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韩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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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建军也看见了我，脸上努力挤出和刚刚韩建国一样的笑容，说着一样的话，

“一鸣，回来啦？”

“把烟掐了！别他吗抽烟！”

韩建军显然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跟他说话，右手依旧掐着烟，左手放在膝盖上，佝偻着腰，身上一件破破烂烂的上衣，里面穿着应该是他媳妇给他织的毛衣。

他的鼻腔里重重地哼出一声，

“哼，你一个晚辈就这么跟你亲叔说话的？谁教你的？”

“滚你吗的，老子让你把烟掐了。”我紧咬着牙齿，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话。

他脸色铁青，用手重重排在桌子上，对我怒气冲冲道，

“韩一鸣，你还他吗是跟以前一个求像，完完全全就他吗是一个没教养的东西！你可跟我儿子差远了。”

他也是和以前一样，喜欢骂我没教养，然后再摆出他那个刚上了大学的儿子臭显摆。

他手中的烟依旧没掐，任由其再在他的手指中慢慢地燃烧着，烟一缕一缕地从他那指尖飘出，飘到肩膀处便没了踪影。

我没有再跟他废话，多说一句话我都会觉得恶心，抬腿提着夏初雪和我的行李箱进了我的那个房间。

房间很小，只有一个床，还有一个染着红色油漆的柜子，因为年岁长的缘故，曾经柜子的鲜红色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柜子上左边堆放着大米和白面，右边整整齐齐地放着我上学时候用到的书本。

一面墙上还贴着一张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香江某明星的海报，在我记事起就挂在上面了，是刚和韩建国结婚时候的夏芳贴的。

旁边还贴着一堆喜羊羊和灰太狼的卡通贴纸，是我小的时候缠着爷爷给我买的，然后回家一张一张地贴在上面，一天贴一张，我希望在贴完的时候韩建国和夏芳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现在竟然没有一点掉落下来的迹象。

其余再也没有什么了。很干净很整洁。

屋子里面依旧散发出腐烂的木头的味道。以前这种味道会让我心安，但是现在只会让我更加痛苦。

放好行李后我转身穿过外地，直接无视那道看起来佝偻但是却散发出精明的身影，来到爷爷的屋子，构造和我的屋子几乎一样，一个大红衣柜矗立在那尤为显眼。

爷爷正躺在土炕上打盹，鼻腔里发出沉闷的声音，满是褶皱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也有可能是黝黑的缘故，看不到一点生机。

他并没有察觉到我已经回来了，依旧紧眯着眼，只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痛苦。

夏芳不知道去哪里了，那个穿着华丽让我感到陌生的女人。

我又打量了一下房间，爷爷自己生活的很拮据，但是一个f放在墙角的缝纫机上铺着红布，上面摆放着他喜欢吃的点心。

我记得我小时候夜里哭着闹着要妈妈，他就端出那个盘子从里面挑出半个被他咬过的点心让我吃。

我便不哭了。

不知不觉中我鼻尖一酸，赶忙退出屋子。

与此同时夏初雪和韩建国说完话，进入外地，她也看见了坐在凳子上的韩建军，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反映了过来，大概是看见他和韩建国有着几分相似，便很有礼貌地开口叫了一声叔叔。

韩建军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这么一个小丫头叫他叔叔，立马挺直了腰板，抬手端起水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故作威严地嗯了一声。

但是眼神始终停留在夏初雪的身上，仔细打量着这个超出他认知范围的女孩。

“小姑娘，你是哪的人啊？”

“叔叔您好，我叫夏初雪，我是南城人。”夏初雪甜甜一笑，亭亭玉立。

韩建军眯起眼睛，

“那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啊，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有爸爸妈妈”想了想她又说道：“哦对了，还有一个爷爷。外面那个就是我的爸爸。”

韩建军满脸震惊，不敢相信，浑浊不堪的眼睛中透露出满满地求知欲，就好像曾经在这个地方大声的问爷爷是不是以后家产都给他的时候，

“你是说，那爸爸是韩建国，也就是我大哥？”

“是啊。”

我急忙走向夏初雪，跟她说爷爷在睡觉，然后拉着她出了屋子。

她呆呆地跟上我，不明所以。走到街上树荫下，

略加思索后沉声对我说道，

“你叔叔好像不太待见你。”

我嗤之以鼻，显然没拿他当回事，

“呵呵，我的这位叔叔，真是跟他亲哥一个操性。那王八蛋属性算是被他哥俩演绎的淋漓尽致！”

夏初雪嘟起嘴巴，清澈透明的眸子看着我，不满地说道，

“你不要这么说呀，爸爸人其实超级好的。我知道是他们抛弃了你，但是那是不得已而为之，这几年他们过的也很痛苦，不过你的那位叔叔才是让人真的讨厌。”

夏初雪移开目光，看向远处，又张开嘴幽幽道，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就像···啊呀，怎么说呢。”

夏初雪拍了拍额头，有些懊恼，

“就像恶公公审视自己的儿媳妇？羊入虎口？虎视眈眈？”我急忙顺着她的话说道。

“对对对，就是这样，他的那种眼神看的我浑身发颤，你怎么知道的呀。哦还有还有，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叔叔，以前爸爸妈妈都没提起过这个人。”

我呵呵一笑，点上一根烟，目光有点涣散，缓缓开口说道，

“他啊，叫韩建军。小时候我也不知道有一个这么个叔叔，后来还是在村里别的老人说过。说是大概二十多年前，韩建国和夏芳刚结婚，家里穷没有多余的房子，于是我爷爷就四处借钱，大概借了小一万了，然后给在地里盖了一间房子，挺新的。目的就是留着给韩建国他们住。”

“当时我这位叔叔在外面打工，还搞了个对象，也就是我现在的婶婶，人家说想要结婚的话，我爷爷就必须给她盖一间新房。我爷爷没同意，只是说当时韩建军还小呢，不着急结婚。那间新房先留给韩建国住，等再攒攒钱，肯定再给他们盖新的，稍微等个一两年。”

“谁知道韩建军一听这话就急了，天天来爷爷家撒泼打滚，死活都要新房。听大个老爷们，竟然学着女人的那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当时韩建国他们夫妻心软了，商量着要不就把那套新房子给他吧，爷爷不同意，他说夏芳是个好姑娘，不能跟着他儿子受苦。但是爷爷死活瞧不上我婶婶，我婶婶更是个不省心的，她撺掇韩建军偷家里的钱和大米白面，让他们没饭吃，然后把厕所里面的大粪都掏出来，洒在爷爷家门口，我婶婶天天坐在大门口扯着嗓子哭，说什么自己辛辛苦苦给老韩家怀了个大孙子，跟着韩建军一心一意无怨无悔，结果我爷爷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她，最后竟然买了瓶农药，扬言要自杀。几乎全村人都知道了她的光荣事迹。”

“韩建国和夏芳一听到这话顿时更心软了，毕竟人家说给老韩家怀了个孙子，我爷爷也很无奈，最后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就把那间新房给了他们。”

“他们结婚了，他俩一来爷爷家，正怀着我的夏芳就卖肉炖鸡腿啥的，说是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受苦，结果我婶婶丝毫不领情，今天说菜咸了，明天嫌弃菜太素了，后天又说太荤了，总之怎么都伺候不好，到了他们结婚的第二年，婶婶的肚子也不见大，他们才意识到被骗了，但是没有办法了，人家已经水到渠成拥有了新房。”

“第三年，我两岁的时候，韩建军喜欢上了赌博，当然，就是在附近的几个村子偷偷的玩，我爷爷不知道。只是几乎每次回家都会问家里要钱，我爷爷不给，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婶婶也动不动就来要钱，不给钱就去大街上哭。后来把家掏空了。当年盖房子向人家借的钱最后都还不起了，我爷爷就给人家工地当小工，一边种地，韩建国也去工地干活。为了还钱。”

夏初雪听的满脸愤恨，两只小手重重地拍在一起，直接爆了粗口，

“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

“突然有一天，警察的电话打了过来，说韩建军赌博被抓了，我爷爷才意识到这个玩意一直在赌博，一起之下就和他断绝了关系，说以后是病是瘫都不用他来管，死了也不用他披麻戴孝。就求他以后干点人事。”

我苦涩一笑，

“谁知道他竟然同意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进过爷爷家门。”

“但是这王八蛋命好，还真生了个大胖小子，还特别聪明，前年考上了大学，竟然借钱大摆筵席，说是自己的儿子有出息。”

“我十岁那年，韩建国也就不管我和爷爷了，带着夏芳走了，后来爷爷身体真的不好了，可能就是一边打工一边种地累的，但是韩建军他们竟然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就辍学去打工，但是我不后悔。”

“他可是拿他儿子宝贝的很，见到好东西都想给他儿子，见到你肯定也想让你嫁给他儿子喽，毕竟他儿子在他心里那么优秀，人家肯定要看看你配不配得上他儿子啊，所以在听说你是韩建国他女儿时候才那么震惊。”

“他们还真是亲哥俩啊，活了一辈子最后连自己的亲爹都不管！我是真他吗操了！”

说完我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重重的往后一靠，闭上眼睛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