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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我就知道,我娘亲跟旁人不一样。
她偶尔会说一些奇怪的话,别人听不太懂,也畏于身份,不便多问。
我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孩子,每当她说奇怪的话时,我非要揪着她问个明白不可。
她往往要耗费好大力气,才能给我讲明白,就算讲不明白,也会通过各种手段让我明白,不过她从未有过不耐烦。
只不过她的耐心仅限于对我,寰晢和爹爹,其他人可就没有了。
娘亲刚登基那些年,无视一些地方的贫困饥荒,反而征收大量劳役开渠修路。
她要开的渠,修的路,不是一座城两座城,而是半壁江山。
她提出这个政策时,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觉得她异想天开,不切实际。
修建西戎和西北之间的路,是为了两地文明融合,为了贩卖茶叶丝绸,购买烈马牛羊。
可娘亲在大禹舆图上画的一条条路,却是通往穷乡僻壤,那里的人,连饭都吃不饱,怎么会消耗人力修路呢?
但是她一意孤行,连爹爹都劝不住,与她吵了几次架。
娘亲颇费了一番口舌,才让爹爹明白开渠修路的重要性,也让我记住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无论旱路和水路。
爹爹妥协了,又费了一番周折,将这项政策推向天下。
果不其然,无视百姓疾苦,开渠修路的做法惹得百官反对,民怨沸腾。
天下人骂了她好多年,甚至说她是昏君妖后,她都充耳不闻。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谩骂声逐渐变了。
唔...大概是在六七年后吧,形势发生了惊天逆转。
开渠之后,北方遇见旱灾,有了取水灌溉的途径,南方遇见水灾,也有了泄洪的渠道。
修路之后,难以耕耘的山间百姓,可以带着山货走向山外集市,换购粮食,山外的一些商人,也可入山中采集山货。
在全国大兴土木前,质疑百姓都吃不饱,哪儿来精力开渠修路的人也都闭上了嘴。
因为开渠修路征来的徭役,都给予了并不微薄的报酬,甚至比他们守着田地攒下来的钱更多。
虽然政策推行中,遇见不少官员贪污**,欺上瞒下,可一旦被发现,便会处以极刑,很大程度上震慑住了那些贪官污吏。
娘亲还在全国上下设置了监察处,专门听取民声,解决民事,监察百官。
昏君妖后逐渐成为仁君圣后。
宸晰与有幸焉。
可是娘亲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她时常懊悔不已,说要是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就该学理科的,最不济,也该在大学时学个农学专业,好歹能培育出一些高产作物。
我知道,让娘亲懊悔不已的事情,一定是很可惜的事情。
这次我刨根问底,娘亲却是答不上来,因为她自己对理科和农学就是一知半解的。
等我再大一点儿,娘亲和爹爹也会轮流放下政务,陪我和哥哥游山玩水。
有一次,我们去了富庶的江南。
正值农忙,田野里农人挥汗如雨,辛勤劳作。
娘亲问我和哥哥:“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时间太长,我记不清哥哥说的什么了,但我说的是:“我看到了百姓富足,国泰民安。”
二圣临朝后,大禹朝迅速走向了繁荣昌盛,天灾**和饥荒的事情都少之又少。
天下无不歌颂太平盛世。
我纵观史书,也是这样以为的。
可是娘亲摇摇头:“我看到了愚昧困顿。”
我不理解,为什么是愚昧困顿呢?
百姓丰衣足食,不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吗?
娘亲语重心长道:“现在百姓的富足只是物质上的富足,他们辛勤劳作,换得一个温饱,固然是好事。”
“可他们的精神,依然停留在原点。世世代代,生在这片土地,长在这片土地,最后埋在这片土地。”
我依然不解:“这不是很好吗?”
娘亲道:“这很好,又很不好。好的一点在于他们遇见了明君贤臣,不好的一点在于,他们若是遇见昏君奸臣,天灾**,只有仰天痛哭的份。”
“愚民教育的确可以稳固江山,可是这个江山稳固,是无数人受苦受难,固步自封换来的。”
我问道:“娘亲,那该怎么办呢?”
娘亲看着田野道:“兴教化,育人才,改进工具。”
“寰晢,宸晰,这些是你们这一代人要做的事。”
我明白,娘亲为了大禹江山,付出了自己的一生,换来了百姓生活上的富足。
我十五岁那年,被册封为皇太女。
虽然册封的过程受到了一些阻碍,可比起皇奶奶和娘亲登基,依然轻松许多。
一来爹爹和娘亲有足够的能力帮我扫清障碍,扶持我入住东宫。
二来现在的大禹,思想开放,男尊女卑的思想被极大削弱。
三来...
八岁那年我经历天花,如脱胎换骨,凤凰涅槃,心志更为坚毅。
我不再急躁冲动,哥哥也不再迟钝犹疑,但比起哥哥的怀柔稳重,我更为强势果敢。
十岁随着爹爹和娘亲入朝观政,十三岁参政,我从未输于他。
当爹爹和娘亲把两个字放在我和哥哥面前,问我们要什么封号时,我果断拿了那个“明”字,哥哥拿了那个“贤”字。
明君贤臣。
我被封为皇太女,他被封为贤王。
我们兄妹关系很好,并没有旁人所想的,为了皇位争得死去活来。
册封当天,我敲响他的房门,坦然问他,是否心有不甘?
毕竟他也很优秀,许多人都说,应该遵循嫡长子继承制。
他若是真的要跟我争,就凭他是皇子,我天然就棋差一招。
他只是温柔一笑,让我不要多想。
我不能不多想。
我并非害怕他跟我争皇位,而是害怕我们兄妹二人的感情不复从前。
哥哥笑着说:“我可不想在想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被一群人喷着口水怼。”
他揉了揉我的头,宠溺一笑:“跟你一个人吵架我都吵不赢,何况满朝文武?”
我跟他一起笑了起来。
是啊,哥哥性格温和,哪里应付得来咄咄逼人的文武百官?
后来,我荣登大宝,哥哥辅佐我十年后,不顾我的阻拦,乘上了巨大的远航船,驶向更加辽远的天地。
在我漫长的担忧中,哥哥将许多年前娘亲口中所说的,能养活更多人的高产农作物带了回来。
这终于让我想起来,我们在江南时,娘亲问我们看到了什么,原来哥哥说的是看到了他们如此辛苦,却只能混个温饱。
娘亲对哥哥说,或许在遥远的海外,有更加高产的农作物。
我记住了“兴教化,育人才,改进工具”,而哥哥记住了“海外有高产农作物”。
他说海上风浪很大,遇见的危险多不胜数,可每当生死一线,他都想着,他的妹妹还在等他。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劈风斩浪,把舵弄潮,也要回家。
爹爹和娘亲在晚年没有哥哥那么多的精力折腾,只是在大禹各地游历,写下所见所闻。
我坐在凤座上,从他们笔下领略了大好河山,盛世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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