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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菁犹豫了半天,本想也抱紧梁宗丽,突然清醒过来,又看到了一旁转过身的阿云,于是马上推开了梁宗丽,换做以前上手就会立马赏他一座五指山,而刚刚从幻想中出来,只是蜷起双腿,低头抱着脑袋。

梁宗丽也恢复了正常,看了看司徒菁,又意识到阿云也在旁边,尴尬的赶紧跑回那座阵塔。

随着巨眼上,金色光芒的消失,整座高塔又慢慢隐入海底,天空也恢复了晴朗,好像从来就没发生过什么,风平浪静一如既往。

阿云也没说什么,起身摸了摸四个孩子,发现都没有受伤后,继续懦懦的收拾着刚刚被风吹乱的家。

晚上,靠在树下抱着刀戟的梁宗丽,听着身后阵阵的浪声,刚要睡着,就听旁边传来沙沙声,转头一看,是司徒菁。

她靠在一旁,问道:“白天,你都看到了他们?”

梁宗丽点点头,说道:“但是我没看到丛婓虎,还有尤其俊他们?你呢?”

“我也没看到,刚才做了个梦,梦里就剩易厚鹏,满脸是血的盯着我,什么也没说。晴儿他们在另一边,都离我越来越近,身上干干净净的,朝我伸出手,就在我要抓住她的时候,突然就醒了。”

梁宗丽好久没做过梦,或者说没睡个沉觉,也不懂她做的那些梦,是什么意思。

司徒菁突然说道:“之前,在养溢城那里,其实你都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

“我,杀了,我娘!”

梁宗丽马上转过身,盯着司徒菁。虽然自己之前有所猜测,但毕竟是幻境中画面和声音,而且自己也没从司徒菁那里亲口确认。直到现在亲口听她说,还是无比震惊。

司徒菁苦笑着,自顾自说道:“本来第二天早上,我就要和爹娘回到奉侯城。半夜,娘突然莫名其妙的发了疯,拿着剪刀,见一个人就乱杀一气,连爹都受了伤倒在院子里。管家抱着我,不停躲着我娘,可我娘好像看到我以后,就认准了我,一直追着不放,家丁们都吓坏了,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后来,老管家实在跑不动,脚步不稳摔倒在地。我娘抱起我,我到现在还记得她流着泪,眼睛发着黄色的光,瞳孔都是竖的,就好像变了个身,虽然她抱着我,但是我感觉她身上冷的令人发颤。娘把我抱回屋子,就要用剪刀刺向我的时候,刀尖抵着我的脖子,刺出鲜血,娘一看到好像又恢复了正常,放下剪刀,一边挣扎,一边眼睛变幻着,求我杀了她,后来就是你在幻境中看到的……”

司徒菁抹了抹眼睛,继续说道:“其实,我加入蝴蜉军,也有私心,看到了栗子和朱鱼后,我猜测,娘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神异的事儿,所以毅然决然的加入蝴蜉军,指望以后自己能借力调查清楚,娘当年到底身上发生了什么。”

司徒菁不再那么平静,又兀自啜泣起来,“可现在,晴儿走了,我甚至害怕,最后真的就剩我一个,如果我的私心害了他们,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甚至想过一死了之,去陪晴儿他们。”

梁宗丽搂过司徒菁,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说道:“没事,肯定没事的,你还有你爹,我们还要回家,魏毅不是打趣吗,回家后,他就檀茜茹家登门求亲,还要让你给他做证婚人呢,你不说,自己还要坐在高堂位吗。”说到这,司徒菁不禁笑了起来。

“都过去了,既然已经发生了,想那么多徒增伤感也没用,我们还是要向前看,不管多大的风浪,我们都经历了,总不能输在自己的心境上吧?”梁宗丽狠狠的把蝴蜉刀和两把长戟插在沙地上,指了指给司徒菁看。

司徒菁抬起头,不明所以。梁宗丽索性,铿铿的用蝴蜉刀砸着,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我也忘了是听谁,还是从书上看过的,‘过韧必大费,多坚必厚亡’,你司徒菁给我的印象可一直都是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的。但偶尔,也就是偶尔示弱一下也挺好的,但不必过多,这段时间,可能你确实经历很多,又回想了过去,我说句不中厅的话,过犹不及差不多就行了,别老是让自己沉浸在那种状态中。认准了初心就一往无前的去追求,为了你要的真相,也为了替梁宗晴活着,你还要是你啊!”

司徒菁擦干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明亮,果然,踹了梁宗丽一脚,回去了。梁宗丽笑了笑,继续抱着刀戟,脑袋靠在后面,看着星空,宽他人者言轻,虑己者则心迷。心想,自己走的路,又是对错与否呢?

自从上次梁宗丽发现了星光水母后,林子里,晚上都会点着几处篝火,烧着岛上采来的某种蒿草,鬼矮人说,这样的烟气能够赶跑那些不速之客。论在海上生活的经验,不得不承认,鬼矮人的确有一手,好几处地方,白天都会煮着海盐,就地取材,他们也不吝分给高国人,虽然之前还有些误会,鬼矮人们也都没放在心上。

梁宗丽找到李敏裪和鬼矮人,问他作何打算,虽然物资足够维持一年半载的,但是人数太多,总是窝在岛上终不是办法。

李敏裪也很矛盾,就一条云波船,还被苍其收走了,自己身边虽然有几个孤臣遗老,可自己早就放下了身份,甚至连复国之心都已经摇摇欲坠不求奢望了。他只得问梁宗丽如何计较。

梁宗丽直言说,等苍其或者朱鱼的消息,然后沿着那条窑人介绍的地理形势,等穿过洗魄峡,再想想沿着哪条路线回到姜国。至于他李敏裪的高国,梁宗丽也提了两点小建议,要么跟着他们,要么自己寻一处避世之地,带着剩下的两千多高国人,徐徐图之。

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唯一确定的,就是鬼矮人不挪窝了,就准备在这里繁衍生息。

这日,梁宗丽带着四个孩子,在沙滩上玩着,阿杰突然指了指远处,一个黑点好像在正向这里随着海浪漂过来。到了近处,原来是一个女子,趴在一块木板上,应该是遭了海难,漂到了这里。

梁宗丽和四个孩子赶紧下海把她拖到林中,高国那边的医官说,可能是饥渴难耐昏死了过去,等醒来先喂她吃点粥米和水就行了。阿云和司徒菁就让她留在她们那里,负责照看。

隔日后,在阿云的悉心照料下,女子醒来后很快就恢复了体力,但也不说话,阿云她们只是以为她一个人活了下来,还不太习惯这里的生活,也都没放在心上,却不知道,一场大祸马上就要席卷全岛。

潘严塘在浣新县的外围,召见了自己的那个庶子潘守业,看过了账本,询问了浣新县内的一些情况后,还算满意,吩咐潘守业再接再厉,厉王那边,自己自然不会少了帮他说话,家里那边,等他办好这里的事,待回到族中,族谱之上,肯定会有他的几笔之席。

潘守业自是肝脑涂地的表示了一番,然后马上就回到县里。

看着不远处的镇子,潘严塘还想着那日威胁自己的姜全良,不禁脖子发凉,他是真的不敢进去,即使已经知道,浣新县已经完全被自己掌握在手里,可自己还是害怕。

“哼,看你这怂样,扶不上烂泥的德性。”身后,蓦然出现一个带着幂蓠,躺在账内主榻上的女子,直言不讳的笑骂道。

听言,潘严塘一副谄媚的样子,马上躬身朝她哈着腰,不敢怒不敢言。如果说,姜全良是在权力和地位上,给潘严塘一种压迫感,而这位女子,则弹个手指,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自潘严塘有记忆起,家中就有了这么一个女子,准确的说,还是自己把她带回了家。

五岁时,自己无意中掉落在后院一口废弃的井中,听其他族中的孩子说,这里是处理那些不听话下人的地方。黑咕隆咚的,潘严塘又想起那些“连篇鬼话”,摸着身边好似是人骨的东西,不禁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突然,只见一道昏黄的光芒闪过,一个瞧着很和蔼的女子出现在面前,摸了摸他的头,柔声细语的问,你是谁啊,怎么来到这里了啊?

潘严塘呆呆的看着她,本来还很慈眉善目的女子,突然甩了他一巴掌,潘严塘正要开始接着哇哇大哭,却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井底。

自打那以后,潘严塘再也不敢去后院,可那个女子,就像鬼魅一般,缠着他,而且只有自己能看到她能与其对话。每次想跟爹娘,其他的孩子说出此事,却怎么话到嘴边,都开不了口,慢慢长大,他就更老实了。

因为就在他只有七岁那年,就亲眼见过她的残酷手段。那天傍晚,自己跟着顽劣的孩子跑到了深山中,捉迷藏转过身,发现那些孩子早就跑回了家,只留他一人在山里,然后就发现树林中,出现了几只泛着绿光的眼睛,借着月光,赫然发现是一群山犬。

然后是她,突然出现,也不见如何出手,面前的畜生们,转眼自相残杀,剩下的最后一只,夹着尾巴来到她的面前,只见那野兽,泛黄的瞳孔竖起,她摸了摸那山犬的脑袋,紧接着就爆体而亡,鲜血渐了潘严塘一身,以至于吓得尿了裤子都不知。而女子,只是笑着拉起他的小手,牵着他回了家。

后来,一路升迁,为厉王赏识,成为其左膀右臂,都是该女子的帮扶脱不开干系,只要他动心起念,很快愿望都能实现。后来给厉王办事,同样如此。再后来,她会主动开口,利用他身居高位的便利,交代他办一些摸不着头脑的事,他岂敢不从,而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他也从不敢过问。

每次有什么事情,他潘严塘只要按照吩咐去办就好了,什么也不能问,自己也不敢问,更不能提出要求,偶尔遇到棘手的问题,都有她帮自己解决。包括这次,收服浣新镇也是她的主意,这么小小的一个镇子,潘严塘如何都想不明白,有何意义,当自己对厉王提出后,厉王居然也爽快的同意了。他很纳闷,为什么遇到姜全良那小子的时候,她却选择袖手旁观,让事情变得那么麻烦,虽然最终还是得偿所愿。

想到这里,只听女子继续说道:“就你的脑子,不要妄图揣测我的心意了,乖乖做好你的事儿,贱若蝼蚁的东西。”说完,就消失在原地。潘严塘马上收起笑脸,长舒一口气,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吩咐手下马上返回柔州君侧城的王府,这里自己是一时半刻都不想待着。

辛州贺联城王府,姜继忝兴冲冲的跑进正堂,摒去左右,凑近姜雍亮的耳边说着。

“真的?”姜雍亮眼睛听完后,立时瞪大。

“此事自然当真,阿涂岂敢欺瞒阿达!”

“走,赶紧去看看。”

姜雍亮带着姜继忝,出了府门,正要骑上马,却被一个少女拦下,“阿达,你们去哪啊,带上我呗?”

“好阿次,快点回家,你阿嬢刚才正寻你呢。”姜雍亮无奈的说道。

“不要,阿嬢一定要考我那些烦人的诗书。阿达,你就带上我吗,求求你了。”少女把刚要骑上马的姜雍亮拉了下来,拽着他不松手。

姜雍亮无奈,他要赶紧去往那处秘谷,实在是禁不住少女的磨缠,只得让她跟着。一行人,快马加鞭的跑出了城。

姜明雅走出厢房,看着府外山下,那远去的尘土,眉头轻皱,又看了看苍阳城的方向,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一个多时辰后,众人进入横渊山南麓的山谷,七扭八拐,又经过十几处岔口,终于来到一处山下的洞口。

进入明亮的密室中,下面是一处开阔的圈场,一只叱也正伏在石子弥补的沙地上,全身湿漉漉的,起起伏伏,好似刚刚经历了一场蜕变。少女看到后,不禁惊呼一声,那只叱也听到声音,缓缓抬起硕大的脑袋,竖着瞳孔,盯着少女。

这只叱也,也许是天意,并不是通过以往那些秘密渠道,从申国那边的皇室近臣手里搞到的,而是辛罗王室的秘部,在去往申国的途中,于横渊山某地,无意捡到的。

此事姜继忝并没有宣扬,而是秘密放在另一处地方豢养。毕竟当时只是一颗灰色朽烂的“石头”,也没抱有希望,万一失败,难免又要被父王责怪。

结果不曾想到,以往那些尽心尽力伺候的畜生,全部都无疾而终,这只自己完全没有花费力气和心血的,反而成功“破壳”,还活了下来,只是有些不同。

姜雍亮也发现了,问道:“阿涂,这只是什么?鬃毛怎么是土黄色的?而且眼睛也不一样?”

姜继忝这才一五一十的交待事情的前因后果,姜雍亮本想叱责他的秘而不宣擅自做主,但既然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也就没说什么。

姜雍亮这时,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好像从一只存活下来的妖兽身上,看到了未来自己统御万国的宏图展现在自己面前,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姜雍亮止住笑声,问道:“就这一只吗?”

姜继忝回道:“儿臣已经继续加派人手,在那山中继续秘密搜寻。”

“很好,很好啊,这事,你办的不错。但是也要小心点,那里说不定,就是当初申祖发现叱也的地方。如果出现意外,你懂我的意思吧?”

“明白,除了搜寻的那些人,儿臣还加派了外围的暗哨,绝对不会出现纰漏,还请阿达放心。”

姜雍亮心想,哼,姜明启,让你目光短浅不知好歹,待孤骑着叱也,率领大军踏破你的苍阳城之日,就是你悔不当初俯首陈臣的日子。

名叫辛罗琪的少女,看着癫狂的父王,又看了看圈中的那只妖兽,捂着胸口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马上转身就跑出山洞,哆哆嗦嗦的不知所措,犹豫着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阿嬢。以前,父王和大哥总是背着自己,以为他们跟自己一样“贪玩”,可今天亲眼所见居然是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父王还变成了那样,辛罗琪的心里,好像以前很多美好的世界都被摧毁了。

脑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辛罗琪惊恐的看向周围黑暗的山谷,蹲在地上捂住脑袋,只说我不听我不听……

夜晚,皓月当空,海面的浪声也比平时舒缓了很多。

那名梁宗丽和孩子们救下的女子,突然起身,两眼无神却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木讷的穿过各处高国人聚居的营地,走到林子的中间,好像褪去蛇蜕一般,无声的嘶喊着,皮肤化成了血水,整个身体变作了一团黄色的能量,一阵涟漪骤然向四周爆开,林中的树木摇了两下,又归于沉寂。

随着一声尖叫,阿云和司徒菁同时睁开眼睛,发现卧在床上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司徒菁让安云照看好孩子,自己去发出声音的地方看看,然后就消失在林中。

梁宗丽也听到了声音,抄起蝴蜉刀,也赶紧跑到了林子的中间地带。此时,林中已经杀疯了。

一群高国人,好像疯了魔,拿着手中尖锐的工具,见一个活人就狠狠劈砍捅刺,一起正在逃命的众人,忽然不知为何,其中几人也会突然疯魔,趁旁人不注意,拿起手中的剪刀或者木棒,袭向其他人。整个高国营地,全部乱了套。

司徒菁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呆愣住,突然感觉右手被人牵住,正要抽刀发现是梁宗丽,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猫着腰,带着她借着树林的遮挡,向回跑。却没发现,一道细弱丝线的光芒,刚才从地面钻出,缠住司徒菁的脚裸,爬上了她的脑袋,很快消失。

梁宗丽让司徒菁赶紧叫上阿云和孩子们,收拾好东西,他则喊上蝴蜉军,大家一起撤回停靠在海上的云波船。

几十人,在海边等了半天,也没发现司徒菁和阿云他们的身影,远处的哭喊声和惨叫声,越来越靠近这边。实在等不及,梁宗丽赶紧翻身,突然撞到了什么,借着月光才发现,是阿杰。

阿杰结结巴巴的哭着说:“姐姐,打起来了,哥哥,快回去救她们。”

梁宗丽摇着阿杰问,“姐姐?哪个姐姐打起来了?”

阿杰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只是哭着。

梁宗丽没空耽误,马上飞跑回去,祈祷着,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只是等他回到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寸肝尽裂,完全无法置信,大声喊道:“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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