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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梨四角卷云案上水迹文字在一旁白石芙蓉暖炉的烘烤之下渐渐断点成珠,最后消失不见。
欧阳野依旧盯着那片只剩下花梨木鬼瘿面纹的地方,永清原以为他在斟酌是否应当讲出来,他却是细思良久,最终缓缓摇头:“不认识,应当不是。”
“真的么”永清纤指微动,又沾指尖,再写了一遍,“世子既然甘心待在我这里,也是不愿见大燕同室操戈,涂炭生灵,亦不认可谋逆之道……甚至,还有一点兔死狗烹的疑虑,对吧从某种程度而言,你我如今也算是一边儿的人,要不再好好想想”
欧阳野往身后凭几一靠:“永清公主不必这样威逼利诱,我真的不认识此人。”
他已经调整好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应付永清穷追不舍地盘问话术。
但永清只是将剩余的茶渣泼进一旁的白瓷刻花罐里,有些懊恼道:“顾先生又算对了。”
“预只是推测而已。”顾预目光温柔,但他转而看向欧阳野则清明浩然,“世子也不必如此防范,公主不过是随口一问,想求个证罢了。”
“哦”欧阳野挑眉,“顾预你怎么晓得本世子不认得他。”
“我不曾觉得世子不认识他,这个姓太特别了。”顾预低头看向永清写的那个字,“过于稀有的姓氏极容易引人注目,向来在暗线布置的人手,是不会挑选这种极容易让人印象深刻的姓氏的人,若是后来隐姓埋名,做出来的身份,也不会改成这样的名字引人注意。”
“看来,那李长史教你的东西不少啊。”欧阳野若有所思。
顾预不置可否。
“那你们的意思是,这也要按在我们头上了”欧阳野嘴角又扬起挑衅的笑容。
永清敲了敲桌案,仿佛深以为然:“好主意。”
欧阳野本想讽刺她几句,没想到永清直接照单全收,瞬间一口气堵住:“你——”
“我没闲工夫和你在这里扯这些有的没的,似公鸡打架一般。”永清淡淡道,“告诉你也无妨。如今北线吃紧,极有垂危之势,若北境边防不固,蜀中又造反为患,即便长沙王夺了江山,也不过是换个人陷进一个更无力回天的烂泥潭里罢了!”
说罢她便起身走出房门,顾预亦紧随其后,只留下怔怔的欧阳野坐在案前。
永清说的,竟和他父亲如出一辙。
宣室殿中一班朝臣正为着蜀中这突如其来的叛乱而焦头烂额。
皇帝感觉自己是危如累卵,看着底下一群神色惶惶的人,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马上就要坠下来了。
几番唇枪舌战,皆拿不出个章程来,他一拍案牍,想大发脾气,但最终却瘫回龙椅:“既然连诸位爱卿也束手无策,不如回朝京去吧。”
马上就有光禄大夫跳出来:“陛下不可啊!万请陛下三思!不过蜀中区区一乡野鼠辈,摇唇鼓舌,扯旗呐喊罢了,灭掉他们不过朝夕之事,虽然迫在眉睫,但不过是一阵急痛罢了,陛下捱一捱便过去。若是真回了朝京,顺从了那些豪横公卿的心意,陛下皇权动荡不说,恐怕再无重振之日了!”
回了朝京,权力又会回到累世公卿的士族手中,他们这些布衣起身的人,真永无出头之日了。
但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还有一条退路的人此时就会和皇帝一同举棋不定,总想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代替了刘骑,位在梁符之侧的中常侍宋齐便开口道:“蒋大夫说什么轻重缓急,敢问还有什么比陛下圣体安危更重要的如今太子与陛下俱在西京,要真是反贼闹上来了,我大燕江山真得乱起来!”
他即便有私心,说得也不无道理。
但马上就有人替蒋大夫回嘴:“不过是区区反贼匪而已,乌合之众,宋常侍说得太过了——我看常侍近来喜上眉梢,日渐丰腴,原以为是加官进爵,仔细一想陛下也未曾另外授你官职——别不是另外拿着朝京的钱粮奉养吧!”
“你——”宋齐恨死。
昔日刘骑在的时候,都没有人敢这么直截了当地堵他的话——除却当年尚在席位之中的陈实邝枕,两个不识眼色的刺头。可如今刘骑被赐死,他已经一跃代替了刘骑原先的位置,也可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了,但不仅黄门寺那些刘骑遗留下来的宦官不买他的帐,就连中朝班子里的官吏如今也敢当面挤兑他了。
底下的人各怀鬼胎,皇帝心急如焚,催道:“吴卿和蒋卿既说不能回京,那也得拿出个办法来吧!”
那人就道:“陛下不如让太子回京,至少国本稳固——”
皇帝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什么意思,让他在这里搞什么君王死社稷的把戏,把太子送回朝京以防不测那太子不天天在朝京太庙烧香咒他趁早赶紧被乱军砍死才怪。
宋齐马上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不如让太子殿下代替陛下在西京抵御匪患,陛下则先行一步回朝京稳坐大局,正好太子殿下先前便是负责剿灭西蜀的匪患。”
坐在下头的太子只觉得脖子一凉。
“这个办法好。”皇帝突然觉得找到了一个两全之策——既不显得他懦弱,又能有借口避开这次祸患——下头这些人不晓得这次匪患是和长沙王勾结,意图就是要他的命。
先前梁符进宫禀报的时候,他已是两股战战,想往朝京跑了,后来稳定了心神,觉得梁符这消息来得莫名其妙,说不定还可静观其变,谁料没过多久,又来急报说蜀中起了叛贼,皇帝完全信了梁符的话,认定这是长沙王声东击西之计,恨不得拔腿就跑,但在梁符的安抚下还是召开了一次朝会。
虽然梁符多次暗示,最好还是不要回朝京,但皇帝已经打定了主意,等有个臣子开始提议回朝京,他就顺坡就驴。没想到许多人都觉得这不是个事儿,只是就西京防布和权力的下放情况扯皮,他不得不亲自引出这个话头。
皇帝象征性地垂询了一下梁符:“梁老以为如何”
老僧入定般岿然不动,坐了良久的梁符缓缓睁开眼睛,他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皇帝,又看了一眼面色如土的太子,一种从心底泉涌般流溢出的无力感与悲哀灌注全身。
姜家的男儿,怎么都这样了
难道当年他真的看走了眼,不应当支持东宫太子,应该择了那长沙王为栖木。
但这伙匪患名为叛军,实则有长沙王的支持,西京于皇帝而言确实不是安全之地了。
但正如光禄大夫所言,如果真的回了朝京,且是这般被人撵着回来的,皇帝,还有他们这拨人日后想要翻身,真是难上加难。
梁符思虑良久,刚想开口,宣室殿门口的小黄门屏着气蹑了进来,悄声向宋齐说了一句什么,宋齐便挥了挥袖,示意他退出去。
“宋常侍,可是有什么要信递了进来”他转而问道。
宋齐也不懂事。
以前刘骑霸道,心思深沉,仗着自己是皇帝亲信,故而在宣室殿里独断专行,如今的宋齐算什么东西
竟然也敢玩这套欺上瞒下的把戏。
宋齐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到皇帝跟前禀报:“陛下,永清公主求见。”反正皇帝这个时候也不会见永清公主,梁符何必让他跑这一趟
“不见。”皇帝挥了挥手。
果然。
谁料梁符却出声:“陛下不如先见一见公主”
所有人都看向了梁符。
梁老这是老糊涂了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让皇帝暂时放下军国大事,去见一见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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