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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一国自相纷争,就成为荒场;一城一家自相纷争,必站立不住;若撒但赶逐撒但,就是自相纷争,他的国怎能站得住呢?——马太福音】
“曼努埃尔阁下,我建议您多少还是多少注意一下您的态度,这里不是莫利亚。即便是您的父亲是阿纳斯塔修斯大公,但也要清楚我们也是宫廷会议的贵族大臣,做出任何决定也不是你这一个小辈可以随便指手画脚的。”
华丽的紫色圆顶大厅下,阴郁的氛围正笼罩着,而高台上坐着一个个身穿着紧身长衣的罗马贵族居高临下俯视着大厅中央,一个人站在那里的年轻贵族。
而此时曼努埃尔望着台上却一言不发,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望着这刺眼的冷笑,台上的贵族们露出了不同的神情,有忌惮,有愠怒,有讥讽,有鄙薄。他们可是这座城市中最具有权势的人,可是眼前这么一个乡下小贵族居然敢嘲笑他们。
“我上一次去拜访令尊差不多有三年了吧,曼努埃尔你的模样变了很多,”台上的一名中年贵族淡淡地说,“不过虽然人长大了,但还孩子气锐气太重不知道收敛。”
“三年不见,加利亚斯大人可是完全没变样子,还是一样老气横秋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指手画脚。”曼努埃尔扯动嘴角笑了笑。“您走之后,我父亲还时常会提起您,说您接手财政大臣的职务真的是在合适不过了,您的理财能力堪比克拉苏的军士能力。”
大厅之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嗤笑,本应该严肃的贵族会议因为眼前曼努埃尔的奇妙比喻一下子变得氛围滑稽了起来。
而被这样讽刺的加利亚斯卿此时脸上也不由挂不住了,而正当他忍不住要在这样的场合大声呵斥下方这个年轻人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压下了所有的骚动。
“好了,这种时候就不要再不顾体面和小辈计较了。”坐在正中央的一人发话,随即贵族议会上,所有的贵族们都不由噤声。
而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君士坦丁堡的大牧首约翰十世,作为教长,很罕见地他这次居然会参加这场会议。
“还是跟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呢,曼努埃尔阁下,代我向您父亲问好。”一袭黑袍的大牧首不动声色看着下方,“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再加上也是皇后那边推荐的人,所以一直我们都对你足够客气了,但你首先得学会尊重君士坦丁堡的规则,尊重长者,这样才能得到他人善意的回馈。对礼貌的孩子我们从来不吝啬引导。”
“简单地说我必须听从你们的话,因为君士坦丁堡的规则早已经属于你们,而你们是长者,是我必需服从的人。您是这个意思吗,牧首座下。”
“事实上的确如此。”约翰大牧首点了点头,“我们之所以否决你的要求自然有我们的道理,我希望你配合,那样的话我们都会省去很多麻烦。”
“我不明白你们所说的道理究竟是什么。”曼努埃尔抬起了头,望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质问道:“我将我找到的证物已经交给你们看过了,我有理由怀疑瓦塔泽斯卿的意外死亡和内廷的人有联系,因此我请求彻查,难道这不合理吗?当初你们授予我权力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说!”
“莫利亚的曼努埃尔·科穆宁!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朝堂之上的事情永远没有对错,只有利害的权衡,我们让你调查这件事情也是如此。瓦塔泽斯卿和阿纳斯塔修斯大公之间的交情在场的人都有所耳闻,很是……密切,但我不希望我们派来调查的人因为这些而被左右,更重要的是皇室的威严和帝国权柄决不能因此受到任何的损害。在没有绝对人证的情况下,我和在座的众人绝不可能允许你擅自调查内廷。这是底线,希望你能明白。”约翰十世抬高了嗓音,四下鸦雀无声。
而曼努埃尔望着眼前的这些贵族们,愤懑之情溢于言表,但他已经知道再说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他收起了作为证物的罗姆法亚短剑,向所有的人僵硬地施礼,随即便转身而去,只留下阴沉沉的会议厅中,众贵族议论纷纷。
……
“所有人都肃静,你们现在还在讨论着什么。”约翰大牧首再一次出言压下了贵族们的骚动。“一个小辈就把你们弄得乱了阵脚么,诸位。锋芒太露,再锋利的刀力道用的不对可是很容易就会折断的。无需管他,只要原则性的东西不让他接触到,就让他查去吧!”
“我只怕皇后这一招是引狼入室,莫利亚的科穆宁也不是安分的。在我看来那小子就是帝国的危险分子,纵然之前他在镇压保加尔人的战争中表现出彩,可万一成了这个国家的敌人,他这种人越是强大,对我们就越危险。”
“今天我们讨论的事情并不是为了弄清楚曼努埃尔对我们的用处更大,还是危险更大。”约翰十世打断了对方的话,“因为塞尔维亚公爵和欧朵西娅公主退婚,现在阿里克赛陛下和杜卡琳娜皇后之间关系紧张,瓦塔泽斯的事情急需一个中立有才干的人给多方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我们还需要他。”
“仅仅为了他的能力,就忽略他的身份,这好比释放死囚犯,把他们武装起来,让他们去冲锋陷阵,可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调转武器对准你?”另一名贵族冷笑着说。“可不要忘了让我们的祖国从共和国变成元首制的,也是一个被元老院看中的年轻人。”
“可你我并不是西塞罗,而他也不是屋大维凯撒。注意你的言辞,科尼尔卿。”
而这时,一名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贵族开口说道:“可是牧首座下,我们是在担心,刚才曼努埃尔所说的话其实几个月前就在民间群起汹汹了。”
大牧首微微摇头,“那些小民无论是信什么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座的诸位,我们替陛下管理着这个国家,若是我们行为有意无意损害了皇帝的尊严,于国事无益。而现在,一个稳定的政局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大牧首此言不差。”话音刚落,另一名贵族便随即附和,“现在这种情况下,君士坦丁堡的稳定大于一切。”
“可瓦塔泽斯的死已经让伊庇鲁斯和莫利亚那边的贵族很不高兴了,尤其现在我们还不好给他们一个交代。”略有些担心的贵族仍然有些犹豫。
但他前座的贵族却冷笑道:“有什么好交代的,难道还需要我们讨好他们不成,一群杜卡斯和科穆宁家远房破落户,还真的以为自己有当年那么大的能量。现在真正的心腹大患是北方那些拉丁人,还有肮脏的格鲁吉亚人。”
“根据前方奇里乞亚的情报,阿里克赛和大卫科穆宁两兄弟在格鲁吉亚女王的支持下正在东境有所动作。此外有情报表明,查尔迪亚和赫尔松两军区已经有不少贵族正和他们暗通款曲。”一名主管军务的贵族说。
“这不可能!他们怎么胆敢这样做,这时叛乱!他们居然敢勾结暴君安德洛尼卡的子孙。”某位贵族显然是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恕我直言,您是在君士坦丁堡所以才这么认为,毕竟从狄奥多西城墙到圣宫外哪一个人没撕扯下过那位暴君身上的血肉,但是科穆宁家在东方几个军区的声望还是很高的。尤其是伊萨克皇帝在保加利亚失利后,那些安纳托利亚人离心力大大地提速了。”军务贵族看着一双双不可思议的眼睛回答道,“即便是突厥人都可以趁虚而入,在格鲁吉亚人支持下的两科穆宁想要掀起风浪有什么难的?”
“无稽之谈!东方的粮食一直都是靠色雷斯供给的,他们怎么敢这样!这完全是夸大其词么?”仍有不愿意相信这样事情的贵族发怒道。
可是那位被呵斥的贵族并不生气,而是站了起来显露出他极其魁梧身形,毫无疑问这位贵族是一名久经战阵的一位军人,是一名真正的将军。即便他身份不高,但是还是不容其他贵族小觑。“我并没有夸大其词,奇里乞亚还算是对帝国比较忠诚的军区,如果他们的情报不可信,那我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格鲁吉亚的塔玛尔女王早已经因为之前的事情对帝国怀恨在心,入侵已经没有悬念了。如果有人说在我们谈论的时候,特拉比松已经迎来了新的主人我也会相信的。”这位将军冷冷地说,“这些情报早已写成单独的报告呈给诸位,但我猜各位没时间读它。至于刚才,您说的色雷斯粮食的事情,很遗憾,随着赫尔松的开发,那里的粮食差不多已经能够自足了,而查尔迪亚那里,每年光是走私犯通过黑海贩运埃及和西西里的粮食就足以让一群人暴富。陛下纵容的拉丁商人事实上已经让我们对东方的军区很难有什么经济上的控制。”
在得知了这样的消息,所有贵族们都脸色难看了起来,他们没想到东方居然形势如此糜烂。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去应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军区失陷,这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加利亚斯卿忧心忡忡,十几年前经历的动荡他可不愿意遭遇第二次了。
可是将军却摇了摇头,“恐怕不行,陛下已经命令所有边防军都在亚得里亚堡集结不能有任何调动,要严防即将到来的十字军。”
贵族大厅中忽然安静下来,本来高高在上的贵族们面面相觑。
这消息太令人毛骨悚然了。自从阿里克赛一世皇帝写信给乌尔班教宗之后,长达百年的灾难便一直没有停止,鸠占鹊巢的拉丁人简直就是一场噩梦。第一次有博希蒙德,第二次又雷诺,第三次有红胡子腓特烈,那第四次会是什么,没有人敢想象。更重要的是有传言声称,这次东征乃是一场彻头彻底的阴谋,拉丁人和逃亡的皇子小阿里克赛安杰列斯有勾结。这样看来,东方的战事相比起来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是前所未有的一场危机啊!”高台中央,约翰大牧首喃喃说道,但是心中却无可奈何,明明如今已经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了,皇党和后党的争斗却还在搞的满城风雨,他们这些君士坦丁堡贵族虽然严守中立,但也意味着无法左右如今的局势了。抬头望着绘画着罗马先贤的穹顶大厅,脸色倦怠的大牧首微微发出了一声叹息。
……
……
……
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
“曼努埃尔阁下,曼努埃尔阁下,请您留步。”
“我继续留在这里还有这个必要吗?我看现在我还是带着我的部队回莫利亚或许好一些。”曼努埃尔·科穆宁言辞冷峻地说道,直接拒绝了身后宦臣的挽留。他是伊萨克·科穆宁皇帝的后裔,此行的目的是有大抱负的,可不是过来受这份气的。
而身后,宦臣耐心地说道:“那您觉得皇后该怎么办?根宫廷机会下达的命令,那天晚上已经授予您足够大的权力。恕老奴我直言,晚上带着大批骑兵纵马在城中不是叛乱的您是头一位,即便这样的支持您还不满意吗?”
“如果我要是再快一步的话,就一定可以避免那些人被杀死灭口,否则的话刚才人证物证具在,那些家伙绝对无话可说。但现在说什么也迟了,这段时间,足够幕后的人清理干净证据了。”曼努埃尔冷冷地说,“已经是这个结果,只能说我辜负皇后的期望了。”
“不不不,尊敬的阁下,难道您真的以为那两具尸体就证明杀手被灭口毁尸灭迹了吗?太简单了。”宦臣见曼努埃尔的口气微微有些缓和,笑着说道。
“你说什么?”得知了这个消息,年轻的小公爵立即提振了精神。
“皇后让老奴转告您,事实上那些刺客早在昨晚就已经转移了住所,以至于灭口他们人都扑了一个空,反而吃了大亏。他们在凌晨时分开着一艘战舰伪装成帝国的海军离开了君士坦丁堡,向北前往黑海去了。”宦臣说道。
如此详细的信息让曼努埃尔也不禁有些怀疑,“你们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而眼前的宦官平静地解释说:“之前的信息不也是我们提供给您的么,原因很简单,皇后在那里早已经安插了眼线,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来负责清理这件事情。如果不信的话,曼努埃尔阁下,您可以到瓦兰吉卫队去调查是不是有一个叫伊戈尔的士兵失踪,而普莱西亚门的士兵也可以作证在今晨他们看到了他出现在一艘可疑的德罗蒙战舰上。我们推测,这名士兵十有是被挟持住了被用来掩人耳目避开君士坦丁堡的关卡。”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说,要不然的话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听罢,曼努埃尔现实震惊后是愤怒,他这般分明是被眼前的这些人操纵的傀儡一般。
“请您息怒。”宦臣微微鞠躬致歉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边的人显然先被这群刺客们察觉,临时改变的地点,我们也是今早在码头旁发现了我们的眼线留下的情报暗示才推导出这个可能。实在抱歉。”
见对方如此态度,心高气傲的曼努埃尔这时方才稍稍气消了一些,丧气道:“事已至此,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恐怕我也做不了什么能够帮到你们的了。”
“请不必气馁,皇后正是派老奴来说这件事情的。为的便是和阁下商量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曼努埃尔眉头微蹙,已经猜到了大半。
而宦臣也不再遮掩,随即摊牌道:“皇后还是希望这件事情你能够继续接手下去,彻查到底,为此她已经调动了一支海军中队供你调遣。”
“可是……”曼努埃尔心中微微有些犹豫,他此行而来是应阿历克塞三世皇帝的勤王之令,为的是可以大展身手复兴家族荣光,更兼来调查父亲好友瓦塔泽斯大臣的死因不假,但是为此离开君士坦丁堡前往北方蛮荒,这不得不令他举棋不定。
但宦臣接下来的一番话却令这位野心勃勃的年轻贵族彻底动心,“唉,您有如此顾虑也是应该的。只可惜皇后正考虑要把欧朵西娅公主下嫁给您,但是若不能靠这件事情给皇帝陛下施压的话只怕很难成了。”
“你说皇后要把欧朵西娅公主许配给我?”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曼努埃尔·科穆宁不由心中激动了起来,长期以来作为伊萨克·科穆宁皇帝的后裔,他们这一支身份都十分尴尬。在曼努埃尔一世时期,他的父亲被封为莫利亚的公,地位虽然崇高但是彻底远离了君士坦丁堡的权力中心,眼睁睁看着几十年帝国的权力沉浮。这位年轻的小公爵对此一直心有不甘,他在保加利亚战争中作战英勇可依旧没能得到重用,而这一次如果他真的可以成为帝国的驸马,那么日后堂堂正正走进这个帝国的权力中心将不再是奢望!而他一直以来心中的抱负终于可以施展开来了,仿佛一切都已经在眼前。
想到此处,曼努埃尔不由心情激荡起来,他立马扫清了刚才的犹豫,果断地向面前的宦臣表示道:“我愿意前往,请转覆皇后殿下,向她效忠的曼努埃尔·科穆宁一定不会令他失望的。”
望着曼努埃尔如此坚定的神情,满头白发的老宦臣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就知道面对这样的条件,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哦?既然是这样,曼努埃尔阁下您能够如此为皇后分忧,此事之后老奴一定为您的事情尽心分忧。我这就回宫复命。那在此之前,容我先僭越一下尊您一声驸马了。”
犹如一只老狐狸一般的宦臣恭顺地送眼前的年轻贵族远去,而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却是犹如毒蛇一般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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