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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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岘君带着八十三名学员坐上二三一次列车，火车疾驰两天两夜，终于在一个山坳里的末等小车站停了下来。学员们按要求，陆续下了车。

火车到站的时间在深夜。学员们下车后见近处远处都没灯火光亮，四周黢黑一片，只有挂在半空中的玄月和繁星向人们眨着不知疲倦的眼睛。车站后的一座山峰夜幕下朦胧的轮廓显得特别高大，一块突起的巨石，在星光与黑暗的衬托下，好像个张牙舞爪的夜游神，怪瘆人的。

车站坐东朝西依山而建。月台中央电线杆上唯一的一盏汞灯在夜幕里发出暗淡的光亮。夜，太深黑，汞灯发出的光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只赶跑几平方米大的一块黑暗。夜间的灯光传得特别远，惹来一群群蛾子和不知名的小虫儿围着它舞蹈。在窄窄的月台旁有一排低矮的房子，从一间半掩着房门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光亮。说车站小，它小得可怜，除建筑面积小，工作人员少，设施少外，还只有三股岔道，在其中一股岔道上还停着几节闷罐子车皮。站内的路不是水泥路，也不是柏油路，而是天然混成的砂浆石路，不但路面凸凹不平，而且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沙石粒，人走在上面怪硌脚的。

学员全下了车，然后在一个高个儿军官的指挥下成两路纵队，由人带领着往下坡走大约四五十米，来到两辆大轿车和一辆上了篷布的卡车旁停下。一个三十多岁，胖高个子，圆脸堂，绰号叫“坦克”的男军人，就是一直对学员发号施令的那个人，站在队列前训话。

“同志们！我代表某某部队的全体官兵热烈欢迎新战友的到来（掌声）。同志们，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某某部队中的一分子了。我们现在所处的地理位置是xx小镇，这里离部队驻地还有一段距离，（不愧是机密部队的人，把距离说得那么含糊不清，让人无法琢磨。队列里不知是谁小声说道。）下面，我们要乘车去营地，我要求大家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按顺序上车。在乘车途中不准说话，不准拉开车窗上的帘布，没有命令不准随便上下车。大家都不是新兵了，应知道部队的纪律，希望各位战友自觉地严格遵守。都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现在开始上车。第一排听口令，立正！向右转，目标正前方左起第一辆车，齐步走！……”

“坦克”就是“坦克”，讲话充满阳刚之气，嗓门像坦克车的发动机似的——嘟嘟响，铿锵有力，

在“坦克”的指挥下，学员陆续上了车。“坦克”最后一个上车，他一头钻进第一辆大轿车里，随即，汽车就启动了，一辆跟着一辆驶上山道。

梁岘君不坐大轿车。下火车后，她带着王丽艳坐进特意来接她的上海牌小轿车里先走了。

学员上车后才发现每辆车里都有一名老同志押车。有好奇的，伸手摸了摸那把人们的视线与外界完全隔绝的车窗帘布。嗨！软绵绵的，原来是拿昂贵的平绒布做成的。车窗帘是用黑红两层布做的。这种窗帘，不管外界的光线有多强，休想透过来一丝光亮。这车窗帘，不但车内的人看不见外面的世界，而且车外的人也窥探不到车内的情况。这种窗帘是某某研究所从保密的角度，专为保密机关研制的保密防空窗帘，分为普通型和防原子型。

汽车在山道上颠簸盘旋而行，时速不是很快。车内，大家看不到外面的世界，除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外，车内车外非常寂静。此刻，许多学员转了方向，还有几个晕车了。学员耳听着汽车马达的轰鸣，一个挨一个像沙丁鱼罐头似的。他们随着汽车忽上忽下，左转右旋地颠簸晃荡，一颗颗心悬起落下，惶恐不安。此刻，看不见摸不到，他们只能凭感觉，知道汽车是在盘山道上行驶。这让人不由得由盘山道联想到悬崖峭壁，深山峡谷……想着想着不觉吓得心脏突突一阵猛跳。一位学员实在受不住压抑的气氛和颠簸，挨辛欣而坐的一位仁兄晕车了，哇的一声，发酵的食物混合着胃液喷出，车内一片狼藉，气味难闻。有人嚷着要求开一下车窗换换空气，却被押车的老同志严厉地拒绝了。

汽车在山道上行驶半个多小时，仿佛路平坦了许多，不像先前那么颠簸了。可好景不长，在平坦的路上行驶大约二十来分钟，汽车又在高低不平的下坡路上颠簸（从汽车前低后高的情况断定）。大约又走半小时的光景，感觉路况又平了。终于，三辆汽车相继停了下来。车停了，没有命令，谁也不敢妄动，静静地在车里候着。

“各个车上的老同志注意了！现在指挥你的人下车。”这是“坦克”的声音。

这时，只听押车的老同志说：“同志们！大家下车时不要拥挤慌乱，拿好自己的东西，从前排开始，一个跟着一个下车，下车后不要乱走动，成两排横队站好。”

大家陆续下了车，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在一个大院里，三辆汽车并排停在大操场上。时间已至下半夜，夜阑更深，四周灯火阑珊，一条条不宽的马路，延伸开去，盏盏路灯，好像是忠于职守的哨兵，屹立在那里。在操场的右边，一座楼房前还有个大花坛，夜幕里依稀可见花坛里种着许多植物，像是啥花儿草儿。

虽然已是下半夜，一路鞍马劳顿，可好奇心与新鲜感，使学员谁也没感到困倦。许多人的心里在想同一个问题，这难道就是我们将要生活和战斗的地方吗？

学员在“坦克”的统一指挥下，很快站好队形。一个年轻的军人拿着花名册在喊人，被喊到名字的，一拨拨被老同志带着走进了花坛旁边的搂内，住进事先预备好的房间里。

这所三层楼房是部队的招待所。招待所客房不多，一层和二层都住上了人。三十多个女学员住进小房间（每间有三个床位），还有二十多个运气好的男学员也住上了小房间，剩余的只能去大客厅里，在临时搭建的床板上凑合。大客厅是大会议室临时改造成的，一张张木板用条凳子登起来，稀哩打活落的，很不牢靠，要不是一张挨一张地挤着，随时就有倾瘫的可能。

后来大家才知道，他们第一晚上住过的地方，是某部队的生活区。

某部队的生活区坐落在深山沟一座大山的山脚下，建筑规模很大。大院四周有高高的围墙，大门口有昼夜执勤的哨兵。这所大院里除驻扎着某部队的机关单位和两个工作处外，还有某局的一个后勤处，两个机动支队，这些单位都是奉命执行代号101会战任务的。

大院内设有商店，食堂（干部灶、战士灶和后勤灶），医院，招待所，澡堂，电影院，四个篮球场，三个羽毛球场，三个网球场，还有个大足球场，礼堂和俱乐部等等，应有尽有，平常不出大院就能满足每个人的生活需求。大院里青一色的水泥路，路两边整齐划一的路灯，碗口粗细的绿化树，路面不宽而洁净，向远处延伸过去，通向大院内各个角落，把大院的交通勾连在一起，形成个四通八达的交通网。顺主干道往里走竟然还有个小公园。公园内空气清新怡人。见那石桌石凳，假山怪石，密林枫亭，小桥流水，密林风亭映夕阳，小桥流水圣贤家；黄柏青松，奇花异草，环境优雅，曲径通幽，环境优雅绝胜地，曲径通幽别洞天，好一个世外桃源啊。人们在闲暇时，邀上几位志同道合的同志，到公园看看风景，赏赏奇花珍木，漫步在林荫覆盖的小道上，置身于流水潺潺的山溪边……赏玩累了，围石桌而坐，沏上壶上好的茉莉花茶，或谈古论今，或博弈厮杀，或谈爱叙情…忘却了烦恼，放松了思想压力…真是好不惬意，好不舒心啊！

走出生活区的后门，见一条通往山里的小路，沿小路走大约五百米左右，在山坳里有几排和山色融为一体的水泥筑成的房舍，房舍周围被高高的铁丝网包围着。一条天然的羊肠小道把房舍和生活区与外界勾连一起。出入房舍要经过铁丝网围着的大门，经过门口两边两个荷枪实弹哨兵的严格盘查。铁丝网围过房舍沿着地理走势，一直向大山深处延伸至悬崖峭壁处。

哨所前有个非常醒目白底红字的大牌子，牌子上写着“军事重地，凭证出入”八个大字。据老同志讲，这牌子自打他们来到这里就已见挂着，经过多年的风风雨雨，至今仍光灿夺目。

铁丝网包围的几排房子，是局、处、支队机关和局、处、支队首长的办公室。穿过排排房舍，爬上半山腰还有个人工开凿的大山洞，山洞内很深很阔，两侧有大大小小的洞穴，大的分别是侦听处（监听）、破译处、测向处的工作室，小的是首长们的办公室。当下没有战争，首长们没搬进洞来，办公室空着，平常首长办公就在外面的房里。

从部队大院（生活区）到镇上，原本没有路，自打神秘部队选点在这里后，这才算通了路。这条不宽的沙石路是专为这支部队而铺修的。从生活区出来，顺着山势走（也就是学员们来时走过的那条路）大约一公里有片开阔地，开阔地紧连山沟，远眺隐约可见几户人家，那是一个叫冉村的小山村。开阔地上架设着庞大的天线网，一根根天线伸向蓝天，它是这支神秘部队的视听神经，全依靠它提供情报。天线竖得很高，而且排列有序，像把把利剑，直插苍穹。为防风刮日蚀，使线杆经久耐用，根根木柱都用柏油浸泡处理过。每根天线杆都有四五根高大的木柱相接而成，又用许多钢绳铁缆牵拉固定。线杆的顶端是特制的天线，由它把每根线杆勾连在一起，好像是布下的一个巨大天网，非常壮观。这里架设的天线是目前国内生产的较先进的“鱼骨型、圆筒型、长鞭型…天线。这些天线性能优越，再配上性能一流的接收机，就能接收到地球上各个角落传来的无线电波。在接收天线旁边，是通讯处的发射天线。发射天线没有接收天线高大，外形也比接收天线简单多了。所有的天线是通过一根根电缆线，经过那戒备森严的哨兵，引进神秘的山洞，连接到每部机器上。接收和发射天线有哪些不同？它们主要在性能上，架设的技术要求上有别。接收天线，根据接收的范围，选用不同性能的天线，决定架设的高度；发射天线，是方向性极强的天线，根据通讯距离，架设不同型号的天线。

有首绝句赞道：

隐匿山林傍大川，伪装房舍掩真颜。

僻乡闻视人间事，深洞能知世界天。

沿路再往上走，有一个在中国的版图上查不到的，本地老乡称为苏庄的小集镇。虽说苏庄不大，但它是这里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是重要的交通枢纽，是四乡八村物资交流贸易的场所，是这里唯一的物资集散地。镇内民房低矮简陋，大都就近取石块堆砌而成。镇中心是公社的所在地，公社对过是个电影院，电影院旁有个供销社，供销社过去不远是卫生院，再过去还有邮局、饭店、菜市、车站、池塘……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小集镇向西约一公里处有个大院，大院四周围墙包围，门口也有哨兵日夜执勤。大院内的建筑全是二层楼房，宽宽的水泥路，路两边绿树成荫，这里是神秘部队的家属区，部队的随军家属和临时来队探亲的家属就住在这里。军人们除星期天外，其它的时间都住在山坳里的工作区，只有到了礼拜天不值班时才回到这里与家人团聚。家属区到工作区有往来专车，逢星期六、星期一来往接送人员。无论何时何情家属们都不能进到山坳里工作区和生活区。一旦谁家有急事儿，只能通过部队行政办公室转告。有哪个家属好奇不遵守纪律，闯了禁区，部队不找家属说事儿，只找家属的丈夫或妻子算帐，重者受处分，轻者批评教育，停止工作……

部队与地方联系用356信箱作为部队代号。军人的亲人们，多少年来只知道自己的丈夫、爱人、父亲、儿子、兄弟姐妹等是在部队保密单位工作，具体干些什么，究竟356信箱里装进了多少秘密，谁也说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