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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喃喃地问着:“还有没有办法……能让我不戴助听器?”

把长发放下来,可以完全遮挡住小巧的助听器。

可金属仪器的冰冷,却一直在提醒着我,我的左耳听力就是永久性损伤了,我再也不能过上像常人一样的生活了。

护士摇了摇头,眼神中毫无情绪,又例行公事般地告诉了我一些注意事项。

麻醉劲慢慢过了,我往走廊外瞥了一眼,却没看到那个我熟悉的身影,纠结了几秒我还是问道:“送我来的那个男人……他不在吗?”

我以为楚庭只是临时回公司处理了些紧急事务,或者是去给我买晚饭了,心中依旧升腾起期冀的小火苗。

护士话语中没夹带着什么情绪:“你刚被送上手术台,他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对了,你等一下能走了,记得去一楼门诊大厅把今天的费用给缴了。”

银质托盘盛放着医疗器械,护士端着它走了,偌大的病房里又只留下我一个人。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浓墨重彩的黑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我从枕头底下摸出钟绒送给我的手机,手指毫无卡顿地在拨号盘上输入一个号码,把电话打了过去。

楚庭的电话我已经能背得滚瓜烂熟,可我没想到,那一个电话会连同那碗龙眼莲子羹,久无后续。

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新闻,说着深海里有一条孤独的鲸,它发出的声音频率只有52赫兹。

因为波长过短,它发出的信号从没被同伴接收过。

而此刻的我,也觉得自己像一条游弋于人海里的、声音波长过短的鲸,久违的孤独感把我包围侵绕。

去一楼大厅缴费时,我难免有些囊空如洗,好在之前母亲给过我的五千元可以拿来应应急。

没有工作的我,又没有积蓄可以勉强度日,更何况我身上还背负着沉重的欠债,我开始思考之前季佳宴的工作邀约是否可行。

只是我心里一直对这个男人感到隐隐不安,我知道他身份骄矜,却不知他究竟姓甚名谁、背后的家世又有多惊人。

我们连单方面的朋友也算不上,我又凭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为我谋划的工作安排?

钟绒的电话适时打了进来,她先和我解释:“这些天在进行婚后财产划分和公司职务的交接工作,私人手机没怎么使用。”

虽然钟绒努力提了兴致和我分享有关于她的近况,可我仍听出了她话里浓浓的倦怠和疲惫。

闲聊了一些话题,我约钟绒在桂安海见面。

夜风拂过脸颊,是难得而惬意的舒服。我手上拎着鞋子,和钟绒并肩走在海岸上。

一串串脚印留在沙滩上,我目光眺望远处,一直望到水天相接的一抹线:“其实在很久以前,我做过一些很荒唐的梦境。”

在梦境中,我的身体像毫无根系的浮萍般往暗无天日里的深海沉去,我的手往上举着,可一直都没人肯拉住我的手。

“你只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心情又不好……瞧你都瘦了多少。”钟绒微微叹了口气,看着我消瘦的脸颊和不盈一握的腰肢,心情也沉了下去。

“等过了这一段时间,所有的一切都能好起来的。”她安慰我,眼神却闪躲着。

我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对劲,凭借直觉追问道:“等过了这一段时间……是楚庭和季佳芮的婚礼日期已经定下来了是吗?”

钟绒从来不会对我有所隐瞒,斟酌了一下措辞,还是有些犹疑要如何跟我开口解释。

“那看来我的猜测就是正确的了。”

都这个时候了,我居然还有心情咧开嘴角。

钟绒看着我的神色,有些惴惴不安:“陈娇,你要是难过你可以说出来。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你不要这样委屈自己。”

我嘴角的弧度绽放得更大了,谁说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结果?家花没有野花香,我敢打赌,楚庭和季佳芮结婚后一定会义无反顾回来找我。

海浪层叠翻涌,被海风推着送往海岸。墨蓝色的海在夜空下显得如此深邃邈远。

我又央着钟绒把楚庭和季佳芮的结婚日期告诉我,期限也挺近的,就是下个月的十五号。

钟绒的神色诚恳:“之前的出国一事,你还是没有想法吗?”

话语送到嘴边,其实我很想询问钟绒对我父亲当年一事是不是也略知一二。他们都对车祸一事有所知晓,却又都深深瞒着我!

可我到底还是没把话问出来,我现在要做的事情,不适宜被任何人知道。

“留在a市也挺好的,明天我会去找份工作,先努力把自己养活。”

钟绒劝不动我,但提出了要帮我寻找工作,被我婉拒了。

入夜越深,海边越冷。沙滩上所有足迹都被海浪冲刷干净,钟绒送我回到了之前住的宾馆,又嘱咐我早些休息。

覃筱怡侄子和我年纪相仿,我从外面进来时他就坐在前台,淡淡瞭了我一眼,从游戏界面中退了出来。

“娇娇姐。”他叫住了我,“最近a市是旅游旺季,这儿的住房比较紧张……”

我接着他的话茬,打断了他:“我会快点搬出去的。”

现在住在这儿,看在覃筱怡的面子上,覃默一直都没有收我的钱。可死乞白赖赖住着,我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安。

覃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因着急涨的通红:“娇娇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问,你愿意搬到员工房间吗?”

或者问得更直白一点,是我愿意在这儿工作吗?反正我最近也在找工作。

我以为这是覃筱怡私下和覃默说过我缺工作,所以他才如此帮衬我。只是这一份好意对我来说还是太过沉重,我于情于理都不想欠他人人情太多。

房间的变动我接受了,但我没接受工作的邀约。我觉得这对姑侄俩已经足够照顾我了,我不能再得寸进尺,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对我的好。

躺在大床上时,凌乱的头发把我的脸全部盖住,但左耳冰冷的金属依然让我感受到不习惯。

我的手机静悄悄的,它只存了两个电话号码,而另一个号码,无论怎么样都没再回拨过。

放在我桌子上的是各种药瓶,贺忻给我开的药我几乎快吃完一半了。可好像我每晚的睡眠质量却越来越差,经常噩梦连连。

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天不亮就出去找了工作,到了晚上十一点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酒店,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的,我找到了一份在餐厅洗碗的工作,月薪虽然低但总能先勉强糊日子。

再多找几份小时工,我也能慢慢积攒下一些钱,到时候就可以一并还给贺家兄妹。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偶尔我也有所恍惚,楚庭居然再次无声无息地在我的生活中消失匿迹了。

我再去他住的公寓晃悠,却没见过他。

程浔声扣子上的头发丝,我也没有把握,楚庭究竟看到了没。

“诶,你叫陈娇对吧。今天客人太多了,前面大厅要忙不过来了,你们几个都去大厅那儿帮忙,把菜给客人送过去就行。”

可我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见到楚庭。

包间里,楚庭身着裁剪得当的西装,眉眼清冷地坐在一众长辈中。他的气质突出,如林中的鹤立鸡群,一下攫住了我的目光。

饭桌上寒暄来来往往,挤占着整个话题空间。

“要我说,整个儿孙辈中最年轻有为的还是楚庭。小小年纪,要项目有拿的出手的项目,公司虽然不算自己白手起家,但也有经营得风生水起的远水。我家那个,要是能有楚庭一半的能力,我做梦都能被乐醒。”

“对啊,阿林这几天还和我说着他总算能慢慢从一线的位置退下来了,那些公司的事务儿孙辈们都已经逐渐上手,也能帮着减轻父辈的一些负担了,他也就能安享晚年喽。”

我穿着侍者的衣服,头发被盘成圆髻。因为脸上有伤,所以戴了口罩作遮掩;耳旁露出的助听器,也被我因觉得太过瞩目而早取下了。

有一道炙热而滚烫的目光一直黏在我身上,可我往回看,却没有发现谁的视线曾落在我身上半分。

红烧猪肘、酸辣肥汁米线、素炒南瓜丝……一道道菜被我放到了餐桌上,我正准备推着餐桌退下时,却突然被人揪住了衣领!

“诶,跟你说话呢!你是耳聋了还是假装听不到?或者你们餐馆一直就都是这样的服务态度?”拎着我衣领的男人口中唾沫横飞,可我的神情还像游离状态外。

助听器被我取下后,我的左耳隐隐约约总听不真切。

像这种家族聚会,我又哪里敢听满一耳的寒暄与拍马屁?所以刚才就总心不在焉,走神了好一会儿。

“够了,老五,你跟人家一个小姑娘生什么气?人家不就是没听到你说的要上酒,你就扯着人家的领子朝人家大喊大叫是怎么回事?”有人帮我解了围,只是这道声音我总觉得似曾相识。

我的目光追寻过去,撞入另一双眸中。

我要怎么形容那双眼眸?

他望向我的眼睛中,冰冷冷的,不夹杂一丝温度。而那目光中却又总带着审量与警惕。

葡萄酒满上,楚林顷送了一杯到唇畔小斟一口,不紧不慢地道:“孩子,之前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听到这话儿,我一直被揪着的衣领终于被人松开,曾一触要着的战火,也在这三言两语中瞬间被瓦解。

而我心中却忐忑,这男人之所以会觉得我面熟,难不成是因为他撞见过我和楚庭在一起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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