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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姬胡凝望着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细长的双目满是凄然与迷离。他是个有抱负的少年君主,从即位那天起便立誓要重新振兴周室,哪怕不能像先祖武王那般赫赫扬扬,至少也要像曾祖穆王那般威振四方。可自己尚未亲政,便感受到此事有多么艰难。莫说自己,便是大权在握的召公虎,难道不是被各方力量牵制,动弹不得。

堂堂周王室,土地钱粮,兵甲利器,全都掌握在各方诸侯手中。便是在这王畿之内,各宗领主的力量加起来亦可与王室相当。如此情势,王朝如何实现中兴?猃狁若再来袭,如何挡敌?

“大王,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置了吧。”少己轻移莲步上前小声劝道。她的身份很尴尬,非奴非妾,姬胡尚未大婚亦不能册封位份,所以一直自称奴婢。

姬胡轻叹一声,正要说什么,却被内侍贾打断:“大王,嫡后娘娘有上表。”

“什么事?没什么要紧的你便处置了吧。”姬胡十分不耐烦。

内侍贾眼神闪烁:“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应国那边传来消息,说二王子水土不服病了一常娘娘放心不下,想在宫中祭神为二王子祀福。”

“那就让太庙那边准备好了,你去办吧。”姬胡说完转身要走,内侍贾却奏道:“娘娘说,二王子身在荆汉,要按那边规矩请傩师入宫办仪式,方有效果。”

“傩师?镐京有吗?”

“有的,听说近来城里来了几个傩师,已为几家领主祭过神了。”

姬胡点点头,这点小事若是不应,回头传出去又该说自己苛待继母与庶弟了。他点点头:“你安排吧,底细查清楚。”

“诺1

暮色降临,姬多友领着一队校骑巡视到萱宁宫的宫门处。宫墙内没有传出往日动听悠扬的埙声,反而传出一阵奇怪的锣鼓敲击之声,有些杂乱无章,听起来十分怪异。一打听,原来是太后为给刚到应国做王监的二王子姬尚父请来的傩师正在作法。

姬多友不觉哑然失笑,心想:她怎么还相信这个?也难怪,那日听少己说的,荆汉一带比起祭祖,更崇敬鬼神,尚巫,看来此话当真。

“也难怪,我听说二王子刚到应国就病了,太后急得什么似的。这不,只能病急乱投医了。”季杰凑上来低声说道:“说来也怪,娘娘既然这般舍不得二王子,当初又为什么特意上表请求大王派他去做王监呢?留在身边不好么?”

“你懂什么?”姬多友轻斥了一句:“父母爱子女,当为之计深远。以二王子的身份,留在王城总是尴尬,哪有出去逍遥?”

季杰挠挠脑袋,旋即做出一个恍悟的表情,令人忍俊不禁。

也不知怎的,这每日例行的巡视今夜怎么觉得格外漫长,姬多友只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这种不安感究竟来自何处,他也摸不着头脑,直到------

一个半时辰后,他又带队巡回到萱宁宫门前,似乎法事已经结束,一个内侍正引着几名傩师出了宫门。蓦地,一个略显眼熟的背影映入姬多友眼帘中,那个高壮的汉子不是社火那日与他缠斗过的那个鬼面人吗?尽管没有看到真面目,可这样的身形在镐京并不多见啊!

“站住1他高喝一声,一挥手,众甲士将那一个内侍,三名傩师团团围了起来。

内侍不明所以,问道:“将军,这是太后娘娘特意请来作法的傩师,大王也是允准了的。请问司马这是何意?”

“本将守卫宫城安全,所有人等出入都有权查问。你们,”他指着那几名戴着面具的傩师道:“仪式已结束,你们都把面具取下来。在王城之内出入,若不以真面目示人,何以自安?”

两个人把面具取了下来,姬多友可以肯定没见过。只有最高大粗壮的那个人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动不动地钉在那里,多友更加怀疑了,质问道:“你,为何不取下面具?”

“将军容禀,”内侍上前解释道:“这傩师祈福有规矩的,他们作法只为驱除邪崇,以求事主平安。这驱除的邪崇是附着在主祭的傩师面具之上,需当着事主的面焚去这面具,才能祈愿平安。如今二王子远在应国,傩师需戴着这面具出关,千里奔赴,这一路之上都不能取下。一旦取下,则邪崇不得镇压,事主得祸。还望将军体谅。”

“是吗?”多友盯着那人,虽然换了一个苍白脸血盆大口的面具,但这个人越看越像社火夜的那个鬼面人。他指着那人斥问道:“面具不能取,总能开口说话吧?难道你是个哑巴不成?”

他算定了此人不是荆汉人,一开口定会露馅,一只手已按住了腰间的天月剑,打定主意一旦对方有异动,立刻宝剑出鞘。

“司马这般咄咄逼人,所为何来?莫非是受人之命,专门针对本宫与二王子?”鄂姞突然出现在宫门槛内,脸色阴阴的,气咻咻的责问道。

见她脸色不善,一众人等全都跪了一地,姬多友翻身下马跪地请罪道:“娘娘请恕罪,末将护卫王城安全,此人不肯露真面目,又死不开口,实在可疑。职责所在,不得不盘问。”

“职责所在?哼1鄂姞一声冷笑:“二王子应国为监,小小年纪身赴千里之外,水土不服卧病在床,本宫为他祈福有何错?你竟要摘下傩师的面具,分明是要放出邪崇,让尚父不得痊愈,病死他乡?你的心好毒辣啊!不就是尚父在演武场时没给你留面子吗?你竟这样怀恨在心,挟私报复!到底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给别人当刀子?”

她的声音越说越大,几乎是在喊了。夜色中的萱宁宫,本来静悄悄的,鄂姞的吵闹中夹着哭腔,远近可闻。

所有人看她突然间撒泼大闹,一时没了主意,只得跪着不敢动。鄂姞气焰越发盛了,骂道:“你们这帮人从来不把我这个太后放在眼里,成日的明里暗里的欺负我,当我不晓得么?------”

她越说越气,夺过一名校骑的马鞭,劈头盖脸地向姬多友打来。季杰急了,跪着挪到多友身侧,说道:“娘娘,司马毕竟是大王亲封的中大夫,奴才替他受娘娘的鞭子吧。”

鄂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想吃我的鞭子,你还不配,我这鞭子,还就是要和大王亲封的中大夫说说话。”

抽了大约二十多鞭,鄂姞像是累了,将鞭子掷在地上,说道:“回宫。”

姬多友推开来搀扶的季杰,四下里一张望,哪里还有那三个傩师的身影?他愤怒地回头望着萱宁宫的门匾,既是气愤又是疑惑,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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