多友想着从腰间的箭筒中抽出一支铜弩。就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乌荻猛地蹿了起来,一掌打在他的右肋上,若不是他穿着重甲,恐怕这一掌便会将他的心脏击碎。可隗多友那根断了尚未愈合的肋骨受了重创,这一击如雷霆般猛烈,他被打得飞了起来,一直摔进人堆里。
乌获大喝一声,猛跳起来冲着隗多友追杀过去。
隗多友已站不起身,看着乌荻势不可挡地冲自己来了,暗自叫苦:莫非我的死期将至?他只觉眼前一片白影闪过,耳畔响起熟悉的那个清亮的声音:“放箭!”
“子穆!”隗多友看着眼前这张写满焦虑的清隽面庞,喃喃道。
霎时间,无数支瞄准了乌荻的弓弩扣动了弓弦,密集的箭雨将乌荻全身射遍,莫说他是一介凡人,便是魔怪也经受不住如此密集猛烈的攻击呀!于是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悬崖边,指着刚被召伯虎扶起的隗多友说:
“如果你------还记得自己身上-------还流着一半的戎族之血,就把‘犯来者’的铜弩递给我!这些竹箭------不配取我性命------”
隗多友默默不言,依着他的话从腰间抽出一支铜弩,他本要自己递上前,却被召伯虎死死拉住。一个小兵将铜弩递到乌荻手上。乌荻接过铜弩,用血手伸向天空喊道:“长生天!如果你承认我乌荻是个英雄的话,就让我的敌人失去他的荣华富贵,让这屠杀猃狁人的元凶死于他自己的剑下吧!”
说完,他紧紧攥住“犯来者”的铜弩往自己的胸口猛扎下去,利刃穿胸而过,他登时气绝身亡。
初春的严寒让喷出身躯的热血瞬间变冷,在石缝中冻结。周军士兵们略显沮丧地走下山来,包括他们的前锋将军隗多友在内的重伤号们都被长矛做成的担架抬了下来。按照隗多友的意思,乌荻的遗体也被用猃狁大旗包裹着运送下来厚葬。尽管这令很多将领不满,可召伯虎还是照着好友的意思去做了。
其实下山时隗多友便陷入了昏迷之中,与乌荻决斗耗费了他许多的体力与精气,何况还身被重创,一时胸膛断骨处疼痛难忍,尤其呼吸起伏之时,更是难以名状地疼。
军医给他饮下了有麻醉功用的汤剂,令他沉沉睡去,不觉疼痛。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之时,只觉自己身体摇摇晃晃,仿佛不是在陆地上,瞠目一瞧,与召伯虎那双满是关切的星眸撞了个满怀。
“醒了?”召伯虎长吁了一口气:“你昏睡了一整个昼夜了,再不醒我可要拿冷水激你的脸了!”
“别别别!”隗多友打量了一下周遭:“我------这是在马车上?怎么,要回师歧山大营了?”
“不是回歧山大营,而是回镐京。大队人马我已让他们自归大营,天子听说你大胜猃狁,一定要亲自为你接风洗尘!”召伯虎一面说着,一面抬眼看了他一眼:“怎么?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么?”
隗多友一愣:“何事?”
召伯虎微微一恼,指了指一旁的“犯来者”,问:“这个是怎么回事?你和猃狁左相决斗之时,狼贲可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说什么你与猃狁王父子皆有故交,这个铜弩便是佐证,有好几个俘虏兵亦指认,这铜弩名为‘犯来者’,乃是猃狁王敖兴随身爱物。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子穆,这事我本也没打算瞒你,只是之前觉得没必要言说罢了。如今你既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也无妨。”隗多友只觉自己心下坦然,便将当日自己从草原归周时,如何在祁连山下偶遇敖兴父子,又如何与他们比箭,敖兴又如何赠铜弩给自己,事无巨细,一五一十都说了。
末了,他掷地有声地说:“这件事,无论谁说我都是问心无愧的。猃狁犯境,我身为大周子民,自当义无反顾地御敌驱寇;至于我与猃狁王父子的私交,那是另外一回事。别人怎么想我无所谓,子穆,你信我吗?”
隗多友直视着召伯虎,眼中闪烁着希冀与一丝忐忑。召伯虎拍拍他的肩膀,轻叹一声道:“多友,我如何会不信你?你若是与猃狁王有私,又怎会将他麾下五万精骑消灭殆尽?只是------狼贲他已对你起疑了。”
“哦,何以见得?”隗多友一愣,在他印象中,狼贲虽说有些直板,但行事尚算磊落,不像是个居心叵测的小人。
“你决斗之前,狼贲特意来山上找你,本要禀报一事的,你知道是什么事吗?”召伯虎问。
隗多友茫然地摇摇头,当时他的注意力都在乌荻身上,根本没时间和精力理会狼贲。会是什么事呢?
“唉——”召伯虎摇摇头:“你从山上被抬下来,他就悄悄来禀奏于我,说他俘获了猃狁王子屠格。可偏偏前锋将军与猃狁王父子关系不清不楚,所以他不得不将此事越级向我禀奏。”
“什么?屠格王子被俘了?”隗多友一听,猛地坐了起来:“他怎么样?是不是受伤了?”
以他对屠格的了解,若不是受伤,定会死战到底,岂会甘心受被俘之辱?
看到隗多友一脸关切的样子,召伯虎心中暗悔自己多嘴:依着他的性子,既知道了屠格受伤被俘,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想到此,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弄得隗多友莫名其妙:“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屠格腿上受了箭伤,是贯穿伤,他是在亲兵为他裹伤之时被狼贲俘获的。”召伯虎话未说完,已经看见隗多友挣扎着要蹿出马车,他急得赶紧去拉:“你伤还没好,要干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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