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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钰回到东侧院,便被刘婆子拦住了。
刘婆子,正是宝镜的娘。
宝镜正在院子里苦兮兮地洗着衣裳……
刘婆子跪在容钰身前,又是求情诉苦,又是赌咒发誓……
容钰冷然看着她,不发一语。
刘婆子卖力地哭诉了一会儿,见容钰不为所动,便讪然停了下来。
容钰这才开口道:“刘婆子,宝镜昨日妄议天家恩赏,今日挑拣活计,你可是觉得我罚她罚错了?”
刘婆子陪笑道:“不是、不是,小姐罚得在理,那不懂规矩的小蹄子连连犯事,就是小姐您不罚她,我和她老子也要狠狠地揍她一顿!”
容钰问道:“既然你也觉得该罚,那为何还替她求情?”
刘婆子看了眼宝镜,抹泪道:“小姐,蒙您看重,这死丫头从前不曾吃过大的苦头,不过洗了半日衣裳,她的一双手已泡肿了……”
“自然,一个小奴才不值一提,可若她的手脚不便利,便也不能尽心伺候小姐,还请小姐念在她从前当差得力的份上,饶她这一回……”
容钰不耐烦与她多费口舌,道:“刘婆子,赏罚分明方可正风,从前她既受了我待她的好,如今也就要当得起我对她的罚……”
“若她当不起,你便把她领回去吧!”
奴才也分三六九等,给小姐做贴身丫鬟体面又轻松,待小姐出嫁后,往往许给管事,甚至还有可能被新姑爷收房……
刘婆子自不愿把宝镜领回去,她见容钰态度坚决,便不再求情,愁眉苦脸地告退了。
吴嬷嬷见状高声道:“小的不懂规矩,老的也不知道么?!”
“摆出这副脸色,让那不明就里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是三小姐苛待下人呢!”
刘婆子一惊,忙折回来告罪了几句,收起愁容退下了。
宝镜怯怯地看向容钰……
容钰没有看她,径直进屋了。
她在卧房坐定后,便问宝瓶去邵家探回的消息。
宝瓶先给她递了杯茶,然后答道:“奴才想着,若叫邵家的人得知大小姐嫁过去的第一天咱们家便派人去探听情况,或许会觉不喜,便扮作个嘴碎的乡下小丫头,好奇邵家高义守节的二少夫人,向邵家的下人探问了几句。”
容钰喝了口茶,笑道:“不错,正应如此!那你都探问到了什么?”
宝瓶亦笑着答道:“有许多人来邵家拜谒,邵家理应备饭招待,因此送菜、送柴的人等从后厨角门里进进出出……”
“人来人往的,奴才蹲在那角门外的树下玩泥巴,并未引人注意……”
“后来有个厨房里的小丫鬟出门倒灶灰,她凑过来看我捏的泥人,被我揪住问了几句话,那小丫鬟说,二少夫人一直在屋里抄经文,并未出屋待客,用饭也是送到屋里去的,其余的她便不知了。”
抄经文……
容钰想了想,道:“这经文,大概是要放进大姐夫的棺里下葬的……”
“抄经文虽辛苦,但只要大姐姐安好,我便放心了!”
宝珠一面整理着书篓,一面担忧地看向容钰道:“小姐,您且先别担心大小姐了……”
“就今日卫夫子一事,侯爷回府后还不知要如何罚您呢!”
容钰:……
容钰欣慰地对宝珠道:“你的顾虑甚是有理!”
……
恭送端王离府后,丁管事立刻赶到西城兵马司衙门,向容衡禀报了容钰自请退学、气晕了卫夫子一事……
容衡立即提前下了衙,怒气冲冲地回府,直奔东侧院而去。
他沉着脸走进容钰的屋子,却见:
容钰正娴雅地坐在小桌边做女红,桌上还摊着本《女训》,她绣几针,看一眼《女训》……
容衡恍惚了一瞬。
这一派岁月静好的女童果真是他顽劣的三女?!
容钰看见容衡后,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女红,站起身恭敬地向他行礼:“爹爹安好!”
容衡冷哼道:“安好?!你这孽障,竟把夫子气晕了,我如何能安好?!”
容钰满眼无辜:“爹爹,卫夫子并非是被女儿气晕的,而是女儿说不愿再跟着她进学后,她心中不舍,所以才晕了过去。”
不舍……
满嘴胡言,却仍这般镇定……
容衡怒道:“好一个不舍!亏你说得出口,卫夫子怎会舍不得你这个草包学生?!”
“大周尊师重教,似你这般忤逆师长、主动提出退学的,恐怕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容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速随为父去向卫夫子负荆请罪!”
容钰心中冷笑:那卫夫子给她赔礼道歉还差不多……
面上则恭敬地对容衡道:“爹爹,女儿昨日得了圣上嘉奖,感念天恩浩荡,反省到自己过去有许多做得不是的地方,决心痛改前非!”
“女儿想到,圣祖皇帝开创大周后,圣祖姜皇后教化天下女子,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坚定地看向容衡:“所以,女儿决心谨遵圣祖姜皇后教诲,再也不进学了,做个安分守己的女子,学女红、背《女训》!”
容衡震惊地看着容钰……
女子无才便是德?!
开国之初,圣祖姜皇后的确是那般教化天下女子的……
可时隔百年,如今大周女子进学已蔚然成风,不仅高门大户,但凡家境殷实些的人家,俱都时兴给家中的女儿请女夫子。
也有置架屏风,让家中的儿女一起进学的。
这草包,明明是不愿下苦功做学问,却美其名曰“做个安分守己的女子,学女红、背《女训》”……
可偏偏,他既说不得她,也罚不得她。
因为,他绝不敢说,圣祖姜皇后的教诲是错的……
既然她自己说,要安分守己……
那么自当本分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于是,容钰被禁足了……
……
直到八月三十,容华三朝回门之日,容钰才获准出了东侧院……
陪容华回门的仍是着男装的邵南烟。
若是寻常亲事,回门之日女家当备归宁宴。
但,容华出嫁乃是冥婚,故而容家仅简备了寒食家宴。
寒食宴后,容华借口午歇,与容钰一起回了东侧院。
无处可去的邵南烟也跟随前往……
三人回到容钰屋里,宝珠早已摆好了点心、茶水,容钰招呼邵南烟落座后,走近容华身前问道:“大姐姐,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身形似乎也消瘦了些……”
容华从小桌上拿起一块芙蓉糕,咬了一口道:“这几日我都在赶抄经文,要随棺下葬的东西,自是不能马虎……”
果然是替邵西泽抄的……
话毕,容华又吃了口芙蓉糕,然后喝了口茶。
容钰心里微诧。
容华是极讲究贵女做派的大家闺秀,从前绝不会边与人说话、边进食……
她状似随意地看向邵南烟,只见不过这一会儿功夫,摆在邵南烟面前的水晶糕已空了半碟……
一个、两个都这般能吃……
难道邵家的人吃不饱饭?!
她不禁想起她被罚跪祠堂那日,邵北城带给她的那个味道不佳的酥饼……
容钰看了看桌上的吃食,给宝珠递了个眼色。
宝珠立刻退了下去。
这时,容华问容钰道:“不说我了,你可知道如今外头对你有许多议论?”
“我虽不曾出门,可听我身边的丫鬟说,这几日许多来邵家吊唁的人都在议论你,我便特意派人去酒馆茶楼里打听了一番,果然,那些地方更是议论得热烈……”
议论……
容钰很是淡定。
人们大概是在议论她自请退学、气晕了夫子一事……
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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