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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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黎念倾脑子里的警铃响起来,电梯门已经缓缓打开。
里面的人本来就很多,黎念倾被顾玉珩抓着胳膊拽进电梯里以后,电梯门缓缓合上。
“差一点差一点……”黎念倾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人挤人的情况下,两个人几乎是挨着站的。她向后仰头,想去看看刚刚被当作争议焦点的人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刚看到他额前翘起来的两撮毛,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眼睛。
“你干嘛?”黎念倾表示非常不服气,“她们俩刚刚都看到了,凭什么我不能看。”
“不是不给你看,”顾玉珩微微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过现在电梯里人比较多,你如果不想被人认出来,破坏你在外面这种高冷的形象,那现在就最好乖乖听话。”
“哼……”黎念倾只能偃旗息鼓,不得不承认顾玉珩考虑的对,“那你还带我出来,你就应该放我跟小棠一起。”
“……”
听不到身后的回答,黎念倾自觉这一回合占了上风,乘胜追击道:“刚刚那两个小姑娘说的,你们科室有小姑娘想要对你近水楼台先得月,真的假的?”
“……”
“真的假的呀,你告诉我,我肯定不告诉别人。”黎念倾八卦的小火苗一旦被熊熊燃起,轻易是熄灭不了的。
电梯的门开开合合,重复几次之后,终于到了一层。
电梯员长按电梯的开的按钮,大声喊道:“一层到了!所有人下电梯不要慌不要拥挤,先出后进!”
站在门口的黎念倾和顾玉珩,被身后的力量直接推出了电梯门。
那只捂着她眼睛的手也放下来,眼疾手快地在涌出的人流中捞住她,往顾玉珩身边一扯。
“我天,好多人……”黎念倾一边被顾玉珩抓着手腕,黄花鱼一样地跟在顾玉珩身后,溜边往外走,一边不断感叹。
在她前面给她当先锋官的顾玉珩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句话,反正脚步放慢了一点,正正给她开出一条道来。
代价是遇到了很多在旁边等电梯的,或者是在一楼大厅穿梭的医护人员的问候。
“顾医生,今天是您值班吗?我昨天挂号的时候没看到今天有您的号啊?早知道我就挂您的专家号了……”拄着拐杖脚缠绷带的中年男人,笑得憨厚,跟顾玉珩打招呼。
“今天我不值班,有点私事处理。其他医生也是一样的。”顾玉珩客套地点点头,脸上不说冷酷,但也是公事公办的生疏。
黎念倾:医生对待病人怎么不像春天一样温暖呢?不行不行,要扣绩效。
“小顾啊,怎么有时间下来了?这是要去哪啊?”这是知道情况的老同事,端着上世纪单位发的搪瓷缸子,里面泡着陈年的老茶。
见到顾玉珩步履匆匆,当着这么多人也没把情况明说,只是隐晦地问了一句。
“去保健科开个证明,科室有人吧?”
“保健科啊……”老医生露出了然又可惜的神情,咽下口中的茶,肃穆道,“有人,我刚从那回来,说是今天上午开了个会,下午就没什么事了,一下午科室里都有人。”
“好。”顾玉珩点头表示感谢。
黎念倾:怎么对待同事不像春天一样温暖呢?不行不行,要扣绩效。
“顾医生,采购部那边说,您研发的那款药现在医院里快没有了,想要再跟您商量一下下一批采购的事情呢,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药剂师正忙着抓药,嘈杂中就听到一声“顾医生”,忙从小窗口探头往外看,看到顾玉珩经过的时候急忙扯起了嗓子。
手里却一点都没敢闲下来,三个盒子一摞,利索地拿橡皮筋扎好,按照电脑上医生发过来的医嘱,用马克笔麻利地在上面写上服用方式。
顾玉珩不太习惯在这种公众场合跟人大声喊着讲话,转去拿药窗口,从小窗户里跟她讲:“这几天有点事情要处理,等有时间了我会联系他。”
“哦,行,那你别忘了。”药剂师按下按钮,窗口上的电子屏幕开始滚动“589号前来取药”,又顺便叮嘱了一句,“其他两个就算了,有一个用处比较广,出的特别快。”
“我已经跟上面反应过了,这次这个药得多进一点,一次一次上报审批我们也很麻烦的呀。”
“好。”顾玉珩又是平淡地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行,那你先忙。”
黎念倾:对待买家怎么能不像春天一样温暖呢?不行不行,要扣绩效。
在前面大步流星的顾玉珩,并不知道自己的绩效已经在身后这位要求“如春天般温暖”的小崽子的碎碎念当中,被扣的差不多了。
等到了大楼的门口,人潮终于小了一点。
进到保健科的楼层,又是新的一轮人山人海。
保健科的大楼在医院里也有些年头了,S大附院刚建成的时候,就将这座三层小楼拨给了他们和后勤部。
长长的一条走廊就像一本生死簿,有人笔走龙蛇往上书写,就有人悄无声息从上面消弭。
走廊分两头,东头是新生命的诞生,西头是生命的故去。
一边是年迈的老人抱着襁褓,手里拿着登记的证件,满面笑容地排在队伍里,喜滋滋地开始拿出手机,开始给孩子抓紧每一秒择一个名字。
另一边是年轻的孩子,手里拿着即将被销毁的证件,或形容麻木,或痛不欲生,靠在墙壁上。
等着里面的人出来叫名字,就把那些代表着身份的东西拿进去,然后再拿着一张纸出来。
新生的喜悦和别离的肃穆,此时泾渭分明。
人花了一辈子的时间,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尘世间几十年,到最后也不过就是一张薄薄的纸。
记着生时和亡故,中间有什么丰功伟绩,都被略去。
橘金色的夕阳点燃了半边走廊,大理石的地面也上了一层橘金色的釉。
“你看那里,”黎念倾主动去碰了碰顾玉珩的手,打开走廊尽头的窗户,伸出窗外去指一朵悄悄爬过山尖的云,“肯定是爷爷奶奶带着我爸爸妈妈一起散步呢。”
“嗯。”顾玉珩站在她后面一点的位置,这次没有再提出质疑。
他们趴在窗台上,看窗外晚霞漫天。
“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各种红彤彤的丝巾和裙子。”
良久以后,顾玉珩突然开口。他翻开手上那些证件,无一例外,那些证件照上,都是火红火红的衣领。
跨越了将近一个世纪,美人从青春至迟暮。
只有那抹红始终未变。
“爷爷一直都顺着奶奶,所以哪怕奶奶给他买的衣服他不喜欢,但是奶奶只要说一句是情侣装,爷爷也会乐呵呵地穿着。”
“我记得,”绚烂光晕中,黎念倾也陷入回忆,“有一年你生日的时候啊,奶奶给你买了一身红色的西装,正红色的那种,一整套。”
她从上往下比了个身,然后忍不住笑起来,“我记得当时看你的脸都黑了,我和小棠站在旁边,看着你的脸色,不敢出声,也不敢笑,就回过身偷偷讨论,说你这一身要是穿上,到底是会像糖葫芦,还是像个大炮仗。”
“你们居然那时候还笑我?”顾玉珩不可思议地开始秋后算账,“真是大了胆了。”
“主要是那一身真的色饱和度太高了,是上春晚都不会违和的那种红。”黎念倾补刀,“再说了,你自己都知道那一身是什么效果,怎么能怪我们笑嘛。”
黎念倾托腮,仰起头,避开顾玉珩要杀人的视线,“哎呀,我还记得,之后不久,爷爷奶奶带我们出去玩,非要一家人整整齐齐,让我们都穿上那次奶奶买的衣服。”
“我和小棠都穿奶奶买的红裙子,只有你,那身西装,说什么都只穿上面的外套,不穿下面的西装裤,换了条黑色的西装裤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后来奶奶不是又让你换回来了嘛?!说你不换咱们就不出门,一家人拍照就是要整整齐齐,突然多出来个黑色看起来多扎眼啊。”
“但是你那叫一个宁死不屈,最后还是爷爷拿着拐棍在后面撵你才让你换过来的。”
顾玉珩:“……”
“我至今都能想起来,你不情不愿地从房间里出来,当时小棠在我耳边说的一句话,”
黎念倾站直了,清了清嗓子以示对接下来模仿秀的尊重,然后往前勾着脖子,把顾玉珩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咽了口唾沫,粗着嗓子震惊道,“这是哪里来的朝天椒成了精!”
顾玉珩:“……顾小棠今晚她好不了。”
“哎哎哎,那都是你十六岁的时候的事情了好吧,秋后问斩还不带十五个秋以后问斩的呢!”黎念倾做完了妖,开始想起来为自己的发小谋求生存的权利。
“我这不叫秋后问斩,”顾玉珩眯起那双凌厉的凤目,“我这叫尚未超过追诉时效,现在开始行使追诉权。”
黎念倾:“……大哥你是个学医的不是个学法的,有些问题不要说得这么专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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