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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此激烈的策骑中,佟晶的脸却冷酷如冰,眼睛没有一丝感情地盯着那逃走敌人的细小背影。那股专注集中,是她习武与战斗多年来前所未有。“杀光。只剩一个。”
她心里那把声音说。
在河滩上,闫胜把双剑收起,也迅速拦下了一匹马,跳上马背策骑向佟晶追去。另一边邢猎同样上了马,二人两骑几乎并排而奔。
这次突袭的关键,必要把对方全队都剿灭,不可给一个活口逃走。六剑客仅凭五人围攻,一口气就打倒三十四人,实在已不容易,但只要有一个走脱,今天仍是失败。邢猎全速策马,只希望能追得及。
闫胜却比邢猎多一重忧虑刚才他看着佟晶策马而过的神态,感觉她大异平常。自从那天在赣江的战斗之后,他就察觉佟晶有点古怪,但她一直拒绝跟他谈那天杀韩山虎时发生了什么事。因此今天的战斗,他安排佟晶在最后,只负责照应那些虚张声势的乡民。
不管是什么异状,似乎就在此刻爆发了……
向来单纯与充满生命力的佟晶,从未像现在这般令闫胜担心。
这时冯毅广已脱出了河滩,坐骑沿着一条上坡的小路离开修水河岸。他背上的飞刀伤口仍是流血不止,马蹄每踏一步,冯毅广就感到背后像被人鞭打一记。但他强忍着这剧痛,半刻不停地催赶马儿奔行。
他在这武宁西郊巡逻了几天,已然摸熟了地势分布,知道前面就有一片密林,且有好几条分岔小路,只要进得去,敌人就再难追寻他。
可是却有急激马蹄声在后面传来。冯毅广最初还以为是那名堕马部下的坐骑仍在跟着来,但他稍一回头,却瞥见追在背后的马上骑着人一个细小的身影,而且手上闪着寒光!
佟晶人与马登上山坡,其势仍是快疾如箭,冯毅广见了大是惶恐。
怎会这么快?
冯毅广是马贼出身,骑功了得,仍自信凭着这大段领先的优势,足以摆脱对方,于是回过头去,低伏着身体,大腿离了马鞍,驱使坐骑再加速!
佟晶的脸仍是没有表情,眼睛牢牢盯着冯毅广变大的背影。
她右手五指在“迅蜂剑”剑柄上捏弄了一下,让指关节稍稍放松,已经随时准备再次生起那奇异的震音。
当闫胜和邢猎登上坡顶,到了那片树林外头时,已经看不见佟晶和冯毅广的人马身影。眼前所见有四条小径都通向林内,其中三条的宽度足以骑马行走。二人一时难以判断佟晶与敌人到底进到哪一条,只好把马放慢下来。
邢猎一边骑马踱步,一边俯身仔细看地上沙土和野草的印痕,寻找佟晶策骑经过的踪迹。
闫胜很是焦急。但他知道邢大哥冒险经验丰富,这般追迹寻路也必是拿手好戏,只好耐心等候。
正当邢猎摸索出那条新鲜的马蹄痕迹时,二人却听见有马蹄踱步的声音从其中一条树林路径传出。他们顿时戒备起来,各把手搭着背项和腰间的兵器柄把。
却见从那林间小径转出来的不是谁,正是佟晶。她牵着马缰的左掌里也反握着“迅蜂剑”,那幼细剑尖上沾着未抹净的血渍,右手则拖着另一匹马的缰绳,两匹马一前一后缓缓步出。
闫胜和邢猎看见,冯毅广就像一卷软布般横卧在第二匹马的鞍上,头脸垂在一侧,仍有鲜血沿着马身渗下来。
佟晶的样子似已恢复正常。她遥遥看着闫胜,皱着眉头苦笑,似乎极度疲累,脸色显得苍白。
闫胜见了感到奇怪。佟晶刚才虽然经过一轮战斗后又全速策骑追杀敌人,但以她今时今日的功力,这等消耗只是稀松平常,绝不可能疲劳到这个程度。
这时佟晶见了闫胜就好像放了心,原本坚持紧绷着的精神也松开来,眼皮蓦地垂下,突然整个人就昏迷倒在马上,面庞枕在马颈。
在她完全乏力要从鞍上滑下来之前,闫胜已然从自己马上跳下来,奔前数步到了佟晶马旁,及时接住她轻盈软弱的身体。
即使在这种时刻,佟晶的手还是没有放开“迅蜂剑”的剑柄。
佟晶再次睁开眼睛时,感受着阳光从树叶缝隙之间投落到脸上,教她舒服极了。
之前她是多么的害怕,自己再也无法回到温暖与光明。她感恩地接受着。
缓缓透了几口气,佟晶定下神来,才知道自己正躺在一片幽静的树林里。闫胜就在她身旁盘膝坐着,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他拿着一块沾了清水的布巾,抹拭着她脸上冒出的汗珠。
佟晶无言仰看闫胜。两人四目交之下,她才渐渐想起先前自己正在干着什么。她向树林左右看看。
“他们呢?”
闫胜想了想才回答“邢大哥他们跟那些乡民,正在那河滩上料理着事……那种事,你还是不要看见比较好。所以他把我们留在这里。”
佟晶知道邢猎他们要“料理”的是些什么。她回想到先前,当目睹血腥时自己的反应。她不敢去想象,只是点点头。
“静……”闫胜这时忍不住问“自从在赣江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吿诉我呀。我们……不是什么都应该吿诉对方的吗?”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佟晶听见闫胜这么说,泪水顿时失控冒出来。但她情绪依然平静,只是边流着泪,边诉说自己当天诛杀韩山虎时那可怕的心灵经历,还有刚才在岸边发生的事情。闫胜皱着眉仔细倾听,同时不住为她拭泪。
“我很害怕”佟晶说时嘴唇在颤抖“这么下去,我会不会回不了头?会不会真的变成疯子?”
闫胜听着,马上联想起自己从前在“山螺”修行中的经历,与佟晶非常相似。
过去不论是邢猎、练飞虹、姚连洲以至雷九谛,都判断出佟晶拥有非同寻常的武学天赋;而以她这些年所走的剑术路途来看,她那惊人的才能显然源于内在。
听过佟晶的描述,闫胜估计佟晶定是拥有远高于他人的“先天真力”,一经开发,若再配合高阶的“借相”意向刺激例如类似雷九谛的“神降”,足以发出无人能挡的绝快剑招。
可是那极敏锐的“先天真力”一旦释放,也就意味着佟晶的心灵会变得异常敏感,当出现黑暗的意象时,她会很容易接受甚至被其凌驾,在这种关头如果没有修习适切的驾驭方法,的确是非常危险就像闫胜在“山螺”时几乎陷入疯狂。雷九谛的状况也类似。
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超凡入圣的武道,本身就是一条险恶路途。
“你应该早点吿诉我呀。”闫胜听完之后对佟晶说,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鬓。他于是也将自己在海阳山独自修行的可怕经历详细说了出来。
佟晶听着,知道闫胜曾经也遇上跟自己相近的灵魂试炼,大是激动,
伸手紧握着他的手掌。有一个人这么明白自己,此刻没有比这更令佟晶感动。
“我跨过了那个关口。你也可以。”闫胜向她投以鼓励的眼神。“之后我们再向飞虹先生请教,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助。总之你现在不要担心。暂时放下关于用剑的事情,我当天也是如此。
“可是现在我们在打仗啊。”佟晶轻轻摇头“在这种关键时刻,我不可以放下。”
闫胜为之语塞。目前面对宁王府,义军处于极大的劣势;六剑客正要以仅仅五人之力协助王守仁把这形势扳过来。要是在这关头少了佟晶这柄剑,胜算又要减低。
“可是你不能冒险…”闫胜说
“不”佟晶已止住泪水,面容平静地回答“我们每个人都在冒险。这场仗,比我们每一个都重要。”
闫胜看着她苦笑。当然他很清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她是不会退让屈服的。
而这正是闫胜喜欢她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忘记两人在成都初相识的那时候,她在马牌帮总号里,挺身保护被困在罗网中的他那个场面。
她从来没有改变过。
“那好吧。”闫胜拉着她的手掌,贴在自己心胸。“要是再遇上那种黑暗的时刻,你就记着我。记着我永远会跟你在一起。”
佟晶听了坐起身来。她一直皱着的眉头此刻终于放松,眉目间重现平日那股英气,看着闫胜点了点头。
练飞虹将最后一个仍未咽气的叛军骑兵也处决后,踢开了尸身,用布抹拭“奋狮剑”上的血迹,归还入剑鞘里,方才吁出一口气。
但他还不可以休息。他转动一下酸痛僵硬的双肩,从乡民搁下的那堆兵器里挑选了一柄最大的斧头。他在空中把斧头挥了几下,又敲敲刃身仔细倾听声音,确定斧柄的装嵌坚实,斧刃的铁材也不太差。
十几名乡民正把叛军尸体集合堆起来。他们都是武宁县邻近乡村里比较胆大的家伙,看见死尸也不觉害怕何况死的这些家伙,正是他们深恶痛绝的宁王府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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