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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圆满前去将她这两日调查的结果告知了缙云岚。
“这便是那日前去丰都粮铺,自称是去查账之人的画像。您且看看吧。”圆满说这话时,脸色难看的不是一星半点,担忧的目光不时打向她家小姐。
缙云岚心里一咯噔,从她手中接过一幅画像,展开一观,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迅速闭上双眼,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难以忍受之物。
“他将我们每月在丰都粮铺的账单皆抄录了一份。”圆满补充道。
缙云岚冷不丁笑了声,嗓音寒冷如冰:“怪不得他今日在晨会上咄咄逼人,原是看来他早已瞧出端倪,那些话不过是想逼我露出马脚。”
“大少爷真是深不可测。”圆满后怕地喟叹道,“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是您的亲弟弟,所以他才对您了如指掌。即便您特地使了假名,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她将画像折好,收进袖口,疾步赶去了缙云崇的住处。
只是她还未跨进他的院门,她的好弟弟便顶着张扬的笑意,一步步朝她漫步而来。
“你来得正好。小虫子,我有事要问你。”缙云岚指着他,拿出了姐姐的架势,挺直了腰板,疾言厉色地喊道。
“不知长姐所为何事?”缙云崇一面慢条斯理地与她对话,吸引她的注意,一面微不可查地摆动了下手指,几名以速度见长的暗影手握链条,眨眼闪现在她身边。
缙云岚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已自行做出应对。她一跃而起,立即抽离紧密的围堵。
她翻身落地后,看清这几位手持镣铐的不速之客,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但面上仍保持镇定,“这是何意思?我做了何事需要惊动暗卫?”
缙云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在涌动着不安与嘈杂的晚风中,他的嗓音犹如一道清晰可见的利剑直直地向她刺去:“你我心知肚明,莫要声张的好。”
缙云岚漆黑的眼珠一转,转身便朝府外奔逃而去。只是她方跳上屋顶,无数黑影便如雨点一般从天而降。她止步,环顾四周,发现府中各处布满了前来缉拿她的暗卫,且数量可观,乍看之下自身如处罗网深处。
缙云崇幸灾乐祸地背手在下,笑看她身陷囹圄,还说着风凉话:“长姐甭挣扎了,你已身处天罗地网,无处可逃。你若想强行离开,除非将这座府邸夷为平地!而且嘉兰院可就在你的脚下。”
缙云岚低头俯视,见夫人与岫岫手牵手从屋中慌乱地逃了出来,满脸无助地四处张望。
夫人花容失色地喊道:“岚儿,崇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岫岫猝然被丢进被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张小脸顿时扭曲起来,结结巴巴地叫着哥哥姐姐。
缙云岚见状,顿时怒上心头,转身怒骂他:“缙云崇,你真是疯了!竟让母亲与岫岫也牵涉其中!”
缙云崇闻言,冷漠的神色未被歉疚感染半分,一如既往地麻木不仁:“长姐应当为此感到高兴,为了顺利捉拿长姐,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还向大长老借用了百位暗卫。这样大的排场,是给足你体面了。”
缙云岚轻嗤一声:“那我是否还要感谢你如此看得起我?”
缙云崇漫不经心的挠了挠额角,虚伪至极地说:“你我姐弟之间,此等小事,何足挂齿。给我将她拿住,送去祠堂,听候发落!”他忽然脸色一变,严肃非常。
暗卫们听他一声令下,莫敢不从。黑压压的人影立即朝着缙云岚慢慢围了上去。
她下意识做出抵抗姿态,但一听到母亲与小妹张皇的尖叫,难免投鼠忌器,举起的双手,终是垂下。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双腕便被扣上了沉重的枷锁。
她叹惋,眸中流露出难以磨灭的痛心与惋惜,“尽管我们关系不好,见了面也总是针锋相对。你害我从马上跌落,我只当你是孩子心性,也并未真的记恨于你。但现在看来,你是真将我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对我痛恶到这般地步。”
缙云崇对她的肺腑之言无动于衷,甚至显露出嘲弄的嘴脸,仿佛在耻笑她这蹩脚的苦肉计,“长姐冤枉我了,我是为了缙云的安危着想,任何有损我族体面之人,我皆一视同仁,绝不姑息。”
缙云岚悲凉地瞥了他一眼:“但愿你言行如一,并未掺杂半分私情。”
“那是自然。”他依旧保持虚假的笑容,随后铿锵有力地下达命令:“带去祠堂,交由大长老亲自审问!”
九月的秋老虎很是毒辣,试图在初秋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正卯足了劲儿,塑造如夏季一般的炎炎热势。
缙云祠堂内外灯火辉煌。殿内缙云先祖的牌位层层往上,排列有序,气势恢宏。
缙云岚跪在蒲团上,仰望缙云先祖的灵位,高台上香烟袅袅犹如祥云,轻盈弥漫,恍若置身佛境。她面色凝重,双唇紧抿,身冷汗涔涔,额角滑下了一颗汗珠。
祠堂四角皆有人看守,八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门外亦是守卫森严,玄关两侧的石子路旁每隔三步便有一个人把守,生怕她有隙可逃。
真将她当作重刑犯看守吗?
大长老不疾不徐地踱步而来。她身后的祠堂大门轰然大开,然而她的身形却纹丝不动,始终保持目视前方的屈膝姿态。直到大长老指名道姓地唤她的名字,她才迟缓地扭过头去,波澜不惊地向其行礼问安。
大长老定定地看着她平静的面孔。不怒自威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嗓音却异常浑厚,甚至在这恢弘宽阔的祠堂内显得有些浑浊。
“你还知道你叫缙云岚?”
缙云岚若无其事地回答:“不知弟子所犯何事,望大长老明说,好解弟子困惑。”
大长老严厉地望着她:“我问你,你是否私自与黎氏往来?”
缙云岚垂眸思索,沉默半晌后她反问:“大长老还未查清事实真相,便将我强押在此,是否不合规矩?”
大长老一一抛出证据,丢在她眼前。
缙云岚不慌不忙地拾起这些凭证,不卑不亢地道:“仅凭这些能说明什么?一个玩偶,几张票据。玩偶是我无意间买来的。这票据上写的更不是我的名字,何以怪到我的头上?”
大长老对她的强词夺理感到诧异又恼怒,不禁拔高了音调:“你还不认错?是非要逼我对你使用读心术吗?”
缙云岚听闻“读心术”三字,心中霎时波澜四起,从容不迫的假面有裂开的趋势。尽管她身中黎梨的讳言术,禁言黎氏相关之事,然而讳言术最大的克星便是读心术。
读心术本就是在中术者的潜意识中获取情报,那讳言术触发的昏睡便毫无意义了。
她极力反抗道:“我并非外族细作,您无权对我使用读心术!”
“你有私通外族的嫌疑!又在缙云中枢任职,为护我族安,我有充分的理由对你施术!”大长老义正言辞地回击。
缙云岚情绪激昂地反唇相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缙云包容宽广之心誉满天下,怎的如今又称黎氏为外族了?涿鹿之战后,黎氏入驻空山的那日起,便是我洛城一脉。”
“黎氏包藏祸心,对缙云仇视千年。于缙云而言,它比这天下任何一族都要危险。与黎氏私相授受便是将缙云的安危弃之不顾!”
“黎氏究竟是包藏祸心,还是怀璧其罪,你我不是不清楚。缙云打着友善的旗号,处心积虑地获得举世瞩目的荣耀,代价便是要让无辜的族群覆灭。这种做法根本就是违拗天理!”
“这个世道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天真与善良根本无法在这个残酷的世间立足。若非缙云先祖精心谋划,哪有你诞生的机会,哪有这洛城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我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互帮互助,和谐与共。你现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掠夺与虐杀之上才得来的,你让我如何信服。若我的出生是建立在他人的死亡之上,那我宁愿做片浮云,也不来这残酷无情的人间走一遭!”
大长老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人有一瞬间的怔愣,脑中忽然闪过他弟弟年少时的模样,嘴角闪过转瞬即逝的苦笑。
他从鼻孔中呼出沉重的一气,“执迷不悟!”他缓缓抬起布满青筋的右手,横眉冷目地还是结了读心术的印。
他扼腕,向四周守卫的弟子高喝一声:“按住她!”
话音甫落,守卫在四处角落的弟子便朝缙云岚齐刷刷冲来。
缙云岚怎会坐以待毙,她当即伸手施术,只是刚抬起手运转灵力,双碗处便传来钻心刺骨般的疼痛。她痛呼一声,倾倒在地,额上当即冒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大长老的束缚术果真是顶尖的。
她强忍剧痛地直起身子,慢慢站了起来,以蛮力徒手挣开了四指粗的铁链,并利用手中铁链充作武器挥打来人。
大长老见状,怒斥之:“不肖子孙,竟敢在祠堂内动粗。你还将缙云的列祖列宗放在眼里吗!”
缙云岚昂首挺胸地站住,咬牙切齿地向怒目相向的大伯投去不甘的眼神。她瞧也没瞧,张开手便捉住了一名意欲阻拦她道路的同族弟子的衣襟,随后将他猛地向前一推。小弟子狼狈地摔倒在地,致使其余三名弟子不敢贸然上前。
大长老向他们飞去一个眼神,其中一人不得不攥紧拳头,心有余悸地冲了上去。缙云岚方要施掌防御,大长老暗中念诀,手铐中顿时生出两股电流,将她的双臂电得发麻发木,软成棉花,再无力抵挡。
那意志不坚的一拳便如此轻而易举地击中了她的腹部。
电流逐渐遍布她驱赶,身不受控地发软麻木。可面对来犯,她仍坚挺着双腿,左右摇摆撞开来自四面的挟制,她奋起反抗的姿态很是令人佩服,但到底是困兽之斗,不足为惧。手铐限制住了她灵力的发挥,沉重的锁链亦阻碍了她肢体的敏捷。在这般对她极其不利的情况下,她仍是想尽办法,反抗了许久,将那四名小弟子斗得气喘如牛后,她才逐渐败下阵来。
在场之人,无不心中暗暗佩服她持久的坚持力。
她不得已弯下腰来,双手因为锁链下沉的力量而不得不垂下,汗珠不断从她鬓边滚落。她尽力抬头举目,尽管疲惫不堪然目光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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