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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都夸殿富娶了个好媳妇,新媳妇的个子比殿富高出一头还要多,模样到也匀称,大方脸,大眼睛,高高的颧骨总是透着一股子凉气,当然笑起来还是有温度的。
婆媳睡在一铺大炕上,尽管弟弟妹妹们还小,总还是多有不方便,这也当时的农村普遍现象,家家如此。
尽管娶了媳妇熬成婆,任富氏也没有使出当婆婆的派头,她每天依旧早早起来,帮儿媳妇烧火做饭。
因为任富氏的针线活好,十里八村的红事白事的针线活都找她来干,她干活也从不糊弄,每一针一线都认真对待。宁可不接活少赚钱也不让人家挑出毛病来。
殿富媳妇见婆婆家里堆积的活都干不过来,心里想这得赚多少钱?殿富从订婚到结婚就听外面人说他家怎么怎么穷,饭都吃不饱。现在照着这情形看,任富氏家也不是什么困难户,怎么儿子结婚不给盖个房子呢?
殿富媳妇哪里知道为了娶她,任富氏从族里亲戚到干活的东家都借遍了,过礼的500元钱都是托关系找人高利息抬的。
500元钱这在当时的年代是富人家的礼数,因为是殿富媳妇的娘家哥哥说出来礼数,任富氏不答应过礼500元,吴家不会把妹子嫁到任家做儿媳妇。
现在想一想,任富氏真的是有魄力的女人,她当时为了儿子娶上媳妇自己顶着多大的压力,这借来的钱都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还清呢。
新媳妇过了门,头几个月婆媳关系相处的非常好,殿富媳妇总是争着抢着帮婆婆做事情,殿富回来也和媳妇两人有说有笑的。殿富媳妇带小叔子和小姑子都很热情。
任富氏这几天发现儿媳妇早睡晚起,干活也不积极主动了,说话更少了,有时候一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了。你主动和她搭话,她也只是嗯、啊的应付着,而且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了。
让任富氏担心的是,儿媳妇特别对小叔子殿荣的态度越来越不好,她整天给殿荣脸子看还不说,有时候竟然从儿媳妇嘴里冒出来“吃干饭”这样侮辱性极强的字眼。任富氏担心那天殿荣忍受不了,殿荣和殿富媳妇再打起来。
任富氏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看着儿媳妇的脸说话。
有一天,任富氏见殿富媳妇脸色难看。
任富氏关心地问:“殿富媳妇,你哪儿不舒服吗?”
新媳妇只是摇头默不作声地躲开了。
任富氏特意单独给儿媳妇做了一碗疙瘩汤,里面还加一个荷包蛋,点了几滴香油。她知道这是儿媳妇最爱吃的。
任富氏端到儿媳妇面前说:“殿富媳妇,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娘做了你爱吃的疙瘩汤,你尝尝咸淡正好不。”
新媳妇头不抬眼不睁地倒在炕上大哭起来。
任富氏急得一个劲地央求道:“好孩子,你哪儿不舒服?和娘说说吧,别让娘着急。”
新媳妇哭着说:“我想家了,我要回娘家。”
任富氏忙说:“你别哭,吃了饭,我让殿富送你回娘家。”
任富氏从刘嫂家借来10斤小米,又装上二十几个鸡蛋,让春花把殿富喊了回来。
任富氏对殿富说:“麦子,让你媳妇回娘家住几天,过两天你再把媳妇接回来。”
任富氏原本以为媳妇想家心里难受,回到娘家住几天回来就好了,谁成想新媳妇从娘家回来后,变本加厉了。
任富氏看着也是干着急,想让儿子去问问吧,又担心儿子和媳妇吵架,只能每天自己多干活,让媳妇少干些。
有些人还真是不能敬着她,越敬越歪歪腚。殿富媳妇见婆婆可欺变本加厉地作妖。
夜里点灯睡不着觉,大饼子嘎巴硬咬不动,菜没油水也淡了……总是一堆问题,搅得殿荣都看不下去了。有几次想反驳两句,都被任富氏给制止住了。
说来也奇怪,殿富是个最孝顺的孩子,现在也时不时的给娘耍起脸子来,好像一家子人都吃他的、喝他的、穿他的,甚至是住他的房子。这种怨气久而久之转成了仇恨,殿富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娘时都不想叫她娘。
还有一天,殿富在梦里,说自己把娘和弟弟妹妹们赶了出去,娘在门外哭,他一点都不心疼,狠狠地把门关上,甚至担心娘他们闯进来,还把门栓挂上了。
新媳妇三天两头的和殿富嚷嚷着要回娘家住。
今天一早,小两口又闹起别扭来,任富氏没办法只好从刘三哥家借了半袋子米,让殿富借了一个毛驴拿着米送新媳妇回了娘家。
新媳妇走了,殿富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无缘无故地就发火。
有一次,殿富看见殿荣回来把铲粪锹耷拉着在地上拖着走,二话没说,上前就给了殿荣两个耳光子。
打完扔下一句话:“下次看你再拖着粪锹走,还打你,看你还有没有记性了。”
殿富说完晚饭也不吃了,跑了出去,在四小家住了一宿。
殿荣被哥哥打得脸苍起来了,也没敢哭出声,只恨自己做的不对,惹哥哥生气了,让娘伤心了。
任富氏通过近来大儿子和大媳妇的表现似乎明白点什么了。她出门收活的时候开始留意谁家有闲置的房子……
一天,屋外下着瓢泼大雨,屋里房角处有几处漏雨的地方,殿富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任富氏和春花用盆接着雨水,春花瘦弱的小胳膊吃力地抱着一大盆子水,踉踉跄跄的,脚下踩到泥水一下滑了个仰八叉倒下了,一大盆的雨水全部撒在春花的脸上,掉下来了的泥盆正正好好砸在春花的脸上,春花疼的哎呦一声。
殿富见状非但不安慰,竟然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狠狠地踢了春花一脚骂了一句:“吃干饭的。”
正巧殿荣放牛回来,听到大哥骂妹妹的话,正是每天大嫂对着他指桑骂槐的话,大嫂是外姓人,她骂自己不理回她,大哥是亲兄弟他怎么能嫌弃自己的手足呢?
殿荣冲进屋,一把揪住殿富的衣领子往外拽,把殿富拎出屋,哥俩在雨里厮打着,打累了两人在雨里抱头痛哭了起来。
任富氏在屋里默默地伤心着,安慰春花,秋菊被吓得更喘不上气来,殿辉和殿义早用被子把头捂住了。
任富氏经常来村东头的一颗老槐树下,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每次回去的时候眼睛都红肿着。
任富氏无奈地坐在老榆树下,自言自语地哭诉道:“我呀,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我今后咋办呢?你走了,家没了,留给我六个孩子,我们娘们好容易有个地方住了,麦子也娶上媳妇,我想呀,这会该好些了,可是你看看现在这个样子,让我的心不疼吗?忠子整天愁的抬不起头,他替哥哥还债还得受着嫂子的冷言冷语,我担心这孩子会憋屈出病了。忠子要是病倒了,我的天就真的塌了呀!”
任富氏说到这儿放声大哭,她凄惨的哭声惊吓了树上的鸟。
任富氏看着飞起的鸟说:“你是说让我带着孩子们出去过吗?我现在能去哪儿呢?大哥、三弟家家都有自己的难处,我怎么忍心再去拖累他们呀,三叔家早就给了话,不让孩子们去拜年的,怕见了孩子他伤心伤体,你能不能告诉我,给我指条明路,让我带孩子投个活路呀……”
任富氏越说越伤心,昔日的手足再也寻不到踪迹,往日的恩德也都被呼啸的寒风撕碎,人心怎么就不一样呢?狼心还懂得群居捕猎,狗肺……
想想满堂遇事先为别人着想,遇难不顾自己安危挺身而出,人心好落个死不见尸,草帽影葬,留下孤儿寡母流落街头无依无靠。
殿荣有几次远远地看着娘,心里如刀割一般,弟弟妹妹还小,自己也没有能力让娘不受这份委屈,一想到这些,殿荣心里更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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