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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大老爷的一生立天地之间,活得心安气顺,于家呕心沥血光耀祖业,于国以细小微弱博取力所能及尽忠贞。不屈服与强权,不谄媚与外邦,用他那铮铮铁骨,家国情怀演绎平凡淡泊而不同凡响的一生。

大老爷的葬礼轰动了百里之城,千乡之野。葬礼上郝县长的悼词给了最高的盖棺定论:“一位乡间村翁,没有学富五车之才,更无兴邦立国之志,只为鼠疫不惜拿出自己的钱财为全村撒石灰,为控制疫情不惜铤而走险焚烧烂死岗,为争得心中的那份骨气,拳打小日本,为荒年的流民施粥留宿。他的一生活的明白,他的离去也很是洒脱,我们为有这样的民魂而感到骄傲,为他的平凡而朴实的一生由衷的赞许。”

大老爷的离去尽管大家都很悲痛,但是对他走时的神话传说让人无不对他产生更多的祝福。

任家大院在悲痛中抢收着地里的庄稼,大家的心情特别沉重。秋收结束的时候,有人私下里议论起分家的事来。这股风是从后院刮起来的。

满堂收完工回来沉闷地吸着父亲的那把长烟袋杆,嘴角上的泡已经化脓了,八仙桌上的茶水倒上了,一口都没喝,这些日子胸闷得让他喘不上气来。

任富氏知道他有心事,见他消瘦的样子,心疼地说:“天黑还早呢,你出去走走散散心。要不去大哥那屋坐坐。”

任富氏的话倒是提醒了他,满堂冲着她点点头说:“你说的对。我去大哥屋里坐坐。”

大哥春堂个子高高的瘦瘦的,是个极憨厚老实的,平时一句话都不多说,只顾干自己的活。大老爷活着的时候很少让他做事,做过几次事都让大老爷非常不满意,以后便不教他做事,只顾让他做些农活。

任氏家族的家风秉承家庭和睦、勤俭持家、诚实守信、严己宽人。大老爷对待自己的儿女更是严格要求。春堂、满堂、庆堂从小在大老爷的言传身教下更是不敢有任何唐突。

满堂来到大哥的房间,大嫂忙递上茶水说:“你们哥俩说着话,我院子里还有活没干完。”

满堂笑着说:“大嫂,你忙你的。我没什么事情,就是找大哥说会话。”

春堂见二弟来了,抬头看了一眼,便自己闷头吸烟,招呼也不打。

满堂说:“大哥,殿文,殿武过几天放假我去接他们吧。”

春堂:“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满堂接着说:“大哥,爹的羊皮鞭我拿来了,还是给殿武留着吧。殿武这孩子喜欢这些。”

春堂吸了一口烟,慢吞吞地说:“一个小孩子家,能喜欢个啥,别糟蹋了东西。还是你留着吧。殿富三岁了,也该进私塾了。娃的学习也要抓起来,那娃聪明,以后能出息个人样。我们也就这样了,全靠孩子们光宗耀祖嘞。”说完看了一眼满堂,用余光瞄了一眼满堂放到桌上羊皮鞭。他对父亲的敬畏来自内心,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骄傲。

这是满堂听到过大哥说的最多的一次话,也是最完整的一句话。满堂给大哥倒上一杯米茶水,说:“晚上喝点米茶还是好的。大哥,我想把三弟喊来,你看行吗?”

春堂知道满堂的来意,他对满堂点点头。又接着抽他的烟。

满堂让下人把三弟找来,这时大嫂进屋端来一盘油酥说:“她二婶子拿过来的油酥,你们哥俩尝尝,是她娘家大哥从长春捎来的。”

满堂拿了一块递到大哥手里,春堂接过油酥吃了一口说:“咱爹就爱吃这个。”

哥俩都沉默不语了。庆堂进来喊了一声:“大哥,二哥你们都在。”便在一旁坐下了。

满堂递给庆堂一块油酥,庆堂吃了一口,说:“这是长春徐记的油酥,二嫂拿来的吧,咱爹最爱吃这口了。”

满堂苦笑着说:“大哥刚说完咱爹爱吃这个。以后上供就买徐记的吧。”

哥仨眼里含着泪,沉默了许久。还是满堂先开了口。

“大哥,三弟,后院嚷嚷要分家的事,你们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打算吗?”

庆堂一脸无奈的说:“分家其实就是把咱哥三分出去。大哥家4口人,二哥你家加上还没出生的娃也是4口人,我媳妇下个月就生了,我家就是三口了。我们一共是十一口人。二叔家就剩下贵堂哥一家,他们一家子跟他舅舅去南京了,据说他有一儿一女,现在他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满堂喘了一口长气说:“哎,爹活着的时候,爹带着我去学校找过他,开始的时候还有他的消息,后来去了几趟再也没消息了。现在只能他联系咱们,咱们联系不上他呀。”

“三叔找的四姑太爷,明天到。”春堂突然冒出来一句。

“我们是要酒坊还是油坊?铺子给谁?场院都是二哥打理的,场院咱们要吗?新盖的四门楼大宅院怎么分?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刘管家喊来问问家底情况?”庆堂一股脑的说出来。

“听三叔的,不要参言,不许胡来。”春堂憨憨地声音里带着坚定。

“咱们哥仨还分吗?我可什么都不会的。”庆堂说。

“不分。满堂当家。”春堂说话总是简练到不能简练了。

满堂一直听大哥和三弟对话,一句话也没插嘴,当听到大哥说让自己当家时,他忙说:“还是大哥当家。我在后面帮衬着。”

春堂终于看了一眼满堂,掷地有声地说:“你当家。”说完就进东屋了,把这哥俩晾在中庭。

庆堂劝满堂说:“二哥,大哥让你当家,你就当。爹在的时候,什么事情不都是你和爹一起做。现在你让我们做事,谁都做不来。咱们这个家就靠你了。二哥。”

满堂低着头,流泪了,哽咽地说:“要是爹没走,该多好。”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大户人家的分家,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家庭琐事,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也说不清,理也理不明。

三老爷自从大哥去世后就自动担当起了大当家的角色,族长的角色也就顺理成章接管起来。他的父亲对他的评价是:“胆小窝里斗,贪吃总没够。”

从前二老爷死后,大老爷多分给贵堂的钱财以供他求学问养家口用,三老爷是敢怒不敢言,后来贵堂去了南京断了和家里的联系,三老爷更是冷言冷语的背后嘟哝:“撒大把银子,养了个白眼狼。”

四姑太爷和一些平时不常来往的七大姑八大姨的远房亲戚被三老爷德胜早早地接来,村里有威望的平时走动比较近的尹阁老也被请到座上宾。

二老爷家的贵堂联系不上,三老爷家由三老爷做主其他人不得进室商议,大老爷家来了春堂、满堂、贵堂三兄弟,大老爷唯一的女儿喜燕早已出嫁也不能进室。

三老爷的中堂西侧摆放一个条形长桌,桌上放置一些笔墨,平时儿女们在中庭看书写字,三老爷看着心里美滋滋的。家族的事情一概不过问,一门心思看护好自己的孩子。

今天四姑太爷和尹阁老坐在长条桌的正位上,其他人按照辈分落座两侧。三老爷把事先自己拟好的“立分单”拿出来让刘管家给大家宣读。

刘管家拿到“立分单”后,情不自禁的偷偷地瞄了一眼满堂,而后眼神又迅速逃离掉。

满堂清晰地看到刘管家的手在颤抖。他故不作声,安静地等待着刘管家宣读。

刘管家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大比以往不同,心里忐忑感觉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三老爷见刘管家迟迟不念,便又催促了一下。刘管家低着头开始宣读:“分立单。今有任德胜与长兄任德宝的三个儿子:长子—任春堂,次子—任满堂,三子—任庆堂,与二哥的遗留独子任贵堂(因为本人在天津,不能前来,所有分家诸事交由任德胜全权代理。)合议签署分配家产事宜。

分家前规:家族所有资产按人数分配,不分男女。排除人有:“出阁女儿,未出生人,过继出去之人。”

长房共计人口九人;二房共计人口四人;三房育有二儿六女,除大女儿,二女儿出嫁外,余者合计人口二十二人。入得立分单上的总人口是三十五人。

仰赖祖宗厚德,子孙蒙恩愧受资产有:288亩良田、油坊和酒坊各一间,商铺一间附带一商院,成马一十八匹,子马六匹、成牛八只、幼牛二只,大圈猪16头,大小羊38只。酒坊、油坊、商铺库存折合成银两和外欠银两,以及家族存钱一并按人数平分。另有现居旧宅和尚未竣工的新宅各一处。各屋家具摆设,院落饲养鸡鸭鹅狗小生畜各归各家。

因任贵堂一家现居住天津不能回乡打理祖业,特由其三叔任德胜代理承接,日后归还给任贵堂一脉。

按上统计分配如下:大房一脉三子继承祖业目录“良田承有村南头50亩、村西头15亩半;商铺一间带一商院,成马四匹且各个怀有马驹,成牛两只且一只怀有牛仔,猪四头,一头下个月产仔,羊10头,其中6只母羊有两只怀仔。旧宅乃先祖遗留意义深远,长房理应继承。存银、货款、外欠待刘管家统计出来,按总数分的三十五分之九分得。”

满堂听到这里实在是难忍下去,他先压了压心中的不满而后平和地问:“三叔,庆堂媳妇和我媳妇可都怀着娃呢,就算一胎一娃,我们这股人数应该是十一人吧。怎么会是九人呢。”

德胜看了看满堂,阴沉着脸说:“你大哥还没说话呢。再说了怀孕了就能生下娃呀,生了娃也有占不住的嘞,怎么算?我家你四弟媳妇不是也怀孕了吗?也没多算人数。”

满堂蹭地站了起来冲着三老爷说:“三叔,我四弟媳到底怀没怀孕,孙先生自己都说他也确断不准称,他只是怀疑,我四弟弟不是还要带媳妇去长春检查吗?如果真的怀孕了,他的孩子也算人数的。我们不能让孩子出生了没粮吃吧。”

德胜一听这话顿时大怒起来,啪的一掌把桌上的茶碗震得直响。“这是什么混账话,祖宗的万贯家财就没了你未出生的娃吃粮了?我为这个家出力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真正有骨气的男儿从不挣家产,有本事自己去赚。”

春堂扯了一下满堂的衣襟,拉他坐下。庆堂的脸色也是特别难看,小声嘟囔着:“咱爹活着的时候,什么事不是爹出头,他干什么了,自己心里没个数吗?贵堂哥到底什么情况,到现在也没有个准信,怎么就把他的四口人家产归了他?我媳妇下个月就生产了,我的娃怎么就不算数。”

春堂瞟了一眼庆堂,用小小的声音说:“住嘴。”他的声音小到发出后自己可能都听不见。

三老爷站了起来,从刘管家手里拿回“分立单”,又把自己桌面上的二份也拿了起来,递给四姑太爷和尹阁老,说:“请二位再看看哪里有什么不妥。”

四姑太爷推脱着说:“我只是做个见证,怎么个分发还是你们商量,大家同意了,我再来作证。”

尹阁老接过只是扫了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分家不能分心。钱财是身外之物,人心是留给身后人评说的。”

二位老人的意思很明显,都是感觉不公道,但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他们局外人。

三老爷也感觉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为了圆自己的尴尬,他说道:“一大家的长工,以后都得靠我养活。就说西面的桥每年的维护也要花不少银子,我能管你们要吗?”

春堂站起身来到三叔的身边,给每位长者倒了杯茶,胆怯地说道:“我替我二弟给三叔赔个不是。也感觉各位长辈为我们的事操心了。”

春堂又看了看满堂和庆堂,接着说:“就按三叔说的办吧。我签字。”

满堂、庆堂知道不能驳大哥的面子,便不再反驳,异口同声地说:“一切大哥做主吧。”

正当大家签字画押的时候,小翠跑来慌张地说:“快、快、不好了,快去前院……”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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