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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桀气坏了:“终古,予一人命令你,三日之内,把太史寮收藏的那些所谓‘先王旧典’统统烧了,一点不许留1
“君上,万万不可啊1终古惊慌万状,向前跪爬了几步,再次给夏桀磕头:“那都是先王遗法,治国之刑律,安民之典常,有先王的思想和贤人的智慧,流传了四百余年,是治国为政之本,烧不得啊!求君上收回成命1
“混账!烧不得也得烧1夏桀一拍案几:“什么先王遗法,什么刑律典常,全是无用的废物,统统烧掉!从今往后,天下唯予一人之心为心,唯予一人之言是听,谁敢违命不从,与皇图、关龙逢同罪,一律诛族1
《尚书帝命验》里说:“夏桀无道,杀关龙逢,绝灭《皇图》,坏乱历纪,残贼天下,贤人遁逃,淫色慢易,不事祖宗”,就说的这个意思。
夏桀还不解恨,下令把关龙逢和皇图一样,抛尸荒野,不许收尸;又让推移带着军队,去把关龙逢一族诛灭,又是一番屠杀。
——到这里,夏王后发留下的两位顾命大臣全被夏桀所杀。
对于夏桀来说,终于消除了多少年在身边的障碍,拔掉了这两根眼中钉、肉中刺。
就在杀了关龙逢的第二天,也就是庚子日,夏桀在牧宫大室临朝,群臣聚齐,就有士兵来报告:抛在野地里的关龙逢和其族人的尸体不见了,就在看守的士兵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不知去向。
夏桀勃然大怒,要下令把那些看守的士兵统统斩首,就在此时,却发生了异象。
地面隆隆震动起来,就象闹地震,连整座大室都跟着晃动,屋顶上簌簌地往下掉土。
正在惊异,大室门口卫士跑进来:“君上,院子里往上涌土1
夏桀吃一惊,和群臣一齐跑出大室,站在台阶上看。
就见院子的正中,随着地面的震动,黄土就象涌泉一样咕嘟咕嘟地往上涌,最后涌出一个大土堆,有五六尺高,在土堆的最上面冒出来一块金版(青铜简册),在阳光下亮闪闪地耀眼,隐隐约约地能看见上面刻写着几个很大的文字画。
地面的震动停止了,众臣都惊异不定。
夏桀回头对干辛说:“去看看,那是什么?”
干辛战战兢兢下了台阶走到土堆跟前,看到了上面的文字画,却不敢读,伸手把金版拔出来,双手举着,递给夏桀。
夏桀还没看,就听见空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很大的声音:“忠臣族,虐王擒1
意思就是忠臣被灭了族,暴虐之王也要被人擒杀了。
更令群臣惊慌的是,那个声音非常象关龙逢的声音,不由地一阵慌乱,接着一阵窃窃私语。
夏桀低头一看手里的金版,上面的文字画果然是“忠臣族,虐王擒”。
夏桀大怒,抓住金版的两头一拧,把金版拧成麻花,又在手里折叠了两下,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对着空中怒吼:“关龙逢,你这个老匹夫,死了还来装神弄鬼!予一人倒要看看,谁能来擒我1
没多久,夏邑里就流传着一首谶谣:“桀无道,两日照。夷山亡,龙逢诛。人民散,郊社墟。”
——这是古书《论语阴嬉谶》和《孝经纬》里记载的故事,认为夏桀杀关龙逢,就昭示着夏桀的灭亡,夏朝人民将离散,郊社将变成废墟。
***
却说太史令终古,回到太史寮,把先王的旧典都拿出来,堆在眼前,对着又是一番嚎啕痛哭,连续两天都守着那堆简册不回家。
——他真心不想烧这些图书,他觉得这些书都流传了四五百年(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有虞氏留下来的图典),到了自己这里就全烧了,不仅对不起先王、祖宗,自己也得成为罪人,落个千古骂名,如何受得了!
到了第三天了,也就是夏桀给的最后期限,他又对着那些简册痛哭。
正哭着,一个胥人进来报:“太史令大人,外面,天灵大夫伊挚来了。”
“啊?伊挚?”终古急忙抹抹眼泪:“请。”
伊尹进来,看见终古哭得两眼通红虚肿,叹气道:“太史令大人,您这是何苦呢?这些图书图法,都是皇家的典藏,又不是您自己的,您只是管理者,夏后下令烧,又不是您自己想烧的,您哭个啥。”
终古说:“唉!天灵大夫,您也知道,我家族自先王后荒开始,世代都在朝中为太史之官,管理皇家典藏,都尽职尽责,这些图书都是我们性命一般,到我这里怎么能烧得?我要是烧了,后人还不得骂死我啊?”
“其实在下也觉得这些图书极其有用,可是,”伊尹指指那一堆一堆的竹简木牍:“夏后下了命令,您要是不烧,也得被满门抄斩,全族尽灭。”
“如果要烧,我也不活了,就和这些书一起烧了1
“那岂不是一样?您搭上了性命,也保不住这些书,照旧得烧掉,最后还得人、书两空不是?”
“唔……可老夫实在也没办法埃”终古又哭起来。
“在下只是想问问,您到底想不想保存这些书?”
“怎么不想?和这些书相比,老夫的性命都不算什么……”终古捶着胸口说。
“那么好,在下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太史令大人愿意听听不?”
“伊挚大人请讲。”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您收拾这些图书,赶快走人。”
“什么?带着图书……跑路?”终古抹抹眼泪,两眼瞪得老大。
“要不怎么办?在这里等着烧掉?”
“可、可去哪里啊?”终古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到哪里君上都能追到。”
“嗯嗯,也是。但是,有个地方他追不到。”
“哪里?”
“商,景亳。”
“啊?!您、您是说、去投奔商人?”终古的两眼瞪得老大:“那可不就是背叛君上,成了叛逆之臣了?”
伊尹抖抖手:“您饱读图书,也该知道,‘皇天无亲,恒与善人’,您看看君上所为,皆为不善之举,诛豪杰,杀忠臣,弃诸侯,屠黎民,天命将移,其必在商。我们都是凡人,从天命而行,有何不可?如果不这样,那您只能和您的这些图书一起烧掉,什么也留不下。”
终古咬着嘴唇,寻思了半天,还是下不了决心,说:“容老夫考虑考虑。”
“好好,您老好好考虑,在下告辞了。”
终古送伊尹出了太史寮,站在台阶上行礼的时候,恰巧看见大街上摇摇晃晃地走来几个醉鬼,喝醉了,一边互相搀扶着,一边唱歌,一个唱:
“江水沛沛兮,舟楫败兮,我王废兮,趣归薄(亳)兮,薄(亳)亦大兮1
另一个跟着和道:
“乐兮乐兮!四牡蹻兮,六辔沃兮!去不善而从善,何不乐兮1
其他人跟着和:
“时日曷丧?与及汝偕亡1
终古站在台阶上听了一阵,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自言自语:“好,好,为了先王的图典,老夫豁出去背个叛逆的罪名1
他回到家中,召集了三个儿子和四五十名族人,准备了十几辆大车,拉到太史寮门口,让太史寮的胥人、徒人帮忙,把册府里的重要的图书法典都搬出来,装上大车。
大史寮里的人问这是要干什么?终古说,君上下令把这些图典都要烧掉,但实在不忍心在太史寮里烧,而且太多,在太史寮里烧怕走火,所以要拉到城外去烧。
众人听了,都一齐摇头叹气,连称可惜,可谁也不敢阻拦。
终古等人赶着大车出了城,火速往西赶路。
到了长垣那里,用财物买通了守关的士兵,开了一扇门,放下吊桥,他们出了长垣,跨国大沟,径直奔景亳去了——太史令终古成了第二个投奔商的夏宫廷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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