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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郁见毓秀执意要他一同前往, 也不好再推辞。
舒景跟在两人身后, 心中自有想法。
待到储秀宫, 舒娴接到通报迎出殿外,但见毓秀与姜郁举止亲密, 心下恼怒,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躬身拜道, “皇上万福金安。”
毓秀见舒娴只对自己行礼,却对姜郁视而不见,猜她在暗自吃醋,想了想,就笑着放了姜郁的手。
姜郁原本就有些忌讳,如今见毓秀忌讳, 他便更忌讳,才想着伸手捞回毓秀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过了。
毓秀上前一步, 对舒娴笑道, “敬娴免礼。今日早朝罢朕留伯爵在勤政殿议事, 议事之后她要来看你,朕便同她一起来了。”
舒娴走过去挽住舒景的胳膊,虚虚看了姜郁一眼,“皇后怎么一同来了?”
毓秀听她语气似有酸意, 就笑着说一句, “朕与伯爵来储秀宫的路上恰巧遇到伯良, 就请他一起来了。你们本是旧识,说话亲近一点。”
姜郁与舒娴听了这话,脸色都是一变,反倒是舒景一脸玩味。
毓秀将姜郁与舒娴的尴尬看在眼里,面上却不动声色。
舒娴为解难堪,就似笑非笑地说一句,“难得皇上驾临储秀宫,却是看在母亲的面上,臣进宫这些日子,一直想与皇上多亲近,只因皇上国事繁忙,你不来,臣也不好贸然前去打扰。”
毓秀看了看舒景与姜郁,轻轻一声叹息道,“敬娴进宫这些日子,朕不是刻意要冷落你。之前发生的事你也知道,朕每日心情烦闷,暴躁非常,伯良一人也忍受我不得,我哪里还敢往后宫来。”
舒景笑着点点头,姜郁却不敢苟同,“皇上为惜墨的事心绪烦闷,臣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丝一毫忍受不得,只恨想为皇上分忧而不能,有心代你受苦而不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只有毓秀,一脸心痛的表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给人看的。
舒娴看在眼里,满心不是滋味,甚至于还有些懊恼。她当初只以为华砚的死会对毓秀造成沉重的打击,说不定还会让她一蹶不振,却没想到这件事竟成了毓秀与姜郁缓和关系的契机。毓秀这些日子非姜郁不见,二人日日黏在一起,外人只看到帝后恩爱,形影不离。
姜郁对她的态度也让她大为恼火。自从她进宫之后,他从来都对她敬而远之,不肯亲近。
两人同处一宫,见面说话的时机却比从前她在宫外的时候还要寥寥。他对待她的态度,也止乎于礼,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逾距。
起初她还以为他是畏惧流言蜚语也好,为了掩人耳目,时间一长,她却免不得怀疑他是在介意毓秀的想法。
有些念头一旦开了口,之后便如涛涛洪流,无休无止。渐渐的,舒娴便钻进一个牛角尖,她甚至开始怀疑,华砚的死,最大的获益者却是姜郁。虽然不是他亲自动手,他却除掉了一个眼中钉,又得到了与那个求而不得的人时时亲近的机会,说不定还借机拿到了她的信任和依赖。一箭三雕,何其乐哉。
疑惑归疑惑,除非事实摆在眼前,或姜郁亲口承认,她还是不愿相信他看似坐收渔翁之利的种种都是源于他千方百计想得到那个人的心。
她可以容忍他对毓秀虚与委蛇,人前恩爱,她甚至也可以不介意他与那个女人真的有肌肤之亲,她却不能不介意他是真的喜欢她的人。
姜郁在她眼里是一个太过特别的存在,他的身世,他的过往,他的怨恨委屈,她都曾看在眼里。他从小经历的一切,有很多是她陪着他一同经历过来的,他之所以会是今天这么一个冰山雪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情,当中的因果缘由,她也都知道。姜郁不是一个会轻易对人敞开心扉的人,他也不会随便信任一个人,更不要说喜欢上一个人。
姜郁人如坚冰,可舒娴一直以为他的喜欢会是坚冰之下的火焰,真到浓烈时,可以烧毁一切。从前他与她两情相悦时,她自以为得到了他,却时时惴惴不安,她原来并不知道她莫名不安的缘由在哪里,如今却知道了。
姜郁即便曾对她动心,可对她的用心也比不上为小皇帝用心的万一。
若是没有机关算尽,把爱的人当对手倾力相搏,又怎么算上浓烈的可以烧毁一切的感情。
毓秀见舒娴皱着眉头望着她发呆,就笑着说一句,“静娴在想什么,怎么愣住了?”
舒娴讪讪笑道,“臣见皇上与皇后恩爱非常,有感而发罢了,若皇上能把对皇后的用心,分给臣等一点,臣等也就心满意足了。”
话说的冠冕堂皇,又似一语双关,毓秀看了看舒娴,又看了看姜郁,但笑不语,只轻轻点了点头,与姜郁并肩走进殿中,坐上上位。
姜郁等按位分落座,四人喝了茶,随意寒暄几句。
从一开始,姜郁就十分小心地注意毓秀的脸色,生怕言语之间她神情有变,因为什么话误解他与舒娴的关系,半晌见她面色如常,一派淡然,才渐渐放下心来。
茶喝一半,舒景对舒娴使个眼色,舒娴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问一句,“听闻棋妃殿下病了,不知臣等能否去探望?”
毓秀原本面带微笑,听罢这一句,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一边低头喝了一口茶,沉声问一句,“静娴是从何人处听说思齐病了?”
舒娴蹙眉与舒景交换一个眼色,敷衍笑道,“一早起听到宫人在窃窃私语,说太医院几个顶尖的御医在永喜宫忙了一整夜。”
姜郁闻言,不自觉的皱起眉头,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为毓秀解围。
毓秀看了一眼姜郁,对舒娴笑道,“宫里从来不许私传消息,是谁在窃窃私语?”
舒娴挑眉巧笑,望向殿中服侍的宫人,见众人纷纷把头低了,便呵呵笑着说一句,“臣也只是听到一些私语,并不知话是谁说的。宫中私传消息的确不和规矩,臣日后一定对他们严加管教,就请皇上饶过他们这一次。”
毓秀听这一句,面上又现出笑意,摆手道,“是谁说的都不知道,朕想不饶他们也不行。储秀宫如今归静娴掌管,静娴万万不要对底下的人太松懈了。”
舒娴见毓秀顾左右而言他,不提洛琦的事,她笑着应声之后,便又不依不饶地再问一句,“宫人私传消息虽然不对,他们说的可是实情?”
毓秀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正欲开口,姜郁就抢在她之前笑道,“思齐身子不适,皇上一早就下旨合宫不许打扰,不如等过些日子他好一些,德妃再去探望。”
身子不适?
真是把人当瞎子聋子傻子戏耍的话。
明明就是敷衍人的说辞,因为这话是姜郁说的,反倒更让她生气。
舒娴皱着眉头看了姜郁半晌,咬牙不说话了。
舒景从头到尾冷眼旁观,舒娴的不快她也看在眼里。
这丫头与其父是一样的秉性,自命不凡,一生都逃不出可怜的偏执与独占欲。
成为这种人的心上人,虽有占不尽的好处,却也是很累心的一件事,必定要花费心血周旋维护。而能被她喜欢的人,也可以利用她的喜欢,达到他想达到的目的。
这些年来,舒景就是摸透了姜壖的脾气,才可以一直用若即若离的态度,吊他的胃口,压着他不要轻举妄动。她也是凭借那个人对她消除不去的执念,才勉强与他抗衡了这些年。
若是真刀真枪地比拼,舒家恐怕早已被姜家吞并,亏得姜壖对舒娴这个他认定的私生女有比亲生儿子还多几分的喜爱,才不至于在争夺权力占据上风的最初,就将舒家赶尽杀绝。
舒景一直以为她与姜壖之间微弱的平衡还会维持几年,没想到毓秀上位之后几个不可忽视的大动作搅乱了舒家与姜家两家的计划,不止影响了皇权与相权的制衡,也破坏了舒家与姜壖原本的脆弱关系。
姜壖会掀翻棋盘,刺杀华砚,对付崔缙贺枚,看似是针对皇位还未坐稳,就企图夺权的小皇帝。可在这一步暗棋之外,是否还有更深一步的暗棋,就是他明里震慑小皇帝,暗里却是以皇位为要挟,借小皇帝的手对付舒家。
当然,一切兴许只是她庸人自扰,多心而已。在事态还未明朗之前,她并没有处于劣势,不该惊惶失措,贸然行动,该静观其变,随即应对才是。
舒景低头整理袖口,再抬头时,也是一脸笑意,“皇上吩咐摆午膳可好?”
毓秀愣了一愣,看一眼姜郁舒娴,笑着应一声是。
舒娴起身吩咐宫人传膳,四人分主次入席,吃了半晌,也只是品评膳食口味。
舒娴见姜郁频频为毓秀夹菜,分不清他是刻意而为之,还是真情流露,只把眼转向别处,当作看不见。
舒景见舒娴不发一言,对她使眼色,她也视而不见,只好自己笑着说一句,“前几日臣见皇上头上还只有零星几根银丝,怎么才过了几日,白发就多了这么多?”
毓秀讪笑一声,面生赧色,摇头不语。
舒娴挑眉看了看姜郁,笑中似有嘲讽,“想必是画傧殿下要回到京城,皇上怀念故人,哀痛忧思。”
她说这话本想刺一刺毓秀,却未能如愿在毓秀脸上看到哀愁伤怀的表情,相反,她两颊似乎有因愧疚羞怯生出的潮红。
正疑惑间,姜郁在一旁道,“皇上这些日子多生了许多白发,我也十分忧心,便叫太医来瞧一瞧。皇上哀痛忧思固然是一个缘由,更多的却是为一件喜事。”
舒景与舒娴面面相觑,皆不知姜郁所谓的喜从何来。
毓秀望向姜郁,目光如水,脉脉含情。
姜郁心下一动,一时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一边攥紧拳头,半晌才讪笑着说一句,“皇上之前明明嘱咐我不要透露消息,是我失言了。”
他越是闪烁其词,舒景与舒娴越是好奇,二人细细打量毓秀与姜郁的表情,不多久心中就都有了一个猜测。
舒娴嘴唇抖了抖,试探着问一句,“皇后是说,皇上有喜了?”
姜郁笑着摇了摇头,毓秀也是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勾。
舒景心中吃惊,一双眉头也皱紧了,“皇上当真有喜?可找御医诊实?”
毓秀喝一口汤,摆手敷衍道,“时日尚短,御医也不敢十分确定,恐怕要再等上个把月……”
舒景忙追问一句,“莫非是御医摸出皇上的喜脉,只因脉象不显,才不敢把话说实?”
毓秀不点头不摇头,只笑着喝汤不作回应。
这一番以退为进的表现,在人眼里,到真有几分怀有身孕,又羞于承认的意味。
舒娴紧紧盯着姜郁,姜郁眉眼之间皆有喜色,原本冷若寒冰的蓝眸也燃上了几分温度,嘴边的笑意更是怎么掩藏也掩藏不住。
舒娴暗下已断定七八分,一颗心当场沉入谷底。
莫非明哲秀真的怀有身孕?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在乎姜郁与别的女人有肌肤之亲,明明在他与明哲秀大婚的最初,她还曾劝抚他依照姜壖的吩咐,尽早让那个女人怀上姜家的子嗣。
可如今,这事终于变成现实,她的心怎么会这么痛。
原本她看做无所谓的那个拥有明哲家与姜家血统的未出生的孩子,那个只为政治与权力的立场才存在的皇嗣,竟像一把尖刀插到她心里。
舒娴想了又想,似乎有一点想明白了,插到她心里的,并不是明哲秀怀有姜郁骨肉这件事本身,而是明哲秀与姜郁对这个孩子的态度。
姜郁看向明哲秀的目光太深情也太温柔了,那饱含期盼的神情,显然不止是她的错觉。 166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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