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兮若存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四百三十四 良将匮乏,西周长歌,湛兮若存,海棠搜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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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胡默然良久,终于轻吁一声:「说到底,我大周还是良将太少了,此事容孤再思量吧!」

「诺!」召伯虎终是松了一口气。

次日清晨,天子王书下达各级官署并张贴两京四门。随着谒者传车的辚辚车声,随着传命快马的兼程飞驰,大周朝野立即沸沸扬扬奔走相告。洛邑南门向为吞吐商旅之口,今日更是热闹非凡,商旅皆驻车马,行人云集翘首,都在听高台上的红衣书吏一遍又一遍地高声念诵王书。

「大周王特书:此次王师兵败淮水,朝野皆云匪夷所思。经翔实查勘,朝会公议,此次战败既有战场之误,亦有庙堂之失,诸般纠葛涉及广阔。

当此之时,非杀将可以明法,非严刑可以固国。唯庙堂大臣与幕府大将共担过失,使涉事者人人不避战败之责,方得以戒后来者而使举国同心。唯其如此,本王效祖宗成法,对本次战败处置如左:

丞相召穆公虎总领国政运筹有差,降爵两级为伯并夺其成周所有封地。

亚相荣夷未察鄂夷联盟,削爵,黜为王城吏。

成周主帅虢仲军令有失,削爵夺邑,罚俸三年。

副帅重黎守老营有功,不赏不罚,留成周八师暂为理事。

大周王姬胡十年冬月,此书。」

如此王书,国人听得百味俱生,一时惊愕无状,纷纷乱哄哄然议论成一片。

惊愕者,召伯虎与荣夷二相处罚最重。分明是战场之败,况且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领政丞相纵然涉及军事,如何能干预得了主帅决断之权,何至于降爵夺地?最惨的是亚相荣夷了,纵然没有预先探知鄂夷之谋,自是没有奉邦交之命,何至于由副相贬至王城吏?

诸般议论如潺潺流水般在官署王城流淌开来,森森僵局自然而然地破了。

虢仲等一班大将羞愧万分,赦罪当日聚议联署上书周王:自请一律贬为小卒效命疆场,再为二相鸣冤,请求恢复二相爵位与封地。书简未成,召伯虎赶到了虢将军洛邑府邸。虢仲与将军们一齐拜倒,热泪纵横却无一人说话。

「诸位将军如此,折杀我也!」召伯虎连忙扶起虢仲,语态脸色少见的忧急:「闻得诸位将军拟议上书,可是实情?」

「召相遭此非罪,我等不说话,天良何在也?」

「二相太冤!我等不服!」大将们异口同声。

「诸位将军,」召伯虎深深一躬,直起身肃然道:「自请加罪而为人陈情,召虎先行谢过。然国家法度在此,王书何能朝令夕改?更为根本者,诸位不察大局就事论事,实乃帮倒忙也!目下大局何在?在重整精锐大军也。」

众人鸦雀无声,只静听召伯虎侃侃而谈:「此次虢将军新败待刑之时,军心民心,举朝君臣,尽皆惶惶不安。为何?是我大周经不起一败么?不是!是朝野上下都看明白了一个大局——无论西六师还是成周八师,我军良将匮乏!果真问诸位大将死罪,成周八师交于何人?召虎愿担罪责,既非与虢将军私谊笃厚,亦非仁政恻隐之心,唯大周政局所需也。」

说到此,召伯虎重重地喘息长叹一声:「天意也!原本在战胜班师之后对虢将军提及培养后备良将一事,不意一战而败,竟在此等时刻令诸位难堪,不亦悲乎……」

庭院中一片寂然,老将们羞愧低头,虢仲更是满脸涨红。良久,他凝重地长长一躬:「丞相金石之言,虢仲敬服也!」

「我等谨受教!」大将们异口同声。

召伯虎亦是肃然对拜一躬,直起腰来慨然笑道:「扫兴已毕,当为诸位将军压惊一饮也。来人,抬进天子赐酒!」

随着话音,当即有一队内侍抬着老周酒逶迤进院,一字摆开竟有二十桶之多。虢仲

与诸将同声一谢,回手一挥高声吩咐:「当院设酒,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萎靡日久的待罪将军们陡然振作了。

草席木案,肥羊面饼,较酒论战,万般感慨,劫后余生一场酒,大将们直喝得天翻地覆。哄哄嚷嚷中,素来端方的召伯虎也衣冠尽去,与虢仲凑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怎么不见重黎将军?」召伯虎随口一问。

「他么……」虢仲喝多了,说起话来舌头也捋不直了:「肯定去荣相那里了……朝议之上,也是我的错,胡乱攀咬,弄得……」他摇摇头:「不说了,不说了,重黎算是替我向他师傅致歉了……」

洛京官驿的一间庭院内,石案对坐着荣夷与重黎,只是案上酒食未动多少。

「师傅,」重黎重重掷下酒卮,很是愤愤,「召子穆其人,根本是个笑面虎。此番他不过是降位为伯,褫夺成周封邑,却收买了所有将士之心,讨好了成周子民,实实在在得了个好名声,可师父您呢?职爵全被撸了个干净,连官身都没了,成了吏。徒儿我实在是气愤不过,师父的委屈谁人能知?谁看得见?」

荣夷缓缓举起青铜酒爵,淡淡说了一句:「旁人知不知有什么打紧?只要大王知道就行。」

重黎眉尖一挑:「师父是说,大王会明白师父的苦衷与委屈,不久会重新启用师傅?」

「未来之事不可知,吾等只能尽人事,知天命而已。」荣夷一仰脖子将爵中酒一饮而尽,瞟了一眼徒弟涨红激愤的脸:「目下只能稍安勿躁,静待时机。听说大王曾想过调隗多友前来成周八师,却被召子穆否了。目下王师新败,你又是不赏不罚,异于他人,行事举止更要多加注意。想执掌边军,只能静待他日,不可操之过急矣。」

「徒儿谨遵师命。」重黎躬身一礼:「听说召子穆建言虢仲将军留任,天子似有不满。师父可有盘算?」

「此事不必盘算,大王定会召卫侯和暂代成周八师假帅一职。大周与鄂国终有一殊死之战,你还怕无用武之地么?」

「多谢师父筹谋。」重黎面露喜色。

果然,旬日之后,王书下达:卫侯和救驾有功,升位为公爵,暂代成周八师假帅一职,由重黎襄理。虢仲降职为裨将,发往西六师听用。

大青泽之败到此算是暂时揭过,然在姬胡心里,却意味着另外一幕大戏的开场:灭鄂该提上议事日程了。首先是清理自己身边鄂驭方的耳目,他暗自下了决心。

此次东巡与往日不同的是,他特意将厉姞带上了。虽然行程匆匆,没有跟随他一同南下汝水,而是一直留在了洛邑行宫,但毕竟是伴驾出巡。在旁人看来,是周王对次妃的宠爱,只有他自己清楚,为的是麻痹鄂驭方之用。如今,双方撕破脸了,这位次妃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转眼之间腊月翩翩而至,絮软如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裹得洛京城一片晶莹雪白。然而在王室行宫巍峨的大殿前,却偏偏有一个纤细的身影跪在场前空地上,衬着大雪飘飞的背景,更加显得楚楚可怜。

「大王,妾父有悖君臣之伦,意欲行刺大王。妾愿代父请罪受罚,还望大王宽宥一二!」

厉姞清洌的声音穿过大殿的层层窗棂传入后寝之中,听得姬胡一阵烦乱,猛一挥手,内侍祁仲赶紧迎上前来听唤:「大王有何吩咐?」

「她怎么又来了?你这差怎么当的?」姬胡开口便是十分不悦。

「我王恕罪,」祁仲赶紧下拜道,「大王原是吩咐不许她入殿的,奴才等也确是劝返鄂妃的。不意她竟跪在了场外,再说今日下大雪,原没想到娘娘她依旧会来脱簪待罪。是奴才的疏忽,奴才这便出去劝娘娘回宫,以免大王听着心烦。」

「小祁子,

」姬胡顿了顿手中的竹简,断然下令道,「吩咐下去,鄂次妃即日起禁足本宫,未有宣召不得外出。」

「诺!」

祁仲应声而出,不一会儿,殿前隐隐传来女子的低低饮泣之声……再等得一会,再无任何声音,寝殿里静得能听见雪落在屋顶的声音,间或传来伯姬怀中婴儿的一两声哼哼。

姬胡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坐在鼎炉前的伯姬敏锐地察觉到了兄长的情绪变化,将怀中婴儿交于乳娘下去哺乳,自己则轻轻走到姬胡案前,轻声说道:「王兄这是何必,既怜惜鄂次妃,又何苦避而不见?说到底,是她父亲作恶,与她无干呀!」

姬胡苦笑一声:「王妹,你还记得先王在世时说过的一句话吗?天子身边的女人,哪个没有诸侯势力的牵扯?天子之情爱并不属于他自己,更是属于这周天下的。鄂次妃固然无辜,然有她在孤身边一日,便是束缚孤手脚的一丝牵绊。鄂与周,鄂驭方本人与孤,已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她……孤不能留!」

「王兄,」伯姬只觉得后脊升腾起一股寒意,「王兄莫不是要……杀了她?」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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