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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过半,京城已经没有年节的气氛,但依旧繁华热闹。

只不过天气似乎比正月里还要冷,站在城门洞,纵然穿着厚袄,兵卫们也不得不不时走动跺脚来缓解身体的僵硬。

不过气氛也很热闹。

“今天天不亮,陆翰林就出城了。”一个兵卫低声说,“他这是辞官走了吗?”

另一个兵卫立刻反驳“陆翰林又没做恶事,他为什么要辞官?”

“你真是白守城门了。”又一个兵卫说,“前几天官驿那边就有消息,陆翰林的父母要到了,陆翰林这是亲自去接了。”

这话又引起一片议论。

“可怜,那两位老人家不知道能不能受的住这噩耗。”“陆翰林就不该接老人家们来。”“唉,那位小姐是被两位长辈抚养大的,出了这事,瞒不住。”

陆翰林携未婚妻赴花灯宴,霍莲见美人心动直接抢人的事,这半个月已经传开了,不再是官员们内宅议论,大街小巷都知道了。

一时间满京城哗然。

抢人妻女的事,街市乡间倒也常见,但这种当朝官员的身份,一个是权臣,一个是新贵,还真是第一次见。

陆翰林御前告状,皇帝大发雷霆,满朝文武弹劾,霍都督闭门不出,人也不还。

在大家议论这件事如何收场的时候,新的消息传来,霍莲告诉皇帝,美人病逝了。

“陛下也知道,人在宫中落水,当时就受了伤,又受了风寒,臣尽心竭力照看,依旧无力回天。”

据说霍莲在皇帝跟前这样说。

消息传开,有人信有人不信。

有人信是真死了,但肯定不是病死的。

“肯定是不堪受辱,自尽了。”

“是啊,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受得了这种羞辱,又不是梁家那位不知羞耻的小姐。”

但也有很多人不信。

“肯定是骗人的,不想还人。”

“对,陆翰林应该去要尸首。”

“呵,索要尸首?都察司缺尸首吗?都察司还做不出来一个假尸首吗?”

也有人意兴珊摇摇头。

“霍莲权盛,他说人死了,陛下难道还能让他偿命?”

“不过陛下也补偿陆翰林了,有消息说,要给他升官。”

兵卫们议论到这里时候,有人发出一声嗤笑“那这是升官发财死老婆,陆翰林真是喜上加喜。”

这什么话!

陆翰林无妄之灾,且不畏惧霍莲告到皇帝跟前,据说当时皇帝都替他想了转圜的办法,毕竟未婚妻已经失了清白,已经不适合再成亲。

皇帝会为霍莲和这位小姐赐婚,成全那位小姐的体面,再为陆翰林赐婚,据说是为郡主呢。

但陆翰林拒绝了,说这辈子只会娶那位小姐为妻,生死不改。

满城人对陆翰林又是敬佩又是怜惜。

这是陆翰林的伤心事,怎么能这样说!

几个兵卫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张元。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张元竟然没有像以前那样靠着墙睡觉,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听热闹。

“你说什么呢老张!”一个兵卫不满,“陆翰林难道想死老婆?”

张元哈一声笑了,挑眉说“那可说不准,你看这未婚妻一死,官也升了,财也发了,好处真不少。”

这话让兵卫们生气,城门经过的民众也纷纷侧目。

“升官倒也罢了。”一个兵卫皱眉,“发财又是什么,你真是信口胡说!”

张元再次嗤声,视线下意识看向城内,现在陆翰林未婚妻被抢的事已经人人皆知,但那个未婚妻却只是一个模湖的女子代称。

除了未婚妻的身份,那女子的另一个身份,其实才是更有名的。

但这个身份无人知晓,似乎被刻意隐瞒了。

玲珑坊虽然名声才起,但也算是有名声了,在京城能经营下去了,那女子没了,这产业自然是落到她的深情的“未婚夫”手里了。

可不是发财了嘛。

“还有,要不是霍莲抢了人,谁知道陆翰林有未婚妻啊。”张元接着说,“大家不都以为他要做夏侯家的乘龙快婿?他带着一个陌生女子赴宴,谁知道是他未婚妻啊,霍莲以为是婢女或者妹妹,如果知道是未婚妻,他说不定还不抢呢,说不定此时霍莲还喊倒霉呢。”

如果只说陆翰林不好倒也罢了,但这张元竟然称赞起霍莲了,四周的兵卫们愣住了,路过的民众也恼了。

“你这狂徒!”一个老妇人从篮子里抓出一块干饼砸过来,“我看你也是抢了人家的妻子!”

老妇人的举动太突然,张元都没避开,被砸在头上,他气得也喊了一声“干什么!”

那老妇人一时冲动,以往也没这么大胆子,看到这兵卫满脸胡子瞪着一双红彤彤得眼,立刻也害怕了,抱紧篮子加快脚步。

还好这凶煞的兵卫没有冲过来追打她。

四周的民众也都有些紧张,但还是不时投来鄙夷的视线,还有低低地议论。

“竟然污蔑陆翰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张元瞪着经过的人群,冷笑“你们懂个屁!”

“是了。”守城卫首领一直在旁边看着,此时晃晃悠悠走过来,似笑非笑,“我们的确不懂,不像张参军,曾为都察司霍都督做事。”

这话让其他兵卫们也想到了当初张元的事。

可不是嘛,当初张元打着追查凶手的名义,跟都察司来往,还到外地州城招摇索贿。

便有一个兵卫撇撇嘴滴咕“怪不得府尹看他不顺眼,把他贬了。”

贬的好。

“老张啊。”也有一个兵卫带着几分劝,“你是可怜人,陆翰林也是可怜人,可怜人不要苛刻可怜人。”

张元听着冷嘲热讽,看着四周鄙夷的视线,冷笑一声,要说什么,城外一阵骚动,有一辆马车被仆从簇拥着驶来。

随之而来的是民众的嘈杂声。

“是陆翰林的车。”

“陆翰林这是去哪里了?”

“好像是接家人了。”

兵卫们也忙散开,维持秩序,免得堵塞了城门。

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裹着斗篷,面色苍白的公子掀起车帘,主动说“翰林院陆异之,接了父母,要查路引吗?”

兵卫们看向车内,见一男一女两位长辈,男人面色铁青,妇人则一双眼肿胀,脸上还有残留的泪……

兵卫们忙收回视线,恭敬说“不用不用,陆大人快些进城吧。”

陆异之点点头,放下车帘,隔绝了四周挤来的民众的视线,马车晃晃悠悠向前而去,隐隐还能听到妇人的哭声。

民众以及兵卫们都忍不住叹一声“可怜啊。”

唯有张元依旧一脸冷笑。

可怜?

要不是当初他亲耳听到陆异之和那女子的私谈,他是会觉得可怜。

但事实上他可是知道这女子的确是陆异之的未婚妻,但这陆异之根本没想跟那女子成亲,一心要哄骗这女子,然后娶夏侯小姐。

现在那女子被霍莲抢了,说不定如他心愿,高兴的很呢。

谁可怜?

最可怜的是那个女子!

这两个狗男人!

张元一甩袖子走开了,重新靠在墙上闭目,不想看到这乱糟糟得世间,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想,那个女子,不会真的死了吧?

……

……

会仙楼上最高处窗户打开,看到街上经过的马车。

“那是陆翰林接了父母。”知客在一旁忙说。

刘宴收回视线,看他一眼“眼线都盯到朝廷官员身上了啊。”

知客神情有些不安,当初刘宴给京城墨门订了规矩,不许窥探朝廷命官。

当然,半真半假也都照做了。

“大人。”他轻声说,“如今情形不同,我们掌门她,跟这两位朝廷官员都有牵连,不得盯着一些,以免有什么意外。”

刘宴冷冷说“你们还怕有意外啊?”

知客说“刘大人,老爷也跟你讲过,我们墨门中巨子最高,掌门年纪虽然小,但老爷是没有资格过问,更别提阻止她做事了。”说到这里亦是叹气,“老爷都急的起不来。”

刘宴也不去问高财主是不是装的,只说“你们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们事先毫不知情,甚至都不知道她跟陆家的事。”知客说,“事发后她倒是送来一封信,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就再没有了消息,我们也不敢去问,都察司防守严密,而且都察司把玲珑坊也盯着。”

说到这里,知客迟疑一下。

“也许掌门想要拉拢霍莲…”

“大人你方不方便去探探霍莲的口风?”

刘宴笑了笑“我还犯不着为你们墨门去冒险,探霍莲的口风,那是在霍莲跟前送死。”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知客也没与强求,在后躬身相送。

刘宴迈出门却被嘘声拦住,他转头看,见高小六在旁边的包房里对他招手。

一天到晚装神弄鬼,刘宴收回视线径直就走,高小六无奈在后跟上来。

“刘大人,刘大人。”他低声说,“我有事请教啊,天大的事。”

刘宴目不斜视,问“天大的事找你老子,你老子给你顶着天呢。”

高小六也不管,手掌勐地按住他胳膊。

曾经这只手掌带来的伤痛,刘宴还记得,他站定脚,转头看着高小六。

“刘大人,你说我如果这次把手掌跟霍莲的穿透在一起。”高小六低声说,“是不是就能进都察司的牢房了?”

刘宴失笑“当然不会,你只会进乱坟岗,捎带着你爹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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