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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从冉纠缠百年之长,他对她了解透彻,只是,没放在心上罢了。忘记她不吃辣,忘记她旧病在身,还要使劲折磨。

她的事,直至今日,叶沉才知她在救世并非自己所想那般活得很安全,殺魂教的一群人,或许比现在还要早就盯上了从冉,要她的命!

无论是当今圣上朝廷,还是江湖首派,其中皆为朽腐不堪,禽兽勿如的人坐上位,食朝廷奉禄;像狼狗一样品行的人都当道作主,奴颜卑微无不的人都出来把持朝政。

可想乱到了极致。

叶沉眸中婆娑,醉醺醺的看向站在门处的从容,他揉了揉头,再看去时,他身后钻出一个人小身影,朝他这儿跑来。

“扶摇仙尊,小沉你们没受伤吧。”

叶婉担心地拉着叶沉左看右看。

从冉把林逸的尸体放回乾坤袋,散发着的金光窸窸窣窣地不再冒出,她轻道:“无碍,他就是太累了而已。这几日他且在凉舟堂好生养养,过几日准备给余龙峰祭拜。”

一记冷光扫来,从容面无表情地盯着从冉,后者顿了顿,与叶婉道了别后正要起身离开长老院,眼前投下一片黑影。

从冉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平静道:“哥,有什么事吗?”

从容的双眸清澈如水,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他一挥手,结成境界,外人听不到二者谈话。

“我可能要离开救世一段时日。”许久,他的薄唇轻启,“门派里的事要你一人忙了。”

“找杀害逸儿的凶手?”

从冉抬眸,从容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点头。

“那……麻烦了。”

随着音落,她的脑袋就被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临走前,从冉回头看了眼站在人群中孑然一身的背影。

似带着犹豫,那未脱口而出的话。

武林中外,仙门百家,无不关心注意首派,哪怕是芝麻大的屁事都能写成剧本流传世间。此次救世与余龙峰遇害定会成为一大焦点。还有从冉,她是谁?大名鼎鼎的北榭白茶,扶摇仙尊。她强大,心怀天下,哪怕陷入绝境也能绝地反击,挣得一线生机。

她却连自己的爱徒都护不住。

从容倒了杯酒,他的神态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愈发阴晴不定,烈风吹得他的衣摆哗哗飘拂。

夏末初秋,气候转凉,天该变了。

回到凉舟堂,叶沉很是自觉地去了偏殿,推开房门躲开从冉的视线后,双手无力地扶着墙边,两腿发软,看着随时要倒下的样子。一天内窥人两次记忆,耗损内力不算还极伤身子。他脸上一副困倦的样子,连扯动嘴皮子的力气也没有了。双眼迷离,没有焦距,沉下心来上床打坐。

曾经修行路上遇到的坎坷要重新再来一遍,他扪心自问:何为修行,求的可否是度字而已。

整天打坐参禅,那不是修行,是寺院的和尚敲木鱼念经。要斩断红尘淡然处世,领悟人生的真谛,便是修行的最终。但纷扰世间仿若一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不惹一身骚,岂能全身而退?

一股气息在体内游走,几次三番魔气涌现,叶沉手忙脚乱地把它压制下去,空荡荡的丹田,似有微光浮动。

隐约有练气的征兆。

然而下一秒,突然响起的巨响,赫然打断了他,气息絮乱,差点儿前功尽弃,一口老血如鲠在喉。

深吸口气,叶沉无语道:“师兄有何事?半夜来访。”

“大师兄的尸体不见了!”谢一方憋得发紫的脸,吐出这几个字来好多了。

叶沉顾不得身子的不适,咽下腥甜,他从床上猴急地爬下来,把门给打开,质问道:“怎么可能?!”

林师兄的尸体怎么可能会不见。

从冉的乾坤袋一直以来都是贴身带着,凭她的修为,这天下没人能动她三分,况且此处是救世,更没人敢动她老人家的东西。难道是她自己弄丢的?得了吧,这可能性断不会出现在她北榭白茶身上。

重生后的叶沉还没踏入过凉舟堂的主殿,上一世,他献殷勤进去打扫,不小心摔坏了从冉屋里的兵器。脑子缺根筋的蠢狗,把那兵器直接处理丢了。结果第二天,从冉踹了他的房门,提着“无求”藤鞭,询问是不是他搞丢了器具。

谢一方也不知情,他睡得正香,从冉把他拖起来让他找尸体。大半夜黑灯瞎火,去找个死人,造孽。

他头疼道:“反正大师兄找不到了,现在救世的境界封起,能进不能出。”

“封境界是师尊所为?”

“长老们暂且还不知道。”

对此,叶沉倒是毫不意外。

他抓起件衣裳披上肩头,想到她回来时脸色苍白,估计今日被那玄蝶所伤,便要求和谢一方前去林氏祖坟山。

谢一方打了个哈欠:“师尊现在估计已经到那了,我们也赶紧去吧。”

穿戴腰带的手狠狠一顿,叶沉错愕抬头,确认了他刚说话的内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这位师尊多顾全大局。

从冉的血是冷的,叶沉曾用心去捂她,到最后无不伤得鲜血淋漓。上辈子,当他听闻禁术生死门可以救死去的人,叶沉求过她,拉着她衣摆,跪在地上求她相助。

但从冉置若罔闻,并严厉告诫不准修行禁术。

后来叶沉瞒着所有人学生死门复活阿姐和娘亲,被从冉发现,她毁了他的所有阵法,且负手而立在冷冷萧杀的风里,藤鞭抽得他脸上淌血。叶沉就那么在她旁边哭得肝肠寸断,她却当着他的面把所有的希望全部碾碎。

现在从冉不过是身受了伤前去抓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待到二人来到林氏祖坟山,一切安然无恙,面对百座坟墓,叶沉心中大有感慨。余光偶然瞥见一抹身影,从冉蹲在一座墓碑前,她是背对叶沉的,手里提着两壶梨花白,一壶未拆,一壶喝了大半。

叶沉稍稍靠近了些,是个刚建成却被动过土的坟,林逸的尸体不翼而飞,这下有了个合理的说法。不过,小师尊大半夜的来坟头……跟死尸饮酒?

“师尊,弟子巡查了一遍,并无发现大师兄,恐怕,那人已经离开救世了。”谢一方抿了抿唇,低声道。

“是殺魂教的人?”从冉把酒壶搁置在地上,从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只死去的黑蝴蝶。

叶沉和谢一方互相对视一眼,凑过去,瞧见有着獠牙触角的玄蝶,纷纷道:“徒儿不知。”

“不知啊……”从冉仰天长叹,眉目之间携有淡淡忧虑,纤细的手抓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若不是她被扣上千杯不醉的称号,若不是叶沉经常给她灌酒看她失态,他还真以为,她醉了。

叶沉半眯着眸,盯着她的侧容,冷光打照在她的鼻梁骨间,显得脆弱又薄情。他忽而就觉得这个人蛮可怜的。

前提不让他没事做就抄章规!

后九年里,叶沉可谓是变着法子在躲从冉,无论是从练功修行还是到吃穿用行,能自己办得到的事绝不求人。故此,导致一个问题的发生,从冉竟以命令的口吻叫他来凉舟堂主殿打扫,每个月定期抽查他的实力有无增长。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她都做尽了师尊的职责,但叶沉总觉得不对劲,哪儿怪怪的。

譬如说打扫整理主殿,为何还要多加清洗她的衣物?抽查实力,为何还要手把手教导?离谱的是,每当叶沉在从冉面前提起谢一方,她的脸色会变得严肃起来,会闪过一抹怅然若失,转眼即逝,但还是让叶沉扑捉到了。

人有七情六欲,不会无缘无故生恨生爱。

叶沉因为挨了几顿打恨上一个人,因为一碗甜羹对她的看法稍作改变。

他并非是十恶不赦之徒,是世间能让他记得好的事与人太少,少到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你说让他怎么记善莫记恨?

歪脖子树越长越歪。

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朝夕相对,自会日久生情,何况叶沉已是年轻方刚的少年,精力旺盛。撞见小师尊睡觉醒后的迷糊样或是她沐浴他赫然闯入,发生了不止一回,逃不掉的是一顿鞭打。

疼痛刺激神经,昔日痛苦呢喃娇媚的神态与今世懊恼冷漠羞愤的神态,都是让他兴奋激动的。

不得不承认,叶沉有点想从冉了。

因为这个认知,他当场给自己一巴掌,并泡到冷水池子里整整一宿!因为这辈子,从冉是自己师尊,只能是师尊,不会进展成其他关系。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

由于从冉近几年来,有事必叫叶沉,以至于二者始终保持形影不离的状态。救世山庄弟子撞见第一回不稀奇,两回三回也不会留意,但七八次甚至几个月下来,再没觉得异样,那脑子多半有问题了。

“叶师弟短短九年修为都超过我了,后生可畏啊,不行我要加把劲!”

“名师出高徒,我看肯定是扶摇仙尊给他不少灵丹妙药,不然怎么修为飙升,搞得跟学了禁术一样。”

有个人听不惯了,出来说道:“我看你是嫉妒,当时少庄主的修为不也是这般突飞猛进?你们也是在这评头论足的,有这闲工夫不知道修炼,在这瞎聊?唉,怎么不说话还要走了?”

“扶……扶摇仙尊好。”弟子忙低头行礼。

那人以为对方再跟自己开玩笑,冷哼一声满是不屑:“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跟你讲清楚。咱们救世最不要的便是多嘴的人,要是再让我发现……”

他话未说完,便被身后的人抢了先:“轻则罚抄章规三百便,重则逐出师门。”

“你怎么抢了我的话……啊,师尊好。”

叶沉一回头,只一眼,差点双膝一软来个三叩九拜。

从冉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她的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而她的背是挺直的,好像在这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

她朱唇一勾,戏谑道:“模仿得还挺像啊。”

“徒儿知错。”叶沉忙低头,瞧了眼她的脸色,好心问道,“师尊也是下来吃饭的?”

修行人学的第一步便是辟谷,二来潜心修炼,像小师尊这种能力的人,吃东西纯粹属于习惯。

从冉“嗯”了声,九年的光阴在她的身上找不到任何影子,面前的孩童却已长成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她微微抬着的手到底没能落在叶沉的头上,滑到了肩膀拍去粘着的碎尘。

“要一起不?”她收手时,望着与自己身高一样的叶沉问道。

叶沉受宠若惊,胡乱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不了,徒儿在等谢师兄。”

偏偏他那傻师尊当真了。

芸芸众生,无数渺小平凡的存在要是比作成繁星,从冉则成了皎皎明月,夺人眼球。她是自傲的同时也是自负的。

世人皆知扶摇仙尊严以律己,铁面无私,又怎知她连吃个饭身旁都无一人。在喧闹吵杂的食堂,大伙成群结伴凑在一块,唯独她一人坐在了靠窗位置的角落,面前的椅子是空的,刹那间再好的美食摆放在眼前,也成了索然无味填饱肚子的东西。

叶婉端着菜饭往人群中聚集地走去。

叶沉这九年里和救世门派的弟子打成了一片,除了几个看不顺眼的,此时,他和一位女弟子聊得正欢,皮笑肉不笑,眸中透过女弟子在想其他事。

“你怎么不去扶摇仙尊那?”叶婉见他旁侧空了个位,坐了过去。

“阿姐?”

叶沉算下时日,有近半年的时间没见她下过丹灵山,用灵识扫了一遍,她的修为貌似上涨了点。他蛮意外叶婉提起小师尊,他苦笑道:“师尊习惯了冷清,我每次贴过去,跟贴冷屁股一样,造人厌呐。”

“稀罕啊!”一位男弟子故作惊叹,开玩笑道,“没想到堂堂救世一枝花还有怕的人,你跟扶摇仙尊关系不是很好吗?”

好什么?关系好到隔三差五藤鞭抽上一顿?好到天天冷眼相待?他不是受虐狂。

爱面子的叶沉话到了嘴边,变了个意思道:“笑话,我会怕她?我现在就去。”

他说得理直气壮,拿起饭菜盘子挪到从冉跟前,本想粗鲁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上去,不知怎的,当叶沉看着安静过分的小师尊,心里的狠劲儿没了。

老实巴交像只乖顺的小狗般,一言一行谨慎,直到他啃一块肉骨头,本性暴露无遗。肉和骨头紧密地粘合在一块,叶沉死命地撕扯,筷子一下子没夹稳,整块肉飞到了对面的饭碗里。

油腻的肉上还有着牙印。

“……”

死寂

叶沉内心慌的一批,他硬着头皮尴尬地挤出笑意:“师尊,咳要不我帮你夹出来?”

“叶、锦、华!”

从冉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这种怒火是叶沉不常见的,只有……

“徒……徒儿不是故意的。”叶沉吞了吞口水,站起身来夹出来,他没敢去看从冉的脸,怕在众人面前,又唤出神武“无求”。

“吃相怎这般难看。”从冉没了食欲,将筷子搁在碗边,用纸擦拭着嘴。

“师尊……”叶沉眼皮子狂跳不停,他有种预感,自己貌似又要罚抄章规。

在他成为从冉徒弟之前,她告诉过自己两年后要下山历练,可九年了,她对此事是只字未提。叶沉有意提起,她都已他修为太低没法自保为由,把他绑在身边。

现在他修为到了瓶颈期,也该……

“师尊,徒儿想下山历练了。”

对上与世无争博爱天下的那一双明眸,叶沉轻声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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