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老山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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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右转，大姐在前面走，哥俩在后面跟着，从窗户往里面看，每间都是两张床，满眼军绿，像进了军营。

院子里有公厕，写着男女，一间小锅炉房，一间浴室，磨砂玻璃刷了层黄漆，一间小食堂，四张桌子。

食堂里一对老夫妻在包饺子，隔着窗户冲哥俩笑，哥俩赶紧也回了个笑脸。

“我爸妈，从农村老家过来帮我的。”

说着话，到了1号房，开门进去，和别的房间没啥区别，唯独多了一个大木桶，可以泡澡。

“咋样？高级吧？这间房不对外，招待自己家人用的，能泡澡，不过，得自己拎水。”

“高级。”

铁军笑笑，放下背包，按了下床，硬板床，军用背壶、茶缸、被褥......

还挺有个性，铁军觉得，叫军营主题旅店更准确。

大姐把暖壶放到课桌上，从桌膛里拿出一包猴王茶叶，“特供茉莉花茶1说完，拿过一个大茶缸往里面倒了点。

“姐，你坐，我来吧1

大壮拿起暖壶倒上水，大姐坐到凳子上。

“姐，你贵姓啊？”

“我叫王二妞，上面有个姐，叫王大妞，呵呵，农村人起名太土。”

“不土，我两个姐，大姐叫大丫，二姐叫二丫，没人叫大名，挺好听的啊1

“嗯，我知道，铁林经常提起你们，还说你会武术，一直想劝你当兵呢1

很明显，铁林和二妞很熟，铁军不禁仔细打量二妞。

短发，鹅蛋脸，长的一般，眼睛挺好看，不大却很有神，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干净，看着很舒服。

“我的理想是当警察，专门抓坏人，呵呵，姐，你为啥当兵啊？”

大壮坐到铁军旁边，笑着问二妞。

“我呀，跟你二哥一样，为了减轻家里负担，而且，那年来征兵的，正好是我姐夫。”

“那你姐也当兵了？”

“嗯呢，我姐是文艺兵，嫁给我姐夫后就转到了后勤。

我是医务兵，87年5月，跟着战地医院上的老山，刚到前线，就赶上部队排雷，我们连口水都没喝就上去增援。”

“踩地雷了？”

大壮问了一句，铁军用胳膊怼了他一下，埋怨他多嘴，二妞看见了，笑笑。

“没有，我们上去的时候，排雷都结束了，工兵正往下撤呢！

同时撤下来的还有尖刀营，很多伤员，我们马上原地给重伤员处理伤口，然后再抬回战地医院。

忙活了六个多小时，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和最后六名战士往回撤。

对了，他们的营长也在里面，叫马冬冬，也是咱老乡，大庆人，还有一个老乡，就是你家铁林，那时候是排长。”

“啥？我二哥？他上前线了？我靠，我想起来了，难怪那年大姐不爱回家，原来她知道二哥上了前线1

铁军也惊讶，不过没像大壮表现的那么激动，二妞停下等大壮嘚咕完。

感觉到两人用异样的目光看自己，大壮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挠挠头，笑道：“姐，你讲吧1

“别抱怨你二哥，他是个英雄，不告诉你们，是不想让你们担心1

二妞再次停下，眼睛突然有些呆滞，哥俩大气也不敢出，猜到后面的故事，一定很悲壮。

“那天很热，也很黑，看不见月亮，他们六个人的脚底都是烂的，走的快一点就有人哼哼，肯定钻心的疼。

我身上的药箱已经空了，连粒止痛片都没有，我忍不住抹眼泪，看到我这样，再没有人哼哼了，我却哭的更厉害了。

马冬冬看我情绪失控，让其他四名战士先走，他和铁林站在一边等我哭完。

我哭了能有五分钟，才渐渐平息下来，站起来刚要道歉，我们的前方传来爆炸声。

来不及多想，我们三个就冲了下去，爆炸的方向就是那三个士兵撤退的方向。

我们手里都有手电筒，十分钟后，我追上了铁林他俩，手电光下都......都是碎肉断肢，很腥，我......”

二妞的脸开始抽动，极力想克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有泪珠从眼角滑落，二妞站起来，来回走，假肢踩在地上很响。

“姐1

大壮拿出毛巾，递给二妞，二妞没接，头顶在墙上抽泣，过了好久，哭泣声停止。

“当时，我刚平复的心态瞬间爆炸了，我像疯了一样哭嚎，满地打滚，马冬冬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手电光照在他的脸上，很吓人，满脸泪水，铁林也是，紧紧按着我的肩膀，那时候我才知道，男人流泪是没有声音的。

‘王二妞，你tm给我听好了，这是战场，没人陪你过家家，咱们误闯了雷区，走错一步，咱们全都玩完／

马冬冬喊完，我反倒冷静了下来，人有时候就是贱皮子，非得被骂被打才能好好的，我就是。”

二妞苦笑，抬手擦了擦眼泪。

“我们当时面临的问题就是，怎么走出雷区？谁带路？

‘你俩把手电关了，铁林，你隔两米跟着我，王二妞，你在最后，别慌，你是好样的，别给咱东北人丢脸。’

马冬冬说完，我忍着眼泪说：‘马哥，铁林老弟，能让我抱抱你们吗？这辈子我还没被男人抱过，我不想留下遗憾。’

马冬冬一把抱住我，铁林说：‘抱过就得负责，你俩一定要活下去，我没了，记得给我埋块喜糖，我好含着喝孟婆汤。’

不等我俩有反应，铁林打开手电往回走，隔了两米回头等我俩。

‘铁林，你敢违抗命令？’

‘马哥，能出去，你毙了我都行，现在闭嘴，保护好我嫂子／

我们俩都闭嘴了，铁林抬脚往前走，马冬冬跟在后面，我垫后，都隔了两米，顺着原路返回。

走了能有十多分钟，我看见铁林的手电光照见了大树，我们乐坏了，这意味着我们走出雷区了。

‘快走，出来了／

铁林喊完就往前走，‘咔哒’一声，我们同时停下，声音在铁林脚下，还有半米，就到大树下。

‘别动，不许过来／

铁林大喊一声，我站住了，马冬冬却扑了上去，趴在铁林脚下，我赶紧打开手电，照了过去。

‘营长，你嘎哈？’

‘闭嘴／

马冬冬没抬头，掏出匕首，贴着铁林的鞋底插了进去，接着，一拱，把铁林顶倒，自己站了上去。

‘二妞，做你一天的丈夫，咱俩都没遗憾了，进了林子，咱俩就算离了，我看铁林就不错，铁林，加油／

铁林靠在大树上，一脸痛苦，我哭着往外走，趁马冬冬说话，一脚踩在匕首上，把他推了出去。”

铁军和大壮听傻了，完全跟不上节奏，感觉那颗地雷长脚了，再看看二妞的腿，铁军闭上了眼睛。

“呵呵，最后就是你们看见的样子，姐这条腿光荣了1

二妞长出了一口气，铁军他俩的心却很压抑，电影里面地雷爆炸的场面，瞬间浮现眼前。

“那你跟马哥结婚了吗？”

“嗯，半年后，我们结婚了，你家铁林抱着你马哥1

二妞笑了，哥俩也笑了。

“还行，挺讲究，马哥高升了吧1

“那可不，升老高了，直接干到头，司令了1

“啊？”

哥俩一起惊呼，这也太快了吧，上一趟前线赶上坐炮筒子了。

“都司令了，咋还让你干这个啊？”

“他那司令管不着我，在那呢1

二妞指指头顶，哥俩恍然大悟，升天了！

“你和马哥的遗像拜的堂？”

铁军想到前面那句话，脱口问道。

“嗯，我俩同岁，他要是还活着，也27了。”

哥俩再不说话了，二妞笑笑，“你俩歇一会吧，晚上铁林肯定过来，我去看看，整俩好菜，你们哥仨好好喝点。”

等二妞出去，铁军说道：“这事烂肚子里，千万别跟咱爸咱妈说，尤其是咱妈1

大壮点点头，重重叹口气，仿佛一下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