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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多友领着数百郎卫,在怀子台的大门外埋伏了一整个昼夜,都没有看见一人一骑前来袭击。心里不由嗔怪召伯虎太过于多虑,以他行事之秘,四王子之行踪连周王姬胡都不知道,那些贼人又从何得知?早知如此,城中此时必定厮杀吃紧,却把自己巴巴派到这里来干耗着,弄得他心痒难耐。
到了第二天正午,眼看周遭风清云淡,姬多友心中更加如猫挠似地难受。一面记挂着周王的行踪,一面记挂着失火的相府与好友,如何在怀子台平静的宫墙外呆得住?他拍开宫门,直示身份与召伯府特予的玉牌令,也来不及谒见四王子了,便将大部分人马遣入怀子台,以加强守卫。自己则只带着十余骑亲卫望镐京回赶。
这一路因他归心似箭,一行人快马加鞭望南而去。日暮时分,只消过得前面不足十余丈宽的山隘口,便能远远望见镐京的城墙了。
多年带兵养成的习惯使然,多友对于山隘险道这样的便于设伏之地总是要敏感些,他派出两骑前去隘口查看有无伏兵,其余人则分散于道旁林间暂作歇息。
嘈杂间,忽然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声顺着黄昏的山风钻入了多友的耳中。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这声呻吟之声本来十分微弱,普通人怕是难以察觉,可是习武之人听觉敏锐异于常人,落在姬多友耳中那是十分清晰。他忽然想起昨夜出城的经过------
昨夜子时,姬多友还是凭借召伯虎特予的玉牌令紧急领兵出城之后,行不多时,便来到这个隘口。那时夜色深沉,视野中只见一片寂寂荒原。多友不敢打马加速,只能让大家弯腰伏在马上缓缓前行以通过隘口。每个人鼻端嗅到的都是战马的汗酸腥气以及四周青草略带苦涩的香气。
突然,一阵尖细锐利的呼哨声迅速响起,姬多友本能地反应过来,大喊道:「不好,是鸣镝,猃狁人来了!大家快下马躲避!」
郎卫们毕竟平日训练有素,主将这一声吼,立刻响起一片兵器与盔甲相撞之声,大家迅速翻身下马,来不及的便避于马腹之下,更多的人则滚到一旁的灌木丛中躲避。
原以为,接下来应该是无数飞箭如蝗般出现,可等了半晌,竟然什么也没发生。有胆大的伸脖子出来,却听见山隘口的两边隐隐传来喊杀与刀剑兵器交战之声------
「将军,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过去看看?」有部将来问。
「无需多管闲事,咱们的任务是天亮前赶到地方,其余的事无法分心。赶路要紧!」全军只有姬多友一人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在哪里,他也明白此事干系重大,事关四王子安危,不容出岔子。
「可是,隘口那里有交战之声,咱们怎么走?」
姬多友跳上黄骠马,蹦出两个字:「绕行!」
「诺!」
现在想来,当时应是有一批人马在此隘口预先设伏,本来要袭击自己的,不料却被另一拨人马反伏击了。多友环顾自周,战场显然被打扫整理过,已看不出多少痕迹。但周遭的树干上林立的箭孔,草丛中无数被马蹄踩踏压平的杂草,泥土中隐隐透出的血腥之气都在告诉他,这场伏击规模不小,打斗得十分激烈,伤亡也不在少数。
此时,那呻吟声又传了过来,姬多友确定了方位——那声音是从离此五六十米远的草丛中传来,便牵马向那个方位走去。部将问道:「将军,您到哪里去?」
姬多友满不在乎地瞟了他一眼:「我去方便方便,你也要跟着不成?」
部将挠了挠头:「小的不敢。」
多友一步步朝那个方向走去------远处,青山一线,金色如潮,风一起,大片大片的杂草像涛浪一样,汇聚一处,汹涌而来,犹如云海一般------赫然,多友在草丛中看到
那张熟悉的脸,还不到二十岁,曾经与他在祁连山下围着篝火共饮一袋马酒的兄弟——猃狁王子屠格,他怎么在这里?
屠格紧闭着双目,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右肩,鲜血透不过他身上穿的牛皮铠甲,里面的小衣和裤子都被洇透了。姬多友不禁恻然,轻声唤醒他:「屠格,醒醒,我是多友啊!」
「多友大哥------」屠格努力睁开双眼,看到姬多友亦是一愣,遂苦笑道:「每次见到大哥都是这副狼狈模样,我真是没用!」
「怎么弄成这样的?」
屠格咬咬牙:「看样子我也活不多久了,临死------见到大哥,我就不说假话了。我带上三百射雕精锐奉父王命,来,来镐京城外------设伏,只要城中有人马出来,统统格杀勿论!」
多友一听便明白了,这是猃狁在这场叛乱中所扮演的角色。外围设伏,万一城中事有遗漏,周王或是四王子,亦或是召伯虎从城中匆匆出逃,那么还有猃狁这一道关卡在这里给予他们致命一击。他不无厌恶地皱了皱眉:「原来,昨夜那支鸣镝果然是你们射出的!」
屠格一惊:「怎么?昨夜出城的是多友大哥吗?」他苦笑了一下:「时也运也,昨夜刚发鸣镝,箭还没搭上弦呢,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队人马,个个剑术精湛,以一当百。我猃狁最精锐的射雕者在他们面前都不堪一击,不过两个时辰,我的人全都被斩杀殆尽。若不是我的贴身护卫扑到我身上,趁他们清理尸体之机会,滚入坡下乱草堆中,我也难以幸免于难。」
「不必说了!」多友冷着脸说道:「我只问你一句,若你肯如实以告,便是拿我当兄弟;若你不肯说,我亦不会怪你。」
「何事?」
多友拔出天月剑,指着屠格的喉头,一字一顿问道:「你为什么给我一张假疫方?」他生平最恨背叛,尤其是被视为兄弟的人背叛,这是刺向他背后的尖刀。
「假疫方?」屠格目中满是惊愕:「哪有的事?那张疫方是父王亲赐的,我从小在部落中见巫医用过,药材也是不离十,断不会有假的。」
见他神情不似是有意欺骗自己,姬多友心中暗自思忖:莫不是猃狁王敖兴故意刻的假方,真的与屠格无关?二人一时静默,只听得见风吹草动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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