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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起来,洪氏梳洗过,便命人取前一晚备下的衣服,去到翕湛园。这翕湛园在黄府东南角,原是前朝老相黄无溪著书之用,因接蕲州老家从祖弟一家至南京,安置于此,故而从“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取“翕湛”二字为名;后虽开枝散叶,扩张门户,黄氏子孙仍以此为园为兄弟客居之所。因此章望等凡到南京探视姑母等,向来在此园中起居。只是此番章太夫人先开口留了洪氏与黛玉,那边黄象又黏住了表兄章回一处歇息,倒叫偌大的院落只与章望一人受用。然而一应起居用度,都是全的。这洪氏到了园中,先粗粗检视一回,见无甚妨碍,才坐到屋中,就听外头传报说章回已经奉着章望、黄肃到了门口。
却说章望昨日往明阳书院探访同学老友,众人吃酒作乐,到三更天方罢。章望因记着下一日是姑母家宴,饮酒虽多,仍有余量,又定心甜睡了两三个时辰,此刻倒也精神抖擞。黄肃却是酒逢知己,敞开心怀大吃大醉了一回,兀自犹在梦乡。章望就让章回并从人搭着,送他往园中惯常住的那几间偏房里继续睡去,自己则往正屋走。抬头早见洪氏迎上来,章望便笑道:“怎的一大早来?姑妈那里不伺候?”
洪氏道:“还不是为的大爷昨夜宿在外头?今日姑妈摆宴请戏酒,怕你匆忙赶紧的,倒换不过来,手绊脚乱,先给上一出笑话看。”
章望道:“能叫姑妈一笑,我就真忙乱些也无妨。”又说:“其实不急。回儿一早就过去书院,都服侍妥当了。我与你看,半点儿都没落下什么。”话虽这样,到底由洪氏看着重新换过里外衣衫,又整饬了头发脸面。章望笑道:“如此,真个焕然一新了。身上又觉松快不少。就是弄这一番,弄得我又饿了。可有垫饥的东西没?我吃两口。”
洪氏笑道:“哪能没有这个?”就让摆出早饭——就大提篮里挪出七八样精巧碗碟,也有入了梅子的粥,也有盐渍的橄榄——奉与章望,嘴里说:“你还要什么,说来,好叫人去做。再晚,就妨碍后头正事了。”
章望看她一眼,道:“也没什么特别想吃。就是这粥有些没味儿。最好再配些姜丝蟹茸。”
洪氏一听就笑起来,道:“一大早的就想吃这个,也不怕油腻。也罢,难得开口,怎么都得叨烦了大嫂子。”就打发跟的人去告诉厨房,又叫过一旁站的白微,说:“你也去,告诉大爷平日的口味,顺便让只按一个人的份额弄就成。”白微会意去了。
章望就笑道:“一两个鸡蛋的事情,也值得你特地打发一个人过去。”
洪氏道:“总是客呢。再说替主人家俭省,也是正理不是?这个弄起来快,你若真饿,这边先吃着。”
章望笑笑点头,就着桌边吃了两小口粥,方问:“这会子也没旁人,什么事快说。我听了,你也好早些回去,省得一会儿又叫姑妈笑。”
洪氏一怔,脸皮就通红了,抬手打章望一下,嗔道:“我可有正经事的!”随即正色道:“是昨晚大嫂子跟我讲了一户人家,邀我后日陪她一块儿往她娘家里去,顺道儿相看。”
章望就停了匙,凝在碗沿上,问:“由哥儿?”
洪氏道:“正是。大嫂子说的就是她娘家三嫂的族外甥女儿,那姑娘的父亲现在永昌府保山县任上。生的月份小,今年虚二十,其实只十八岁,人品模样文才都好。大嫂子问我可有意。”
章望笑道:“诸暨寿氏,这也是会稽郡望了,人才繁盛,家业昌顺。永昌府更握云南茶马重利。他家的姑娘,怎么耽搁到这会子?可有什么说道没有?”
洪氏横他一眼,笑道:“你就是心急。大嫂子自然有交代的,难道还能亏了我们不成?大嫂子说,人她是见过的,再没什么不好。只一样,身量较寻常女子高出许多。故而早两年相看时意外就吃了亏。她爹娘又满心疼爱,不肯含糊,这才一路拖到了今日。”
章望闻言就点点头,又想了一回,方道:“我知道了。既这样,你便同大嫂子去看一看。若好,回来与我说。”
洪氏满心欢喜,伺候章望早饭。正一时白微等提了提篮来,洪氏忙上去亲自接了过来,移开篮盖,将里头那一小碟子姜丝蟹茸取出来安到章望跟前——虽名蟹茸,却是以鸡蛋为主料,加姜丝、葱末、蒜泥、鳑蜞膏几样,再用脂油快炒出来的,关键由陈醋入味,导出稻花香时满仓螃蟹的鲜香味儿来——使得纵非当节令,犹能以假充真,度口腹奢欲。
果然章望举箸略一尝,就笑道:“不坏。”就着连吃了两小碗粥。突然就听外面有人嚷:“好香!”抬头一看,正是黄肃闯进来:睡眼惺忪,不妨鼻翼翕动;脚步迤逦,兀自闻香循踪。章望再一看,后头跟着儿子章回,却是一脸无可奈何。由是不禁大笑,又连声吩咐:“回儿扶住你老师。叫丫鬟拿净面漱口的东西来。再多取一副碗箸。”洪氏也忙催促左右,又跟章望道:“我去看着,另外再多制备些醒酒汤来。”说着便带人都出去了。这边只剩章望、章回父子,将黄肃安顿好,又醒酒、更衣、洗漱、早饭不提。
待坐定,黄肃因问:“什么要紧的事,值当一老早跑来找你说?”
章望不答,反问:“我记得早几年你曾过青溪书院访管博扬,可遇着过寿芩寿广兰?”
黄肃道:“寿广兰?这倒不曾。他家的惯例,子弟都进自家墅学,就开坛设讲也只在诸暨寿家的族学里头,再不会跑几十里到淳安去。不过不禁外人去旁听,也肯接济同道。管博扬跟他家约了,若书院里偶然有一时照应不到的,只付了往来车马和三餐的钱,尽可以往他家附学。实在没钱的,与他家做些零碎活计,也能抵充食宿。只是诸暨寿家自寿祖明开始,就一心往幽玄佛老之说上头奔,倒把老两辈像是寿镜深的《法言补》、寿锴重编的《张河间集》之类统统都扔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寿广兰是他嫡孙,学问承自祖父,路子差不大多,所以我也不耐烦多理。你问他做什么?”
章望笑道:“便是这个,《张河间集》。前几日看到阿回、象儿他们弄七轮扇,又恰在润之书房里看到《灵宪》里几篇文字,就想起重新寻张衡文赋来读。只是家里并未单独收集过寿锴那一部,我又不想别处零散地翻,索性就问一问,看能不能直接从人子嗣手里掏出原本来。”
黄肃笑道:“这个容易。当年寿锴重编《张河间集》,为一时财力不济,只托青溪书院印了百八十部分赠师友。那边自然要留几部做底。你写几个字,与管老儿说一声,保管他高高兴兴送你一部。”
章望道:“如此果然省心。只是不知那寿锴当年是单整理编订的文赋集子,还是别的也有涉猎。再还有《法言补》,扬子云一生文集整理、著作发挥世间也不多,若也有笔记流传,一并都送来才最好。”
黄肃闻言大笑,指着他道:“得陇望蜀,贪得无餍,正是尔写照!得了书不算,还要当年笔记——你也不必再问管博扬,直接问寿广兰是正经。”突然想起一事,转而问章回,道:“我去年腊月接到管博扬书信,当中夹来七八封转交你的,那写信的可不正是寿广兰的谁?”
章回忙道:“是姜坦之。寿广兰是他表舅父。只是坦之去岁秋末就回永康老家完婚去了,此刻并不在淳安。若父亲不赶着时日,我这就去信问他便是。”说着就用眼去看章望。
却见章望微微一笑道:“姜坦之,便是这几年来与你笔谈诗文,彼此吹捧唱和的那个?”
章回闻言,脸上不禁发热。原来这姜坦之是他笔友,名平,原籍浙江永康,书香世宦门第,少年高才,十七岁中举后便即游学各地。当年章回随黄肃访友,偶然看到他习作,因谈读《诗》以言,又论王猛、苻坚等事,触动心意,作书千余言与姜平详加析辨。由是书信频繁,文辞唱和,两三年间虽因种种缘故未得谋面,内心早已互相引为知己。章回与家里书信,谈及周边人物,每每推崇;论到学问见解,更不知不觉就套用言辞、引述观点。此刻听章望说“吹捧”,不免有些羞惭,却忍不住替友人辩驳:“坦之文章,不说冠绝天下,总是几年来所见最精彩文字。事理大节,儿子与他见解又颇相契,因此诗文互答,只为求益友带携。这点,老师也可为证。”
章望笑道:“我不过说一句,你倒急了。这等耐不住性子,几年来真没一点长进。”
章回一听,不免垂头。旁边黄肃见他气馁,笑道:“这我倒是要说一句,姜坦之文字清健工致,能于细微处见奥妙,偏生性子又是开阔爽直,不负‘坦之’两个字。怀英跟他互学为伴,倒是有相辅相成的意思。”
章望笑道:“若非如此,怎任他们自诩‘天下少有明白人’的胡闹。”又向章回正色说:“得益友如良师,你自己看着分寸。我这里正有一件事给你,你往你那姜小友处去一封信,帮我问问寿氏近来学风。再有,你外祖父计划今年秋后往云贵重新铺一铺药材路径,云南保山县的寿班寿尝庆是寿广兰从祖弟,也顺带问讯致意。”章回忙应了。
一时就有人报,黄幸、黄平、黄年兄弟来到,相约一起往章太夫人跟前去。于是众人收拾齐整,先到上房行礼,章太夫人命阖府爷们儿在前边园子里吃酒看戏,若作了诗文,必得立时传到她处去;又有今番都上的新戏,若看到精彩出众的,也要立刻告诉,让里头娘女们也一齐开开眼。黄幸、章望等应了,方退下。这边章太夫人自领着内宅一众女眷往花厅戏台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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