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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异宝寒玉泉的缘故,陆守心现在的五感六识,一下子暴增数十倍、乃至百倍的程度,耳目灵敏异于常人,他自己也不甚知晓其中奥秘,只以为这些是练武之人的正常范畴。

这间隔了两个楼层,寻常武林中人任谁都想不到,自己楼上说话,居然会被楼下听去。

此际饭菜已经上齐,陆守心看向窗外,远处轻舟在洒满夕阳余晖的湖面上穿行,水上浮光耀金,光影流动,优美得彷佛一首诗,再看向这片世界的满桌佳肴,心想再世为人,来此一朝,可不能浪费了这么美好的时光,放下心事阴霾,频频举觞与武大海互相劝酒,浑然没注意到,一位穿着一件薄薄翠绿轻衫的女子缓缓上楼。

经过二楼时,女子叫住邵庸,忍不住皱眉问道:“不是要你今日上面楼层都留出来不宴客吗?怎么二楼会有人?”

邵庸答道:“少东家,依您吩咐,为避免太过张扬,店里不打样,一切照旧,可这二三楼又不能宴客,我就只接待了早前订座了的客人,就算这样人还是不少,一楼都坐不下了,这两人是梁城中的官吏,都不是江湖中人,我这才安排在了二楼。”

那女子闻言后,未做表示,她径步走上楼,翠袖滑到肘下,露出雪藕般的玉臂,一张姣美的面孔如花似玉,在夜色中令人怦然心动,邵庸长长呼了口气,擦了擦额间汗珠,赶紧跟上。

顶楼房中,雅间众人目光纷纷落在翠绿薄衫的女子身上,邵庸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醉心楼少东家,辛芷月。”

少女逐一拱手示意,然后说道:“由于楼主有要事处理,暂时抽不出身,因此由小女子暂代先来招待诸位,还望诸位海涵。”

石慕才心道:十年前他曾见过暗香楼楼主一面,也不知这位少女是她的弟子还是女儿。

他掸襟一笑,怡然道:“不妨事,少东家,这次暗香楼传书,想必是为了东海无妄剑派大张旗鼓的跑来宛州寻人一事吧?”

见少女点了点头答道:“实不相瞒,宛州境内,我暗香楼的产业也有不少,无妄剑派远在澜州东海,此次是他们二十年来,第一次这般大张旗鼓的踏足宛州。”

她接着道:“本楼已经将消息告知各派,邀约相近的平湖书院与青龙帮前来,就是想要了解下贵门对于前来寻子的无妄剑派是何看法?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石慕才了然道:“辛姑娘说得好,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他语气一转,“不过依老夫看来,这无妄剑派看似来势汹汹,实则不足为虑,因为无妄剑派的目标根本就不在这梁城,更不是真的来寻人。”

辛芷月闪着一双美目,故作老练问道:“噢,据本楼收到的消息,无妄剑派掌门最疼爱的幼子黄埔雄,一月前在这梁城境内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黄埔捭阖派了几队人马过来寻找,不仅人没寻到,连过来寻人的人也没有回去,因此他怒不可竭,才亲自带领无妄剑派的精锐赶来,依本楼看无妄剑派此行的目的应该没这么简单,因此才传书邀约商议。”

石慕才眉目不动,半晌后,却对着随他一起来的青衣女子淡然说道:“暗香楼都觉得无妄剑派动机不纯了,必定不是空穴来风,秦姑娘,你也来说说你此行的缘由,相信能为少东家解惑。”

见到辛芷月几人一脸期盼的望向自己,秦蘅心知石慕才如此看重自己的缘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弟子洪正青对自己有意,石慕才有心成全,再就是也存了,称一称自己这碧羽四灵的斤两。

秦蘅轻望了一眼帅气的洪正青,雪肌被她素净的青衣一映,恬静柔美的面容透着空灵灵的冷落。

她站起身来谦逊答道:“石掌院有令,晚辈不敢不从。”声音美妙得如翠鸟弹水。

众人皆被她的美貌气质所迷,双目一会飘向她这边,一会又看看辛芷月那边,观望着争奇斗艳的两女,似在心中进行着某种对比。

她不以为意,用清脆的喉音说道:“相信诸位都知道,我碧羽阁远在北方望南峡,信息较为闭塞,因此每隔一段时间,我碧羽阁就会派遣门人,下山历练,顺便了解些江湖中事,晚辈恰好上月被门中派出历练。

他偷瞄了一眼辛芷月,镇定道:“相信诸位都听说过沧溟魔宫,传闻沧溟魔宫昔日争雄天下时期,有一枚名叫擎空令的令牌,由此令调遣手下门人,见令如见沧溟魔宫宫主,以此令统领分布在天下九州的势力。

见众人不解,她继续道:“我原本要前往平湖书院拜访,一路行至宛州茗江附近,惊闻就在日前,青龙帮茗江的码头,居然被人屠戮,连带仓库货物,船只也被人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而行凶者在做完这一切后故意留下了一支黑色令旗,这令旗非普通旗帜,是用黑红色玄铁所制,上刻三个猩红大字,而那个令旗恰巧也叫擎空令。”

众人纷纷为他道出的信息所震惊,因为沧溟魔宫虽消逝了几百年,但他留下的影响却格外深远,民间流传的种种传说更是越传越离谱,抬出沧溟魔宫,可止小儿啼哭亦不为过。

坐定一旁的辛芷月却并无诧异的神色,还轻轻品了一口香茗,显然是早就知晓。

秦蘅心中隐隐满意自己的表现,张开小口继续道:“恕晚辈狂言,那东海无妄剑派现任掌剑黄埔前辈,传闻他六岁练剑,如今年过半百,一身剑术造诣非同凡响,再观无妄剑派近年来的门人风评,便知其乃雄心勃勃之人。”

十五年前,无妄剑派祭祖大典,原本默默无名的黄埔捭阖深感无妄剑派日渐凋零,不再隐忍,当着宗门长老,数千弟子的面,大放厥词,例数时任掌剑文台覆的十大罪状,再发起挑战,且真将其越级击杀,自此一战成名,赢得门内拥戴,夺得掌剑之位。

陆守心以前也听柏叔说起过东海无妄剑派,黄埔捭阖上任后,无妄剑派广收门徒,推行古制,开启了实力为尊,同门竞锋之法,头几年也异常惨痛,淘汰门人无数,导致无妄剑派实力大跌。

可这后十年间,却异军突起,靠着留存下来的精锐,硬是生生统一了澜州境内各门各派,至此在东海一家独大,实力倍增,当时柏叔就断言,黄埔捭阖隐忍这么多年,必定所图极大。

将楼上几人的声音,一字不漏听进的陆守心,联想到了解到的九州江湖势力分布:

靠近澜州的中州是天子脚下,稍有逾越,天黥监司自不会惯着他无妄剑派。

雷州有千年大派明台禅宗,挨着澜州的越州有平湖书院,除非想被天下士子骂死,黄埔捭阖自然不会轻易得罪。

而北边的宁州,离澜州东海太远,又都是些贫瘠的沙漠戈壁,中间还隔了个潍海,无妄剑派自然看不上,只有这有水乡泽国之称宛州,鱼粮丰足的富饶之地,一直都是各门各派竞相染指的所在。

陆守心暗道:这青灵秦蘅故意道出黄埔捭阖为人,肯定必有所指,一个青灵就如此秀外慧中,那碧羽四灵中的另外三灵不知是否更加出色,能位居正道六派,果然不同凡响。

似为了证实陆守心的心中所想,耳畔传来秦蘅娓娓道来的声音,“立身宛州的青龙帮,实力也曾盛极一时,如今大不如前,无妄剑派这后起之秀可能早就存了碰一碰的心思,也许是为了等待某个时机,也或许是忌惮平湖书院和天黥监司,这几十年来,无妄剑派的所作所为,争夺天下第一大派的野心昭然若揭。”

石慕才不再沉默,清了清喉嗓,接着秦蘅的话道:“如今朝中动荡,天黥监司自顾不暇,这恰到好处出现的擎空令,必定吸引无数江湖同道的注意,加上黄埔捭阖不知真假的幼子失踪之事,正好令无妄剑派有了光明正大的旗号,如此便可名正言顺的渗入到宛州,所以我才说无妄剑派的目标根本就不在梁城,更不是真的来寻人,而是志在青龙帮。”

突然“啪啪啪”的鼓掌声传来,众人一惊,纷纷看向窗外,两名中年男子鱼贯而入,一名是一身武者打扮,他身披劲甲,龙镶虎步,体形剽悍,一看就是骁勇过人之辈。

另一人一身文士打扮,颔下留着三缕长须,相貌俊雅,举止温文,尚未说话先带了三分笑意,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平湖书院中人。

两人不走寻常路,由窗外飘落后便自己落座,正好坐在了平湖书院几人对面。

主人辛芷月看向两位不速之客,正要发声质问,身旁邵庸小声提醒道:“少东家,是青龙帮的客人到了。”

中年武者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落在邵庸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後,才转到辛芷月身上,冷哼道:“难道暗香楼的人不欢迎我们青龙帮?”

辛芷月反应过来,神色不变,拱手道:“岂敢,岂敢,方才我还奇怪青龙帮的英雄怎么还没来呢。”

陆守心暗暗佩服,不愧是做生意的,明明是江湖阅历不够没能认出来人,就这样轻松化解,听她声音,年龄应该也不大,这应变能力没得说。

自从被寒玉泉洗刷扩宽了全身经脉后,他的五感六识就特别灵敏,凝神听着几人声音,心中就能判断出几人位置。

方才这二人刚进入醉心楼的范围,耳中便传来风声,隐隐觉查出这两人功力高深,一听闻是青龙帮,便更来了精神,这青龙帮是蔽云山庄一案的行凶者,自己正好顺势多了解一些。

中年耿直武者听辛芷月说得好听,还以为在夸他,脸色好看了很多,抱拳道:“在下青龙帮亢金龙左冠松,这位是我义兄角木蛟宋竹,我们收到贵门的邀约书信就赶了过来,够给你面子吧。”

一屋子人哭笑不得,邵庸连忙传唤侍女上茶,再一一引荐,一番忙活,屋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中年文士宋竹面带微笑,并未将此间主人辛芷月放在眼里,心思全部落在平湖书院一行人身上。

他端起茶盏,似想起来什么,对着面前平湖书院众人说道:“方才来的匆忙,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听到了石掌院高见,既然事关青龙帮,接下来便由宋某说道说道,大家觉得如何?”

石慕才慢吞吞道:“既然是青龙帮的大档头发话,我等愿闻其详。”

宋竹直勾勾看着他,旋即哈哈大笑,道:“石掌院不会认为这擎空令出现在我青龙帮的地盘上,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吧。”

石慕才瞇起一双湿润漆黑的大眼睛,捋须不止,不置可否。

宋竹不以为意,文绉绉的说道:“我青龙帮的生意遍布九州,可根还是在这宛州境内,与平湖书院虽离得近,可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其中缘由大家都知道,你们平湖书院传承百年,我们只是群走船跑马的泥腿子,你们要洁身自好,我们也有自知之明,因此这些年来你我两派一向相安无事,也是好事一件。”

他轻轻品了一口茶,继续道:“实不相瞒,就在近日,本帮在茗江的码头被烧,门人惨遭屠戮,还留下块破铜烂铁故布疑阵。”

“二十年前,蔽云山庄一役,本以为一个小小武林世家,青龙帮要拿捏自然不在话下,谁知我青龙七宿的义兄义妹,一战七去其三,令本帮伤筋痛骨,其后十几年间,只要是个人便想咬上我青龙帮一口,可我青龙帮依旧过得好好的,而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早就不知道投了几次胎了。”

众人头一次见青龙帮自曝家丑,还将杀人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皆默默无语。

宋竹回忆起当年往事,那惊天一刀仍另他心有余悸,不经意间摸了摸胸口,再由怀中缓缓掏出一物,置于几上,对着石慕才正色道:“石掌院,请看,这便是行凶之人留下的,据说是沧溟魔宫的擎空令,真是下了血本埃”

宋竹对着石慕才说完还绕有深意看了眼辛芷月,心道:你暗香楼想必已经知晓这些消息,约我前来,恐怕是为了这块擎空令吧。

石慕才本有心讥讽,见他如此直白,话到嘴边再也说不出,他站起身来,凝目看向宋竹,宋竹点头示意,做请便状。

石慕才缓缓打开由黄布包裹的擎空令,厅中众人一起靠近,寂若无人,都想看清楚这几百年未曾现身的擎空令的真容。

一块幽黑铁疙瘩出现在众人眼前,呈三角状,周遭纹饰精工细凿,寒光泠泠,这黑红玄铁也不知由何处得来,看起来似旗非旗,刀削斧劈的擎空令三个猩红大字,一直盯着看的众人一时神魂恍惚,心如悬旌,为之神夺,宋竹和左冠松却端坐原地未去看,似知晓其摄人心神的功能。

陆守心在二楼与武大海大吃大喝,一边凝神听着上边动静,正奇怪楼上这些人说着说着,怎么就突然都哑火了?……心头一惊,肯定是那个什么擎空令有问题。

将手往旁边轻轻一靠,咣当一声,桌上酒坛应声落下,陆守心赶紧低头收拾起来,口中连忙告罪,楼下小二蹬蹬的跑上楼来,楼上众人如醉梦惊醒,回过神来,心有余悸的各自默默回座。

石慕才瞇眼一瞥宋左二人,冷冷一哼,用黄布将擎空令包裹住,双目迸出精光,声如洪钟般说道:“宋大档头好算计,一着不慎,差点着了你的道,想来青龙帮司空敬失踪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宋左二人闻言,面色倏寒,但也不过一瞬而已,宋竹旋又笑道:“石掌院好深厚的内力!丹青剑客,威震九州,果非幸致。”

石慕才置若罔闻,随即落座,端起茶盏品起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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