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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郎听他开口闭口说的都是抓人的事,绝口不提他们母子,一直忍着什么的他,终究还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慢慢垂下脑袋,眼泪也跟着一滴一滴地垂落于地。

那大汉虽被众人教训得鼻青脸肿,但语气却没有丝毫的软下,他对少年郎吼道:“哭什么!跟你娘一副苦相!我就是烦腻了你们娘俩才离开那条破村的!怎么着,老子要行走江湖,还要给你们缚着不成!”

少年吸了吸鼻子,回道:“爹,娘说,家里不能没有您在,她也很是想你,已经三年了,爹,孩儿求你了,孩儿不求你能留多久,只希望爹你能等到母亲下葬再离去,孩儿长大了,能自己一个人照顾好自己,绝不赖着爹您。”

少年人向他磕了一个头,继续着道:“大夫也说了,娘活不到今年冬天了,娘她辛苦了大半辈子,对这个家任劳任怨,不说半句苦话,看在这份上,爹你回去吧,或许就一眼也行,孩儿会设法隐瞒娘亲,只求爹能回去,满足娘亲的心愿……”

“够了!”大汉吼道,“哭哭啼啼地作什么!丢我的脸!”

这一句怒斥,斥得少年郎的身子一震。

大汉愤怒一吼,扯着脸上的淤青和身上的伤一阵钝痛,搅得他是呲牙咧嘴,动了动身子觉着更疼,不敢再动。

一旁的人听得这少年的话,心里对这一堆大汉虽然鄙夷,但也都默默装作并未看见也未曾听见,该吃吃该喝喝,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不作声。

坐在角落的吃面人“呲溜”着吸入了碗里最后一束面条,默默地嚼着面食,然而不同于周围人的是,他是看着这场中的情况。

这一扯,疼得他呼吸急促,不敢乱动。静默了片刻后,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样,道:“丢人现眼的东西,给老子滚!”

少年郎垂着头一直跪着,看着他这样的背影,“吃面人”竟然觉得这韧劲之下,穿着宽松的少年人竟也如磐石一般。

他饶有趣味地打量这少年郎,也不管碗里剩下的几片牛肉了。

“滚不滚!”

那少年郎一咬牙,摇了摇头。

“老子干不过他们,还干不过你这狗儿子不成!”说着也不顾疼痛了,抬起一脚就要踢在少年郎的身上。

少年郎衣领一紧,被生生地提了起来,后退了两步。他回头一看,才知道是那请他吃面的人。

“喂,小子,他真的是你的老子吗?”

少年人点了点头。

吃面人道:“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这算什么?我看,你是劝不动你爹的了,他这不是铁了心不回去,而是根本对你们母子从未放过心上,对一个从未上心的人哀求,那是在浪费时间。小子,回去多陪陪你娘亲吧,时间不该被浪费,感情也是一样。”

少年回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眼里边满是挣扎。

毕竟也算是旁人的家事,吃面人也不好多说,也就任由这个少年自己选择去了。吃面人倚靠着楼梯上的扶手栏杆稍作歇息,眼神随意悠闲。他忽然抬起了头,看向了楼上,楼上的玄衣少女依旧看着下方,只不过那略带嘲笑的神情,如今已经变得是毫无心机的悠哉悠哉。

片刻,玄衣少女也注意到了他,带笑向他微微摆手。

看着她懒惰地动着手指和他打着招呼,吃面人也露出了一个懒惰的笑意,随后便不再看她。

在客店里面度过了两天。

这两天少年都在父亲的身边看顾,他还问吃面人借了钱,请店小二烧了热水给他的父亲擦脸。

有人见了,也对这少年劝说着无需再管,可少年人并未听入耳,他只听自己的,既然这人是他的父亲,他便要照顾。

见这少年人沉默着做事,他们也就不再说什么,由着他去了。

风沙,在第三天的午时有了渐渐消散的迹象,后来,持续了三天的风沙,终于还是在这落日时分停下。

肆虐的风沙停下,人也终于可以继续赶往各处了。入夜,被困在客店里面数天的人,在店门外扬起了火,带上了酒和肉,尽情共饮。

一人喝得昏昏醉醉,歪斜着身子走进了客店,坐在了一众被绑之人的面前,糊里糊涂地拍着木桌,对他们道:“怎么样,听着别人庆祝,如何?”

那大汉冷着眼别过了头。

那人见了,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滋味挺不错的吧?咱明天就走啦,老兄,往后可再也见不着了,你的儿子是好儿子,看在他的面子上,分你点喜庆,来,小子,去找个碗给你爹和几位叔叔倒碗酒庆祝,明天啊,咱就江湖不见了,有什么都在今夜了了,明天就各散四方,江湖不见。哈哈哈哈!”

那人拍了拍少年郎的手臂,留下一坛酒在桌上,之后便带着醉意上了楼。

少年郎看着那一坛酒,又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之后便继续沉默着。

风沙过后,月明如镜。

圆月之下的黑夜,并不漆黑。远方绵延的岩石丘轮廓能都看得清清楚楚,更别说脚下的碎石。

一道黑影从客店内掠出,一步踏在了马厩上的平整土墙后,远远地再掠出数丈后落在了地面上,其中并未发出半点的声响。

其实人在客店前狂欢,谁人会留意到这后方的情况,然而此人却是不得不防。

回头看了一眼掠出的客店,见确实无人,这才得意地插着手,转身离去。

然而不过半步,却令这人再度停下。

眼前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正是那位吃面人。

“姑娘好身手,师承门派在江湖上必定是名声响亮,不知姑娘愿不愿意且停下,听我猜猜这门派是何,说得又对不对。”

从客店掠出的人,正是那玄衣女子。

玄衣女子面露傲色,初见时的慵懒随性之意已全无,她只当这人不在,从他的身旁越过,径直向那宽阔的荒原上走去。

见这姑娘傲得目中无人,吃面人也就说道:“姑娘还未付过住店的钱,这就想离去了吗?”

玄衣女子秀眉一蹙,转过了身。人已经面向了他,脸上傲气依旧:“我已经付过了,就放在房中的桌上!”

“你说的可是这个?”

说着,那人双指夹着的东西如箭离弦脱手而出。

玄衣女子反应极快,一手接住,随后摊开手掌,手中之物惊得她双目一睁。

吃面人见她如此便也一笑,道:“你掂量掂量,看看是不是你放下的东西?”

玄衣女子怒而抬头,盯向了他。她不过才从房中离开,这人就忽然出现在她的身后,还带上了她在离去前一刻才放下的银两,这人的身手,已经远超了她往日里遇到的所有高手。

玄衣女子手掌一合,怒道:“我才放下东西从房间离开,你下一刻就带着我放下的东西来到了我的身后,你是鬼魅还是怎的!”

“哈哈,要是是鬼魅,恐怕姑娘你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还能站在这里了,姑娘,既然银两已经回到了你的手中,也就不算是付过店钱了,不如你就随我回去,先在掌柜的面前,将钱给结了再说吧。”

玄衣女子一听,怒道:“你想我跟你回去,我偏不!回去告诉姓江的,我在江湖好好地,就让他别挂念了,要是他还不愿放弃,就让他在我的几位小妹里面挑选一个,也好与我彻底有个了结,谁也别烦着谁,这不很好?”

吃面人道:“原来你就是那姓江的小子要找的人。”

玄衣女子蹙眉道:“你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谁,那你怎么会来此?又为何要拦我的路?”

吃面人道:“他确实来找过我,可我觉着寻人太烦,还是要寻一位姑娘,也就拒绝了他。”

“那你来这里作什么?”玄衣女子心中存疑,对他的话并不相信,也就追根问底,总会问出一个破漏处来。

吃面人道:“行走在道上,必定会遇着些事,也就因为这么一件事而改变了行程,对于此处,我是偶然经过。”

玄衣女子自然是不信:“哼,就凭这样还想欺骗我,人都给我出来!别躲躲藏藏了!”

一人从马厩墙后走出,夜色虽然照着地上微亮,可要在这夜中看清是何人,也就只能是走近了才能知晓。

玄衣女子盯着走近的人,恨道:“果然是你。”

走近的这人,正是三天前那位使用短刀震慑那群大汉的人。

“没有办法,我已暴露,也只能是请这位侠士帮忙了。”

玄衣女子目光一转,再次看向另外一人:“你说你拒绝了江家的人,所以并不认识我,那你可知道,他也姓江?”

吃面人一听,脸上并不见诧异,只笑了一声,道:“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应下了江家人的聘请。”

那使用短刀的青年侠士拱手道:“辛苦侠士了。”

吃面人道:“不辛苦,只不过就是有些嘴干,待会回去请我喝上两坛就好。不过这位姑娘嘴皮子的厉害并非你我两人能及,就不知道,等下回去了,会不会给我们招些什么黑来,到时候,我们两可真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玄衣女子听了,怒道:“我才不会以我的清白来诋毁别人,这种为了损敌而自毁的事情,我才不干!”

“就算没有这些事情,也总会有别的事情,不然,你也不会在这位小兄弟即将平息那几个大汉和场中所有人的矛盾时,挑起所有人的情绪,挑破这一层岌岌可危的安宁。如此说来,姑娘如此善于玩弄人心,我还真是望尘莫及,还好,此处除了我们三人以外,并无他人。”

玄衣女子冷哼道:“是他们自己先作的死得罪了人,不然,单单凭我几句话,又怎么能挑动他们之间的矛盾?”

“人确实是作死了些,可你也不能用这种方法来惩戒他们,可知,这是小人行径?”

“哼,小人又如何,这江湖之中若太过认死理,下场会如何我可就不知了,我只知道,若不是他们被绑,就是我被绑!”

那使短刀的青年道:“若是真有此事,我必定会保护姑娘!”

玄衣女子轻笑一声,道:“你与那几人起冲突,之后不会被卷进去了吗?你要知道,场中的人因为风沙已经厌烦了喧闹,要是你为了护我而和他们起冲突,你的下场,不过是和他们被绑在一起而已。”

“确实是有点道理,”吃面人道,“只不过,结局并非只有被绑,客店内的人并非蛮不讲理之辈,只要和他们讲道理,明原因,他们也定会放过小兄弟。”

吃面人觉着道理说道此处也已经够了,于是也就将话锋一转,道:“如今你也该说说,他们为何必定要取你的命了。”

玄衣少女露出了冷冷的笑意,秀美俏丽的面容,顿时如同覆了一层薄霜。

“因为,我杀了百刀庄的人,这件事,你们还不知道吧。”

一双娇俏的桃花眼从另一人的身上移开,剜入了短刀青年的眼中。

短刀青年心下一震,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此时,他的心中应是纠结该如何回禀。

玄衣少女虽是甜甜地笑着,却能令见者觉着心底一寒。

这姑娘表面上不过是一初出江湖的憨直少女,然而令人难以想到的是,这少女的决绝果断并非其外表能看出。

没想到,在这突生转变的路途之上,竟然会遇见两个如此之倔的人。只不过一人令人欣赏,而如今站在眼前的这人,却是要令人小心提防。

“就算是害了人,也必定是要回去的,唉,既然我已经收了你的钱,就只能是帮着你将这件事完成了再说了。”他拍了拍那短刀青年的肩膀后,当即对玄衣女出手。

玄衣女子只见得黑夜月下的眼前一乱,一掌劲力径直而来。一个侧身躲避,掌风带过前额,惊得她运力拍开了他的手臂,后退了几步之后,便抽出了臂上藏着的短刀。

见对方现出了武器,而奈何自己又无称手武器,他也就将手伸向了短刀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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