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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四爷言重了。”肖广和的喜悦发自内心,孟有田也挺感动,他笑着说道:“什么救命之恩哪,瞎打误撞碰上了,是四爷吉人天相,可不是俺的功劳。”
“话可不是这么说。”肖广和摇了摇头,又望着孟有田不断点头,“嗯,小胡子浓了,脸也胖了些——”
“坏心眼儿也更多了。”柳凤在旁笑着插嘴道:“四叔,人家可是来当说客的,说得好,回去能升官发财哩!”
“俺和你四叔说话,你咋在旁边楔橛子呢?”孟有田不以为意地笑道:“你是不是给俺倒碗水喝呀,大侄女。”
“孟小子,你敢占我便宜。”柳凤上来作势要打。
“哈哈,开心,好久没这么高兴了。”肖广和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起,说道:“阿凤,你不怕把小孟给打跑哇?这个辈份儿哪,我们论我们的,你们论你们的,两不相干!”
“对,对,肖大哥说得对。”孟有田笑着对柳凤说道:“阿凤啊,你得听四叔的话哦!”
……………
月亮渐渐的升高了,大地沐浴在一片皎洁柔和的银光里,宁静而又深远。不知是被什么响声惊起的小鸟,扑愣了几下翅膀。啁啾了几声,又缩回巢里。所有这些声响。并没有破坏夜的宁静,反而使月夜显得更加宁静、深沉。
厅堂里,摇曳的烛光,暖暖的火盆,酒香菜丰,孟有田等三个人谈得投机,聊得热乎。
柳凤的脸上浮起了酒后的红晕,眼睛眯了起来,笑得有点傻乎乎的,还不忘了和孟有田打嘴仗。略带不屑地说道:“小孟。你,你就吹吧,还和狼一起打鬼子,狼咋没把你给叼走?”
“一点不认真听,俺不是说了那狼是从小养大的。”孟有田解开了两个领扣。喝得也是浑身发热,有些兴奋,“可惜狼就是狼,总要回到山林里。”
“咋样?说,说了半天就是不让我们看见。”柳凤撇着嘴,伸手点了点孟有田,“你咋不说从小养的老虎呢?”
“不信拉倒。”孟有田伸筷子点了点炒的鲜蘑,“看看,你啥时冬天吃过新鲜蘑菇。俺不是也弄出来了,再说俺的枪法你也见到了,狙杀鬼子也不是瞎吹呀!”
“嗯,嗯,这个算,算你本事儿。挺好吃,以后常,常送啊!”柳凤趴在桌子上,眼睛有点睁不开了,还不忘嘲笑孟有田,“狙,狙杀,倒会编词儿,就,就是打黑枪嘛!”
肖广和轻轻招了招手,在一旁侍奉的灵儿赶忙上前来扶柳凤去休息。柳凤迷迷糊糊的直拔拉,嘟嘟囔囔地说着酒话。眼见灵儿摆弄不了这个醉丫头,孟有田只好上前帮忙,连哄带扶帮着灵儿把柳凤弄到房间里躺下,才转身回来。
厅堂的残席已经撤下,孟有田随着肖广和来到了内室,不一会儿,清茶、点心又摆了上来,室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阿凤这孩子心里闷啊!”肖广和斜倚在榻上,和孟有田对面而坐,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从小到大,跌爬滚打,风里雨里,干的哪是女人该干的事儿,又有谁把她看作女人。就连柳老大,也将她看作男孩子。”
孟有田怔了怔,点头道:“一个女人被当成男人,的确是件痛苦的事!威风凛凛的背后,辛酸苦闷也只有自己才知晓。”
“正因为你有这样的见识,阿凤才会当你是朋友,很要好的朋友。”肖广和赞赏地微微颌首,“人的感觉是很微妙的,你或许不必说出心里的想法,但你的言语和行动却会不知不觉地表露出来。”
应该是这样吧?孟有田歪着脑袋想了想,倒也想不出什么特别。
“好不容易来了,就多住几天。”肖广和端起茶杯慢慢喝着,“与八路军合作的事情呢,咱一步一步来,总会让你回去有个交代。”
“俺倒不用什么交代,只是想尽朋友的心意,让九龙堂少个敌人,多个朋友而已。”孟有田淡淡一笑,整理了下思路,说道:“四爷,明年的形势将会有很大的变化,可不比现在。”
肖广和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孟有田继续往下说。
“从八路军那里得来的情报,日本人正从华中华南向华北抽调兵力。”孟有田有些低沉地说道:“他们拉的战线太长,已是强弩之末,急切之间想灭亡中国显然已不可能,战争长期相持的局面难以避免。日本这个小岛国,物产匮乏,要想长期作战,就必须实现其以战养战的策略,稳定占领区,使之能够供给日军物资。”
肖广和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继续说,说得详细些。”
孟有田点了点头,说道:“鬼子的兵力向华北抽调,实现以战养战的意图,就意味着他们的战略战术将有很大的变化。鬼子之前的扫荡是以消灭抗日力量为主,因为兵力有限,无法确保所占领的地区,找不到目标便会自行撤退;而以后的军事行动,鬼子是既要占地,又要消灭敌对势力。”
肖广和思索了片刻,说道:“来了就不走,确实是令人头痛的事情。在关东的时候,鬼子是先占城市,后据大镇店,再派兵到乡村山林清剿。我想,他们还会使用这招儿。”
“四爷说得很对。”孟有田说道:“敌后的各支抗日武装都无法与鬼子正面抗衡,鬼子兵力增加,可就不只是盘踞在铁路沿线了。在鬼子的大规模进攻下,恐怕又有很多队伍投降日本,去当汉奸了。”
“硬肚会的鲍小辫怕是第一个要去抱日本人的大腿。”肖广和眯起了眼睛,“张玉新多半也撑不住,有身家的人,想要他毁家纾难,难哪!还有——嗯,不说别人,九龙堂怕也要不稳。”
“不至于吧?”孟有田不了解情况,自然不象肖广和想的那样严重。
“怎么不至于?”肖广和的脸阴郁下来,沉声说道:“你以为九龙堂是铁板一块,那你可想错了。”
孟有田眨着眼睛没说话,不打听九龙堂内部的事情,他也有避嫌的意思。
肖广和思索了片刻,苦笑一下,说道:“孟兄弟,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今儿我想跟你交个实底儿,只盼你日后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在危急的时候帮阿凤一把。”
“四爷,您这是——”孟有田不敢轻易答应了,这似乎有托孤的意思,从他心里来说,也并不想过多地牵扯进九龙堂的事情中去。
“你先别急。”肖广和抬手打断了孟有田要说出口的话,“听我说完再做决定,你答应不答应都没关系,我不勉强你,更不会让你为难。”
孟有田苦笑起来,这就跟后世精明的小贩卖东西似的,紧着让你尝,还紧着说尝不好不要钱,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那是吃到嘴里没法吐出来还人家,现在是听到耳朵里也不能无动于衷吧?
……………
田野被明亮的阳光照耀着,没有炊烟,没有云朵,一切都象刚洗过一样的清新明朗。一望无际的空旷田垄,脱尽叶子的秃树,一切都十分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柳凤突然轻叫一声,纵马追赶着一只受了惊乱跑的野兔,直向旁边的树林冲去,砰的一枪,将野兔打死在树林边上。然后一个蹬里藏身,贴着地皮将野兔抓起来,返回大道,惹来手下一片喝彩。
孟有田挤出笑容,冲着柳凤伸出了大拇指。虽然他一直在努力装出镇静的样子,但心里却是难以平静。九龙堂,暗流汹涌,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连觉都没睡好。
“人生啊,真不是个玩艺儿。”望着初冬的萧瑟景色,孟有田不禁有感而发地嘟囔道。
“什么不是玩艺儿?”柳凤的耳朵贼尖,歪着头问道。
“嘿嘿。”孟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俺说人生不是个玩艺儿。想去做的事儿,总不让你如意;可不想去做的事儿,却老缠着你,让你不做都不行。”
柳凤微微眯起了眼睛,咀嚼着孟有田的话,半晌猛地甩了下鞭子,深有同感地说道:“没错,人生还真他娘x的不是个玩艺儿,不是个好玩艺儿。”
唉,对这位出口成“脏”的大小姐,孟有田只有暗自叹了口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
会宁镇已经在望,孟有田不由眯起了眼睛。吴元成,柳凤曾提起过的摇扇子的家伙,肖广和昨夜谈起也有三分戒惧的阴险小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今儿倒要见识见识。对了,还有肖广和口中要毁了柳老大和九龙堂的女人,又有何种风情,何等美貌呢,还真是有几分期待呢!
会宁镇确实是个大镇店,一进镇子,便能听到集市上骚动嚣乱的声音。有头顶木盘,破着嗓子叫卖麻花杠子头;有肩挑箩筐,沿街叫卖青菜大萝卜;有操刀卖猪肉,看锅卖豆腐脑,铺摊子卖海带粉条子的……再走过去,又听见了大粮食市那里的过斗的呼喊,牲口市那里的对蹄腿快慢的褒贬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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