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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四更三刻,苏怀瑾穿好朝服,到了前院,唐清江已经在月亮门等候了。
唐清江拱手弓腰行礼:“下官见过相爷。”
苏怀瑾吓了一跳,连忙躲过:“表哥,你这是做什么,真是折煞人了。”
唐清江肃然:“记住,朝堂上只有上下官,没有亲眷。从今天起,穿上官服,我就是你的下官,你要习惯受我的礼。”
苏怀瑾一脸便秘:“这,心理上一时转不过来啊!”
“不习惯受我的礼,又如何受得了满朝文武的礼,你先习惯习惯吧。”
说着,又朝苏怀瑾行了一礼:“下官见过相爷。”
苏怀瑾不说话,他就保持行礼的姿势。
苏怀瑾只得说:“唐公多礼了。”
真神奇,这句话一出,她竟然真有种高唐清江一头的感觉。
礼仪,果真是古人智慧的结晶啊。
两人坐着八抬大轿到了宫门,已经有不少官员在等候开宫门上朝,见苏怀瑾和唐清江一前一后走来,纷纷上前行礼。
“下官见过相爷,见过唐尚书(唐公)。”
苏怀瑾头皮发麻,心惊胆颤,也只得鼓励自己:没事儿,你官大,这礼受得。
“诸位多礼了。”
按唐清江教的,你不懂官场套话,就以静制动,站在自己位置上不要说话。
苏怀瑾站在宫门,盯着门上的钉子数。
数了三五遍,宫内钟鼓齐鸣,开始上朝。
苏怀瑾站在队伍最前头,颤颤巍巍往前走,过金水桥的时候还绊了一下,差点儿摔个狗啃泥。
朝堂上,讨论祭奠祖宗的礼仪,不是空论,很细节,细到桌案从东面抬进去还是西面,放左面还是右面。
苏怀瑾根本听不懂。
冯邦彦说:“东方日升之处,阳气旺盛,应该将桌案放东面,请祖宗庇佑大魏江山蒸蒸日上。”
陆峥嵘说:“陛下,祭祀祖宗不同于祭祀天地。祖宗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恐被阳气所伤,还是放在西面吧。”
景昌帝往龙椅上歪了一下,似乎又想起这是大朝会,坐直:“丞相以为呢?”
苏怀瑾:这我哪儿懂!我这丞相怎么回事,你不清楚吗?
可是直接说自己不懂,又太丢面子了。
苏怀瑾脑子飞快运转,说:“陛下,既然是祭祀皇家列祖列宗,不如问问两位殿下的意思?”
她算是学会打太极了吧,虽然很笨拙。
景昌帝点名:“信阳王。”
信阳王吞吞吐吐地说:“父皇,儿臣不懂阴阳之说,要不找个道士问问?”
秦王不用点名,高昂着脑袋说:“父皇,儿臣以为皇兄的建议不妥。祭祀祖宗是儒家礼法,问道家恐怕会让天下人误会父皇过分尊崇道家,不重儒家礼法。”
叨叨这么多干啥,直接说你认为该放哪边不就好了。
苏怀瑾忍不住说:“那秦王殿下以为该怎么放?”
秦王自信满满:“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应该交由大儒商议,遵循古礼而定。”
苏怀瑾想:都不说,是不知道吗?是没想法吗?是不敢说吧。
皇子公卿竟然没有一个有担当的,老胖子这皇帝当的也够费心的。
景昌帝彻底不耐烦了:“唐清江,你说。”
苏怀瑾侧头看向唐清江。
唐清江从容自信:“陛下,此事不难,臣以为遵循旧例就好。”
陆峥嵘说:“唐公有所不知,此前祭祀祖宗是念祭文,并没有为祭文专门设置桌案,并无旧例可循。”
唐清江不疾不徐地说:“太祖皇帝立国之初,念诵祭文祭祀祖宗。太宗皇帝继位后,改为供奉祭文,后文宗恢复太祖旧制。陛下,臣以为可以依循太宗旧例。”
苏怀瑾得意地瞥了一眼陆峥嵘,究竟是谁有所不知啊!
陆峥嵘并没有羞得面红耳赤,反而坦荡地说:“唐公博学,陆某佩服。”
景昌帝不耐烦:“行,就按太宗旧例吧。”
此刻,苏怀瑾明白了景昌帝为什么贬谪了饶祈年,却留着唐清江在朝中。
他真的需要唐清江这样有能耐又担当的官员。
唐清江,才是事实上的丞相吧。只是满朝文武,甚至景昌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
回到唐府,唐清江问苏怀瑾:“今天早朝,有什么感想?”
苏怀瑾弱弱地摇头:“没有,表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有什么收获或者什么疑惑,尽管大胆说。我希望你每天都有所收获,哪怕只是很小的收获,时日久了,也非同小可。”
苏怀瑾嘟哝:“供奉祭文或者诵读祭文,有那么重要吗?为了这个讨论了一整个早朝,有意义吗?”
唐清江忍俊不禁:“这就嫌无聊了?你是没见过更无聊的。意义嘛,只要想找,总是有的。不过,如果你指让吏治清明、国库宽裕、百姓安居乐业等改变现状的意义,恐怕是没有的。”
“因为对现实不产生任何作用,所以桌案放在哪里根本就无所谓,但一旦因为这个起了争论,就不能随便做决定了。甚至,这个决定是很要命的。”
苏怀瑾迷惑:“什么意思?”
唐清江不屑:“不过一些吉凶祸福之类的说法罢了。”
苏怀瑾说:“我有些明白了。这么大的国家,总会出现各种灾害,陛下年纪不小了,也可能会有灾病。”
“无论你坚持放哪里,想找茬的人都会把那些祸事赖在你身上,吉凶祸福之说,无凭无据,掰扯都没法掰扯的,万一陛下也这么认为,你就面临很严重的惩罚。”
唐清江微笑:“接着说。”
“明明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结果谁做决定谁担巨大责任,太歹毒了。”
唐清江不以为意地说:“朝堂争斗,这只是最寻常的。”
“我听说祭祀礼仪素来是因循旧例,怎么突然改了?这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唐清江赞许点头:“不错,你能想到这一点,让你入朝也不用太担心了。事情是陆峥嵘搞出来的,改诵读祭文为供奉祭文,是他向陛下谏言的。”
苏怀瑾说:“他凭空想象出来一个供奉祭文,还是他知道曾经有过供奉祭文的先例?”
唐清江笑:“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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