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老实人与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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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五年，杜克八岁。

经历了太多风波，杜克已经不大记得起那个时候的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去过什么地方，说过什么话。但杜克依稀还记得，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的那些日子里，如果非要用什么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平淡、幸福、而又快乐！

杜克渐渐回忆起，在那年的盛夏里，一家人难得短暂离开了洛杉矶，来到另一个华人众多的城市旧金山度假，无论是雄伟壮观的金门大桥，还是风光独特的九曲花街，在少年不谙世事的记忆里，早就被丢进深处遗忘尘封，但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可笑，早已孤身一人的杜克却在十多年后，从一段支离破碎的视频影像中，找寻到了那段回忆……

杜克很想告诉郑秀妍，告诉她我曾经见过你，和你说过话，拌过嘴，甚至还牵过手……，但杜克却不知该从何出口，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到的，究竟是不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

杜克想知道一个答案，答案在郑秀妍的家里。

聆星殷勤地帮杜克摘下车库墙壁上挂着的钥匙，眉开眼笑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着杜克启动车子，从地下车库驶进庭院，最后停在敞开的大门口……

之所以停下，是因为大门被堵了……

一辆黑色的现代轿车顶着杜克的车头，拦住了杜克的去路。

狄飞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别墅，敲了敲杜克的车窗，冲降下玻璃的杜克说道：“来今天不是适合出门的日子……，你的客人太多了。”

仿佛是印证了浓眉大眼的家伙的话，对面的车子驾驶座的车窗探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朝着杜克的方向大声喊道：“杜克先生，是要出门么？”

杜克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扭头了表情无奈的聆星，慢慢地倒起了车子。

五分钟后，杜克再次回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接待今天的第三个客人……

客人长着一张圆滚滚的脸，圆滚滚的大脑袋下面是一副圆滚滚的身材，浑身上下透着圆滑的客人并不忙着介绍自己，而是咧着嘴巴满脸含笑地眨着眯缝眼说道：“一直都想当面见你一次，今天可算得偿所愿了……”

圆滚滚的这个家伙说的是中文。

“你认识我？”杜克表情淡淡地说道。

“当然……”客人笑着说道：“啊，抱歉，你可能还不大认识我……”

“那么，你是谁？”杜克耸了耸肩膀，轻声问道。

“who－are－you？”客人却这么说道。

杜克蹙起了眉头，不明白对面的这个家伙为什么不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反过来向自己发问，古怪的是对方明明知道自己是杜克，更古怪的是嘴里的语言突然从中文变成了英文……

“我是杜克……”杜克只好说道：“我记得几分钟之前你好像喊过我的名字……，现在我回答了你的问题，所以请你也诚实地回答我，……你是谁？”

“who－are－you？”对方却依然还是这么一句。

客人起来四十出头，圆滚滚的脸上堆满了微笑，皮肤白皙透着光泽，一如大部分肤质都很不错的胖人，用问题来回答杜克问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略带些诧异，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回答甚至让旁听的狄飞都皱起了眉头……

“好吧……”杜克有些生气了，沉下了脸色，手指轻轻地敲点着沙发扶手，耐着性子说道：“你的玩笑显然没有起到活跃气氛的作用……，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谁？”

“who－are－……”胖胖的中年人嘴里刚刚蹦出两个单词，杜克就已经忍不住霍然而起，居高临下地着被自己的举动明显惊吓到停止了说话的客人，眯着眼睛咬牙说道：“适可而止吧……，你起来不像个傻子，所以不知道你信不信我会把你从沙发上丢出去？……”

一脸沉静的狄飞跟着站在了杜克的身边，尹惠仁把热闹的聆星搂在怀里，静静地着眼前一触即发的局势……

中年人终于收起了笑容，五官纠结在一起，脸上充满了各种委屈，似乎是被杜克的气势所迫，颇有些畏缩地小声说道：“我没有开玩笑啊……”

“我问了三遍你是谁？……”杜克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回答了三遍啊……”中年胖子哭丧着脸说道：“我姓胡，叫胡阿有……”

然后杜克就傻了……

很久很久以后，杜克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胡阿有时的情景，在终于确定了对方并不是开玩笑，而是真正回答了三遍自己提出的问题后，杜克尴尬地站在沙发边，半张着嘴巴，满脸通红神情忸怩的样子，仿佛自己就是一个欺人太甚的大恶棍，在老实人的面前耍尽了威风的同时也丢尽了脸面……

杜克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如何收场，好在颇有眼色的狄飞同志立刻满面春风地替自家老板道起了歉……

重新落座的几个人周围，尴尬的气氛迟迟没能消散，直到尹惠仁第三次端上水雾袅袅的香茶，杜克才红着脸说道：“抱歉……，是我有些激动了……”

“太客气了……”胡阿有同志心有余悸地接受了杜克的歉意，开口说道：“也不怪你，说起来我这名字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来着……”

话说开了，言谈也变得轻松起来，然而此时的杜克，对于这位客人的全部认识，除了那个刚刚造成了一场误会的名字之外，依旧一无所知……

好在胡阿有吃一堑长一智，迅速明白了想要不产生更大的误会，唯有坦白从宽一途，所以也不等杜克询问，立刻接着说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杜克先生一件事……，姚李，刚刚已经被我们转移回国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杜克立即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

“我还以为，他会在临走之前跟我道个别……”杜克漫不经心地说道。

“他现在的情况，见到你反而会尴尬……”胡阿有小声说道：“但是他之前确实想让我代他对你说声谢谢来着……”

“谢谢？谢什么？……”杜克自嘲地笑道：“谢谢我长久以来表现出的笨样子，谢谢我一直都没发现他是一个冒牌货？……”

胡阿有再次尴尬了起来，讪讪地说道：“先前的事，我们确实没有什么恶意……”

“照你这么说，我应该谢谢你们对我没有恶意了？”杜克冷哼道。

“……我很抱歉……”胡阿有努力挤出一副诚挚的表情。

着眼前的这个老好人，杜克反倒没了什么脾气，叹了口气最后说道：“算了，过去的就过去了，……至少我们现在还是相互合作的关系……”

胡阿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似乎觉得有些口干，端起面前渐渐变凉的茶水一饮而尽，伸出胖胖的手掌随意抹了一把嘴角的茶水，在狄飞一脸厌恶的表情下开口说道：“今天来，除了通知姚李回国的消息之外，还有件事要告诉杜克先生一声……”

“叫我杜克就行……”船长摆摆手说道。

“啊……，好的……”老实人胡阿有仿佛受宠若惊地恭了恭身子，接着说道：“还有就是，之前停业整顿的深蓝中餐店，刚刚接到通知，可以重新营业了……”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杜克瞬间就明白了，船长微蹙着眉头不言不语，狄飞在一旁插嘴说道：“你确定还要把联络点选定在那家酒店？”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胡阿有老老实实地说道：“而且，我们现在经费不足，也没什么能力再去寻另外一个地方了……”

“全世界谁不知道现在中土最有钱？……”狄飞一脸不信地说道。

“半岛这地方……，实在是不值得投入太多……”胡阿有的老实程度已经渐渐超出了杜克的理解能力……

“你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杜克眉头紧锁，开口说道：“那家店的产权毕竟是我的，似乎用不着你来通知我吧？”

“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胡阿有红着脸憋了半天，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抬起头了杜克沉下来的脸色，想起先前的经历，心里一寒，赶紧解释道：“上级商议了一下，觉得联络点的位置还是不要变动的好，可现如今姚李伤重回国，所以还得劳烦杜克你重新找个管事儿的经理……”

说了半天，感情是来求职来了。

杜克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哦？是谁想当这个经理？”

“上级研究决定……”胡阿有额头渐渐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讷讷地开口说道：“决定……，暂时让我来负责跟杜克先生的联络……”

杜克还没来及说话，就听到客厅门开启的声音，房间里的几个人扭过头去，着一个熟悉的小身影背着书包荡着马尾钻了进来，一边费力地踢着脚甩掉鞋子，一边不满地嘟囔着说道：“今天又没人来接我……，公交车上真是挤死人了……”

小姑娘甩掉鞋子走进客厅，远远地把书包砸向杜克，眼角终于发现似乎还有客人在，刚想摆出淑女表情，却在到那张胖胖的圆脸时瞬间愣在了原地……

“萱萱……”胡阿有激动地站起了身，冲着小姑娘喊道。

“阿有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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