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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宗丽,一边询问赵大庆他们怎么又折返回来,一边心神恍惚的想着刚才,那名为常远博的石国校尉,盯着自己的炙热眼神。
对于那些骑军,如何隐没于土地之中消失不见,梁宗丽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想必对方自有手段,只听“囚灵”两字,还有对虹娘使出的那种歹毒术式,石国那边胆敢屡犯姜国,觊觎齐州,一定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手段。
赵大庆和于永强相互看了看,两人推搡了彼此几下,眼见梁宗丽开始显得有些不耐烦,还是于永强说道:“梁校尉,本来我们都看到禾泰城的城门了,只是,只是……”于永强看了看周围的兄弟,自己也觉得说出口,有些不可思议。
赵大庆一把推开于永强,继续说道:“进城休整的前一晚,兄弟们不知道咋回事,居然全梦到了两个浑身散发着白光的高大怪人,让我们沿江而下速速返回,甚至告诉我们就在这里上岸,如若慢了,梁校尉的性命倒是没有什么危急,就是以后会影响很多事情的,那个说法叫啥来着。”
“途流!”
“对对,叫什么途流,俺们也不知道啥意思。反正大家伙,都惊醒过来后,不敢耽误,也没跟那个姓李的太子说,就下了船,直到这才遇见你。”
于永强接着说道:“兄弟们还好来得及时,不然还真的就怕见不到梁校尉了。”众蝴蜉军们眼中闪烁着光芒,纷纷嘿嘿笑着。
余下的这几十个人,彼此的情谊,俨然早已超过了行伍的同袍,共同经历无数次的风浪后,每个人在他人的心里,都是不可磨灭的羁绊存在,尤其是身先士卒的梁宗丽,对于众人来说,更是眼前的一座山峰,只要跟着看着,心里就很踏实,即使前方是尸山血海,兄弟们也无二话,只管赴死便是。
就好似之前,梁宗丽什么也没说,带头冲向那群骑军,身后的蝴蜉军们也没有任何犹豫,纷纷跟上陷阵。
梁宗丽也露出久违的灿烂笑容,面对这群少说也要比自己大上几岁的汉子,尚未及冠的自己,竟然有些难为情。
无需多说什么豪言壮语,梁宗丽只是冲所有人点了点头,此时,阿乐手中的虹鳞花,正巧刚刚变作青色,日头已经开始向西山落去。
众人准备在这江岸旁就地休息,虽然那群骑军已经消失,但是梁宗丽还是放心不下身边的阿乐和东野芝,以及那条逆江而上的虹娘。
万一再次发生意外,临近东桥江,顺江而下也更快些。并非自己过于谨慎,毕竟剩下的人,能不伤便不伤,能全乎的回家才是此行的目的。
好在这几日,梁宗丽和东野芝东乞西讨的粮食很多,一些祈福的山民和农夫也主动送了些林中的猎物和野蔬之类的东西,营地旁就是水源,所以几十个人的饭食就变得非常简单。
东野芝丝毫没有嫌弃这群汉子,用头盔熬煮的肉菜粥羹,接过梁宗丽递过来的杂食,轻轻吞食了两口,自然是比不得在村子里婆婆的手艺,好在果腹足够了。
这时候,赵大庆等人,从怀里掏出水袋,递给梁宗丽,接过来闻了闻,竟然是酒香扑鼻。
临仓促的登下云波船前,本来是想着到了禾泰城,掏空那李姓太子的藏酒,只是刚刚和几人装满几水袋,就突然下了船来寻梁校尉。
吃饱喝足后,众人就赶紧扑灭了炊火,相互背对背靠坐在一起,看着日头慢慢隐没在西山之中,夜空中,开始闪烁着点点星光,江中的虹鳞鱲,偶尔跃出水面,闪烁着多彩的光芒,呼应着天空中的斑斓,然后又簌簌的落回江中。
东野芝靠着梁宗丽,抚摸着怀抱里的阿乐,不禁轻轻的哼起了儿时听婆婆哼唱的童谣,隐隐约约,好似翎羽般,荡漾传递在林中。虹娘伏在东野芝的脚下,聆听者歌谣,偶尔缓缓的扇动两下鱼鳍,身上不断蜕出新的鳞甲。
“木头梁,你们到了禾泰城后,就回到那个什么安东城吗?”东野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梁宗丽始终看着西南边,好像视线穿过江西山,沿着绿江,回到了香麓村,牵着栗子的小手,和阿云在江面上相互追逐嬉戏着。突然被东野芝问道,思绪一下又被拽回到现实中。
“嗯,除了我们这支队伍,还有两支走其他路线的朋友,不出意外,应该比我们更早回到了村子。如果接下来的路上还比较顺利,再从禾泰城回到香麓村,乘上快马走驿道,也要月余吧。”
“香麓村?是山下的村子吗?”
“算是吧,是江西山下,靠近江边和一条小溪的村子,每年初夏,那段时间是整个村子最好的时节,无风也无雨,栗子树就像晒饱了日头,忍不住开满了白头发,这是栗子说的,哈哈,漫山遍野白绒绒香喷喷的栗子花,簇簇的掉落在栗花溪里,再汇到绿江中,好像一条鹿奶色的长线,从山头到山尾,蜿蜿蜒蜒不缓不急……待一场夏雨过后,栗子花全都掉落干净,就可以开始到绿江下水摸鱼了。江边有处将近两丈高的石台,我们几个孩子,都喜欢从上面扎下去,或者潜泳在江面下,突然窜出来,吓唬那些在江面锤着衣服的婶婶们一大跳……等入了秋,江面上就开始热闹起来,姜国和高国两遍的百姓,都聚在一起,将各家的小渔船漂浮聚拢,摆开江市,或者两边相互换些东西,或者卖点银钱填补家用,如果高国那边没发生变故……”
东野芝耐心倾听着梁宗丽打开的话匣子,默默看着脚下的虹娘,想着自己离开村子,也有很长的时日了,心里特别理解梁宗丽思乡的那份念想,娓娓道来情不自禁。
多数人,都开始静静的沉睡过去,偶尔还会有几声呼噜传来。自从第二次出征离开簸箕村,梁宗丽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还是面对一个刚刚认识不久,却彼此舍命相救的“陌生人”。
在说到高国时,那些美好的回忆,仿佛被涂上了灰色,然后重重的被揉碎成破败的过往云烟,好在,村民们又在簸箕村重新安顿下来,只是,想到了阿云,还有后来的司徒菁,梁宗丽不得不止住话头。
“你呢,别光听我说……”梁宗丽还没说完,就后仰着倒了过去,转身一看,发现东野芝已经站了起来,即使脚下没有了虹娘的驮浮,竟依然能够闲庭信步的轻松走在江面上。
今晚正是下弦月,被“咬去”半个的月光轻轻的洒在东野芝的身上,依稀还有几尾虹鳞鱲,在青黑色的江面上时不时跳跃闪烁。
“我和婆婆的村子,可能很小很小,小到还没有山涧里的一颗石砾大,也可能很大很大,大到现在我都没有逛到过村子的尽头。”东野芝一边垫着脚尖,一边在江面上踩出涟漪,身上隐隐有青色的微光泛出,如果是一年多前的梁宗丽,是根本无法分辨更别说看出异常的,但现在,落入他眼中的东野芝,竟然有几分沁人心脾的怡人之感,那种本来是嗅觉上的清爽,却在眼中得以体验,甚是奇怪。
东野芝狡黠的笑看着梁宗丽,“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我的村子看看?”
梁宗丽笑了笑,问道:“远吗?”
“还好吧,过了禾泰城,再往北进入牛仰山脉就差不多到了。去不去呀?”
“去!”“我去!”“去啊!”
那些装睡的蝴蜉军,尤其是赵于两人,早就等不及了,纷纷齐声替梁宗丽回答道,没成想,原来大家都在装。
梁宗丽环顾了一圈,听声音就知道谁是谁,明早天亮了再和他们算账。只是故意咳嗽了两下,回道:“等我们到了禾泰城,先跟泰王打听下那两支队伍的近况,现在我还不能保证可以随时游山玩水。”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梁宗丽总是感觉,高国那边的事情还没完,而且越往后,麻烦越大,甚至有可能连朱鱼都应付不来。毕竟自己还在军武之中,而且村子就在江西山内,如果发生变数,自己肯定还会继续回去,哪有心思去游山玩水。
东野芝听言,只是低头用脚尖拨动着空无一物的江面,轻轻回道:“哦,这样啊。”
刚说完,东野芝又马上恢复到了往日的那份天真和开心,只是身上的微光已经收束了起来,重新回到岸上,抱起阿乐靠着梁宗丽的后背,继续哼唱着刚才的童谣。
除了沉睡中的虹娘,微微有些感应外,两人却都没发现,原本寂静不动的夜空之上,赫然在四方,出现了十二颗崭新的灿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寂灭无踪。
霊墓城。
曾经的大地,变作了浮动着极光的星空,云海则成为“大地”。天祇们,在悠悠的帮助下蜕变完成,十二座,曾经作为掩埋灵兽厚藏棺椁的倒竖灵清山,纷纷化作碎石,随着天地倒转,各自汇聚于城内八方四面,形成了类似十二只灵兽形神的山岳塔城,微微的各色光芒和纹路,笼罩着恢复生机的山体,流转不息,彼此相呼应,从极远的高处俯瞰,十二处光点彼此串联又好似一副循环交织的星图,恰好连成“兲”字。
每一座山城内,都好似内藏胎动,随着心跳声,也跟着发出或强或弱的光芒。大地变作天空,云海变作大地,那些被悠悠以元木枝为承载而唤醒的灵兽之体,自然也成为了山岳般的实物存在。
十二人,也好似回溯时光,变作了婴孩,正在新的灵清山中,孕育生长。
栗子在接住从空中陨落的悠悠瞬间,便感觉蒲芦界内,为数不多的元炁正在被失去意识的悠悠牵引,于是还来不及与白林、金哥打招呼,更别提知会丘和桑,任凭意念调动元炁予悠悠。
半空之中,朱鱼还在试图从超过自己计划的巨变中,思考对策或者说未来的行动。旁边白林与金哥,则环顾四方,玩味的看着热闹,曾经只是依稀猜测到,却依然变成了它们两个也不太理解的全新事物。
所以,三人都没有注意到,刚刚落入云海中,栗子那边的变化。
可能很短,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可能很长,长到栗子好像看到了自己从降生到如何身处此地的情景。
总之,在云海中心,突然一声好似爆破的闷响发出,一圈涟漪从中传荡出去,待朱鱼三人反应时,只见悠悠昏迷着,旁边是一颗半人高的石蛋,发懵的长誉和恢复正常的童童则呆坐在旁,而句灵在远处的某座山城下,刚刚爬起来,甩了甩脑袋,还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金哥闪身来到悠悠身旁,看着那颗原本存在栗子蒲芦界的道种,此时不仅打了几圈,甚至直接出现在了外界,而栗子却消失不见。
白林围着那颗石蛋打转,看着正在思考的金哥,出奇的没有急着发问。
朱鱼缓缓从空中落下,然后坐在云海广场中,一块凸起的石台上,对于悠悠的所作所为,还有栗子的变化,她则没有太多的担心,也不会纠结此中的原因,她的注意力,只有也永远在南边,曾让她折戟的高国那里。
金哥摸了摸那石蛋,又触碰了下悠悠一处恢复生机的皮肤后,紧皱的眉头才得以舒缓,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和白林出来看了会热闹,这要是被裹挟进去,还不得扒层皮,不过就是苦了丘和桑了。
白林还是忍不住问道:“栗子到底是怎么了?”
金哥只是说道:“翻过去罢了,没事。”
“翻过去?什么翻过去?翻过去是什么?”
金哥无奈的看了看白林,于是手起一副袖珍幻象,是一个寸高的灵兽,晶莹剔透,体内有枚内丹悬浮,随着金哥的变幻,那小小灵兽的影子收束进内丹之中,好似一个皮球翻了面般。
金哥解释道:“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只是通俗的与你解释,实际上更复杂,生灵毕竟不是简单的物什,我也只是猜测此中的道与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就不晓得喽,只能等栗子回来,再问问这小子。”
随后,白林与金哥,便将悠悠几人,带出了霊墓城,回到了雪山中的木屋,朱鱼仍留在城内,守着那十二座山城和其内正稳定心神与体魄的天祇,句灵则老老实实的待在朱鱼身旁,之前和童童喧宾夺主的一番缠斗,好在朱鱼没有翻账,事后金哥也没有再给自己胸口来上一枪,只要相安无事,句灵也乐的在旁老老实实候着。
期间,金哥感到东边有人手脚不老实,自觉无聊便出手一次,帮着虹娘解决了那个小麻烦,没想到,居然误打误撞见到了曾经在云海大战过后消声灭迹,如今竟然在石国混的风生水起,其中一个叛逆的后世子孙,这就有趣极了,金哥对于这些小打小闹完全不放在心上。
和朱鱼正面应对不同,金哥思量的是更长远的准备,甚至是反侵。无论问题有多么棘手和麻烦,总归也只是问题,是问题就会有解决的一天,而到时,临阵抱佛脚便来不及了。
为了不重蹈覆辙,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蹈,金哥力求一劳永逸的办法。千年前,在自己那近乎于接近兲的妖界内,自己也记不清演算了多少次,终归是不得要领,总是在自觉获得了最优解之后,又将其否定,直到遇到栗子,金哥才恍惚发现症结所在,任自己千算万算,终究不及一个偶然所达成的结果为真,自以为聪明透顶,其实是糊涂至极。
所以,作为推波助澜的参与者,栗子目前发生的变化,金哥并没有白林那般着急,甚至觉得可能是好事,这小子一次次表现的意外,远超想象的结果,只要遵循着那个玄之又玄的兲道途流而行即可,无非是或早或晚到达彼岸罢了。
话虽这么说,道理也是如此,但是现实的最大问题,还是时间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充裕,不然,朱鱼也不会兵行险着利用曾经背叛的人族,甚至是一群懵懂的少年赴死一次才初步完成心中的设想。
急也没用,金哥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既然栗子现在是这样的状态,东西两边大陆又需要自己和白林分担一下,尽量可以拖延时间。虽然没有恢复全貌,但是起码一半的实力在当前的状态下,足以应付那些黝魔。
悠悠醒来的前一天,白林与金哥,便分头行事,只要栗子这边恢复如常,两人即可心神感知立时返回。
饮海寨。
议事厅内,达吉布正在将意识,远远散布在三盘中一处村落中,只感觉嗡的一声,好似撞在了一堵厚墙,心神恍惚脑袋痛到差点没昏过去。
达吉布紧张的跑出大厅,一边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一边朝着这次留在寨子里的付玉和磨盘几人过去。
对于这位寨子里新晋擢升的小军师,付玉几个算是同龄人的少年,都很是佩服,不用下山真刀真枪带头冲锋,就能运筹帷幄,甚至连寨主白立业都要事事先征询一遍达吉布的意见。
留守少年们,听完达吉布磕磕巴巴的说完自己心算之后的情景,不由分说,抄起家伙匆匆就下了山。
阿云从厨房中走出来,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看着夕阳下,渐渐消失的少年们的身影,不禁又看向高国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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