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黄蚕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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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湖，岸旁芦苇丛仿若青纱帐一样将刚从水中凫出的安卓二人笼罩。

“喂，夸我吧，黑鸟，不是我的妙计，范家的狗腿子怎会傻乎乎的顺着岷江走埃看看我这‘蜀洲以西，聪明第一’如何？小指一抖，千万条妙计出手1青石之上的卓万里一边拨弄着被河水沾湿得像水草一样的长发一边挤眉弄眼的向安羽生邀功。

“你没发现头上真的有水草吗？”羽生鄙夷的望着他。

“哪里哪里？”终于费力的将破布一样的水草摘下来，看着羽生戏谑的眼神，万里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男子汉大丈夫，哪用在乎这些细节1

“不知刚才是哪位男子汉大丈夫像丢了魂一样，要是他小表妹看到，啧啧，画面多美。”

“咳咳，不说这些，说正事埃”万里无力的瘫倒在巨石上，这两日来二人乘船西去，半路偷摸下水，逆岷江而上再沿清溪直抵小西湖，一路潜于水下不敢轻易出头，早已经筋疲力尽，即使这块如饮水的巨龟嵌在小西湖南岸、第一次见时被万里亲切的称为“羽生的伙伴”的巨石也勾不起他插科打诨的念头。

“说真的，我们一口气游这么远，范家再神通广大也该摸不到我们的踪影吧。可累死我了，大爷我得好好歇歇。”说着万里摊开四肢，画起了大字。

“歇会就继续赶路啊，你是真不知道修真有成的人是有多强大。”

“啧，就你最懂。”

“叫你扔掉的绿蚕你扔了？”

“刚在路上就扔了。”万里一脸不耐烦，心痛的想着：“妈的，范老狗真不要脸的，不仅给我的功法正常人练不了，说的什么狗屁绿蚕，下水没多久就淹死了，还不如老子的金蚕呢。唯一的好处就是也免得黑鸟唠叨。”

“别觉得我多事，这种活物一旦通灵和主人是有心灵感应的，隔得再远，传递点信息依然轻而易举。”

“是是。”万里敷衍的答道，说什么都没用，死都死了。

“我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安。”

“那是你在清溪的时候偷看了小姑娘洗澡。别不承认啊，我亲眼看见的。我看要不是我们急着逃命，你怕是要去偷她衣服促成一段孽缘吧。”

“去你的，我是那种人吗？她脖子上的胎记有点眼熟，我才多看一眼的。”

“哟，还青梅竹马埃”

“是我认错了。”说着一把拍在万里头上：“起来了，继续赶路。”

“让我再歇歇埃”万里不理他，翻过身背向他，还扯出两个大呼噜。

羽生不依不饶的继续拍着头：“我让你装。刚才促狭我的时候咋这么精神呢。”

万里咕噜的坐起，抓住他的手：“喂，别打头啊，我这举世无双的脑袋拍坏了世上可没有第二个了哦。”

“脸呢？”

“哎，你看咱俩湿漉漉的，后面都是陆路，会被人怀疑的。晒会再走吧。”说着万里仿佛享受着太阳的余晖一般眯眼躺下了。

“也对，天黑点再走也好。”羽生闻言也是一愣，坐在巨石上闭目养神起来。

残阳如血，将湖水也染成鲜红的颜色，仿佛是绝世神通者伤口流出的失败。

二人歇息良久，万里货真价实的呼噜声早已响起。而羽生歇得片刻，便趁夕阳正好练起功来。

“你看1突然，羽生拍醒万里，轻声提醒。

“什么？”万里惊醒，循羽生所指望去，只见斜阳映照下，小西湖庞大的水面上无数的鱼，有大如婴儿，有小至微末，全都忙慌慌的跃出水面，仿佛在躲避着什么大恐怖的事物。可惜终抵不过重力，纷纷落水，之后又赶忙再次跃出。如此循环，拍的水面震荡不已，仿若涨潮的大海。不多时，不少鱼筋疲力尽，只好随波逐流。

万里望着那些没动静的鱼，眼中大亮：“晚餐！上好的晚餐。”说着就要跳下水去捡鱼。

“喂，”羽生一把拉住他衣襟:“你这家伙真是不怕死埃这么诡异的事，湖下肯定还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发财了？”万里疑惑中眼冒绿光。

“发个鬼的财啊，我看准备逃命才是真的。”说着羽生作势欲走。

万里犹豫片刻，晚餐诚可贵，财物价更高，若为小命故，两者皆可抛，罢了，先逃再说。

正此时，水中轰隆一声，一庞大黑影冲天而起，带得湖水也随之上升，形成一宽约数十米的水罩笼着湖面。那水罩对着残阳一片惨红，煞是诡异。二人定眼望去，不由骇然，那是啥？蚕？黄色的蚕？这么大！怕得有二十丈长，三四丈粗吧。万里一下生无可恋，娘诶，我还好意思把我那破蚕给范老狗看，他心里怕得怎样嘲笑我没见过世面吧？想到这儿，万里忍不住要把那破盒子扔到水中淹死那懒蚕算了，或者，可以试试，万一我的也是黄蚕，而黄蚕之间可以相通呢，说不定就发了呢？想到这，万里忙掏出木盒，打开一看，那肥漉漉的金蚕仍在大睡特睡，一点动静都没有。万里脸色一黑，坑爹，快跑，这样想着，赶紧飞掠上岸旁的大道。

刚上岸，却发现身旁不见了羽生。转头望去，羽生停在半路，盯着黄蚕就像入定一样一动不动。

“喂，黑鸟，还不快跑，愣着干嘛。”

“不急，你看它身上。”

“我去，裸女你看看就罢了，裸蚕你都看得这么认真？”

羽生面色一黑：“滚。你看它身上的水。”

“嗯？”

“是不是越靠近身体水越红埃”

“所以？”

“你傻啊，湖水不是太阳染红的，是它1

“受伤了1万里反应过来，不由大乐：“哈哈，我真是天选之子。看来老天看我逃命辛苦，送黄蚕来了。”

羽生鄙夷的望着他：“你打得过吗？收得了吗？”

万里眼珠一转：“别急，我另有打算。”

说着他对着那巨蚕吼道：“蚕大大看这里，这里，这里。”

此刻那巨蚕已从天空降落，恰人立在二人刚呆过的巨石上。它仿佛听到了万里的话，绿色的眼珠咕噜转着，向这边斜过来。

“你看啊，我手中也有黄蚕哦。要不你俩交流一下修炼心得，它好你也好嘛？”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木盒子。

咦，不对啊，怎么这蚕的眼神和羽生刚才的差不多呢。不管了，将木盒扔过去再说。说干就干，略一用力，那木盒就激射向巨蚕。

正当万里幻想亲人相认，自己得一助力横行九洲之时，风乍起，木盒原路飞回，伴着一句嘶哑的男声：“拿着你的破蚕快滚。再聒噪，老夫今天拼得丝尽蚕亡也要取你小命。”

卓万里霎时心如死灰，接过木盒抱头鼠窜。

羽生哭笑不得，赶忙跟上。

两人窜入官道旁的柏树林时，天色已晚，一轮被人啃了一小口的月亮像是情人远去的少女一般无精打采的挂在天际，洒下的柔弱月光仿佛在痴望远方。

早已忍不住的羽生停下脚步，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万里一脸黑线的盯着他：“差不多得了啊，我也是为了我俩的安全才出丑的。”

羽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月亮断断续续的说着：“你，你看，那月亮像不像，像不像你被打的脸埃”

惨白的月亮因为还没到十五，凹进去了一块。似乎听到了羽生的话，它忙拉过一块黑云遮住脸。

万里无话可说，颓然坐倒，靠在一棵柏树旁。

约莫一刻钟，羽生终于笑够了，四肢摊开，小嘴微张，面上的笑意仍如没拿够拆迁钱的钉子户一般徘徊不去，嘴中还不断念叨着：“丝尽蚕亡，丝尽蚕亡…”

“笑够了没。”万里狠狠的剐他一眼。

“没有，起码后几百世事情不如意都能指望着这笑话过活呢。”

“妈的，今天之辱来日一定要报，我一定要收那条死虫子做宠物，给它找八百个丑蚕做小妾。”

羽生眼珠一转：“这下知道没能耐的不好了吧，连虫子都能欺负你。”

“哎，等它恢复实力，怎么也得炼神境才能收拾得了吧。”这么想着，万里又泄气了。

“别怕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看我俩这么年轻马上也快到炼气境，炼气到了，炼神还会远吗？”

“这么说也是。”

“所以得加紧修炼啊，要是太晚，到时候说不定那傻虫子都老死了。”

“是埃”万里不由点头赞同，突然反应过来，斜他一眼：“合着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羽生语重心长的说：“弱肉强食的世界，自身强大才行埃”

“你太偏激了，世上那么多无法修炼的人甚至连炼体境都跨不进，他们不一样活得好好的？”

“那是一般人，你我是一般人吗？入了修行之路就如逆水行舟，不努力怎么行1羽生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得了，黑鸟，我知道你有理想有追求，可是我没有埃”万里一脸无赖样。

“为什么?”

“哎，你别生气啊，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

“你说埃”

“诶。”

“是谁口口声声的说兄弟。”羽生已经面带愠色，不自觉得吼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黑鸟，我知道你和范家不对付，这次搞出这么多事，你看我抱怨过没有？大不了一死嘛，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兄弟。”

“如果你强大不起来，帮不了我，要这个兄弟又有何用1羽生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口不择言了。

“有用啊，你想啊，即使这世帮不了你，你不是说了吗，后几世还指望着‘丝尽蚕亡’过活呢，你看，这不就是贡献吗。”万里依然一脸嬉皮笑脸。

“你，败给你了。”羽生无力垂下手臂。

“消消气，”万里拍拍他肩头：“我也不是没修炼啊，只是慢一点点而已。”

“哎，我知道你可能有你的苦衷，但，我…”

“我知道你心急，但再急也得慢慢来，我们现在都还只是人家眼中的蝼蚁而已。”

“蝼蚁是蝼蚁，人不一样，再弱小的人，即使是别人眼中的蝼蚁，只要有决心，都可能练成大象。”

“是是是，我信你。”

羽生看向万里，虽知道他言不由衷，但还是知趣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相无言，良久，羽生问道：“你真的不怕与范家为敌？我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你可没有。”

“哈，这不跟着你混嘛，生死有命。”

“那你怎么不下定决心强大自己。”

“得，又来了。哎，强大了又有什么用。”

“多了去了。不说范家的事，你强大了，其他人也会敬你，畏你，至少，不敢随便骑你头上吧。”

“现在也没人敢埃”

“也对，谁惹你那还不得小心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埃”

“嘿嘿，我就当你在夸奖我了。”

“脸皮真厚。”

两人躺在柏树林中，林间疏处，无星，唯有月亮的微光筛洒而下。

“羽生，你知道普通人一生想要什么吗？”

“我不关心。”

万里呆呆的望着原本该是月亮的位置，那儿黑云笼罩，没有什么光亮。终于一字一句的说着：“安安稳稳的活，开开心心的过。”

羽生诧异的望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万里潸然泪下：“我妈说的。”

羽生望着泪流不止的万里，心想平时嬉皮笑脸的这家伙是怎么了。本就不善揣度人心的他一时之中更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默默的像万里经常对自己做的一样，轻拍对方肩头。

“走吧。”万里转过身偷偷摸了眼泪，说着。

一路无言。两人顺着官道往金牛道方向急行，渴便饮露，饥便狩猎，所幸蜀洲环境不错，总能得到野鸡、野兔之类的充饥，不至于梦想仗剑走天涯，却因没钱哭着回家找妈。

两日过后，路程已过半，眼看着不出数日，就会抵达金牛道蜀洲方向的剑门关了。

而此刻，万里停下脚步挑着眉问羽生：“还记得那边那葫芦村么？”

羽生没好气的回：“提那干啥？”

“我想问你被老虎抓过的屁股还痛吗？”

“一边去。要不是你非要逞英雄，我会受伤？”

“嘿，不知道是谁刀子嘴豆腐心，听得村里来老虎了非要赶几里地去住下歇一歇。”

“我那是赶路累了想去吃点家常便饭。”

“行，那好，本大爷今天赶路也累了，也去蹭点家常便饭？”

“歇歇倒也不妨事。”羽生眼中闪着柔和的光，左右出蜀在即，耽误一二日也不打紧，而且，正是那次经历之后，两人才渐渐熟稔起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