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152章 瑕与疵,公主薄幸,心上秋,海棠搜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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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三的清晨,荀镜的名刺第三次递送到了永清公主府。
但门房这回却看也没看,就将那木质抛光,燕尾隶书的名刺递回天下闻名的荀惟明手上。
荀镜不解。
门房自然不是倨傲得连太子妃的弟弟也看不起,恭恭敬敬解释:“阁下有所不知,您来得不巧,我们公主如今不在府中。”
“如今才是卯时。”荀镜讶然,“永清公主这么早便出门了”他瞬间感觉自己言辞不妥,连忙修正,“镜绝无打探公主行踪之意,还请转告公主,在下来过便是。”
“荀三郎误会了。”他待人皆是一味地礼遇,倒让门房诚惶诚恐,谁敢在永清公主面前嚼荀妃弟弟的舌根子门房连忙摆手道,“公主特地吩咐了,但凡有来求见的人,皆往里市寻去便是。”
荀镜:“里市”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地方。
邻里坊。
十日前血流成河的地界早已经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因着封锁消息不教叛军知晓,许多人根本不知道邻里坊中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燕阙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只知道当今的京兆尹终于痛下决心,将百年来极为棘手的贫民窟从繁华古都里彻底剔除,一番修葺,连地砖亦用周围富贵人家聚集的坊才用的磨面青石重新铺了一遍,引得不少商贾皆想将店肆开到邻里坊来。
没有任何人疑惑曾经在这里苟延残喘的流民乞儿都到哪里去了。
荀镜不知为什么一听到永清去了里市,就自然而然地来到了邻里坊。里市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原本便是贵女官眷偶尔出行,最容易来的地方,就连深居简出的太子妃,他的长姐,初至西京的时候也会偶尔光顾这块红尘紫陌中的繁华富贵地——当然,一定不是如同明珠上的瑕疵,玉璧上的尘埃一般的邻里坊。
但他心中隐隐约约地直觉,永清会怀揣着和他同样复杂而苦涩的心情,重新审视着曾经的白璧微瑕。
于荀镜而言,那不是一块微微磕碰的瑕疵,而是一点让人极其容易忽略的蛀蚀黑斑。
旁人冷眼而过,唾弃它,隐隐地厌恶着它的污秽与肮脏,卑鄙它玷污了自己与这八百岁古都有荣与焉的光华,恼恨里面无望的眼神,与虚弱得随风摇曳讨钱的手。连路过也会小心踮起脚尖,生怕落魄与苦命会似瘟疫一般蔓延传染。
但荀镜感到了隐隐的不安。
他似管中窥豹,只窥见了帝国一点被蛀蚀污染的黑斑,却遭了当头一棒,脑海里嗡嗡地响,恐惧着这一点黑斑来自不可名状的庞大妖兽,潜伏耸动着筋肉强健的背脊,窥伺着膏腴诱人的巨燕。
许多恍惚的瞬间,他想起邻里坊里那些怨毒的眼神,又觉得那一点无限向下深深腐蚀的黑斑,看起来只是一点瑕疵,但实则里头已是交错纵横地烂透。
但这种可怕的想法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这样的人脑海。
他矛盾而忧患地来到邻里坊,不慎又撞到一个布衣老翁。
荀镜浑身一激灵,他如今对面目和善的老翁有了一些抵触的阴影,以至于都不曾主动道歉就想赶紧避让。
“年轻人,瞧你这瘦瘦弱弱的模样,也是来领善米的吧”老翁却拉住了他,目光落在他额头上结了深色血痂的痕迹上,“看你还受过伤,和里头那圆脸小姑娘好好说说,不定再能送你一些寻常跌打药。”
荀镜一愣:“善米”
他走进邻里坊之中,疑惑很快得到了解释。
邻里坊不曾似他以为那般,盘给了富商豪贾经营,里头仍旧是简单素净的民居模样,只是在大院之中的空地上支起了一个简易的大棚,砖石砌券而起的烟囱从大棚边缘伸出来,喷薄而出的浓浓白烟带着暖湿的温度,将附近的砖瓦积雪尽数融化,露出一片灰陶色。
迂回排起的长队似盘龙一般紧紧压缩在一起,不时有穿着皂衣的人指点着秩序。
“这位,”突然有人拍了拍荀镜的肩膀,他一转头,就有人问他,“你是要米袋,还是要粥碗”
“啊”
那人仿佛已经将嘴皮说破,却强忍着不耐,好声好气地解释:“是这样,我们这清平善庄的规矩是这样的,凡是愿意在此登记入庄的流民乞儿,或是孤寡者,每人名下每月可领一斗米,或选择每日领个粥碗来吃粥,若是身体健壮,却暂无一业的人呢,最多只能领三月,若是身体虚弱之人或是老幼,则可暂居于此处。”
荀镜不由问:“若是有附近可以自食其力的人,却来冒领的人,如何是好”
那人狐疑地打量了荀镜一眼,见他衣冠楚楚,自然觉得他便是他嘴里所说的那种人,不客气道:“冒领多领,必定会被发现的,足下还请三思。我们这里可是拿着京兆的民簿对着的,符不符合要求,一查便知。”
荀镜不免莞尔:“我不是,我是来找永清公主。”
他要找的人穿着一套杏色菱花缬染襦裙,腰间茜色腰带素面无纹,长发以茜红巾帼束起,铅华不施,眉黛不染,只有面前粥锅里升腾而起的谷香热雾,将她一张脸蒸得唇红齿白,眸中水光盈盈。
永清一看见荀镜,会心一笑。
荀镜亦不向她作出什么毕恭毕敬的模样,只是客气作揖一下。
永清却不与他客气,随手将放在灶旁的围兜扔给他:“荀三郎来都来了,也来给我搭把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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