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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与国家的相争哪有什么运气之说。无外乎就是小事和大事一块积累,有一个快速或缓慢的酝酿过程,再形成最终的大势罢了。
即便是某个国君病死,不还有个“忧虑成疾”的理由吗?为什么忧虑,肯定是国家局势不好,想一想怎么会不好,里面或多或少会跟外患有所关联。
所以了,吕武并不相信什么运气,面对气运之说倒是有点拿捏不准了。
“你往楚境,可有见闻?”吕武问话的人是吕阳。
自从四年前……,不,现在应该是五年前了。吕阳在五年前离国,途径辗转的诸侯国很多,逗留时间比较长的有韩国、齐国和楚国,其中楚国足足待了两年之久。
那一段时间吕阳去了哪里,见了一些什么人,干了些什么事,事无巨细都有人进行记录,再汇报到吕武这边。
在吕阳游历时期并不是没有遭遇危险,只要不是某个势力刻意为之,一般是由吕阳等人自己处理。
事实上,吕武“流放”吕阳就是为了让这个嫡长子品味世间百态,有派人暗中保护是一种必要措施,事事给完全挡住也就没有了历练的味道。
现在这么个年头,四处游历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旷野的野兽不要太多,再来是医疗技术太过于落后导致小病都会变成大病得个病亡下场,总之哪怕是没有势力刻意针对,还是会让游历充满了各种风险。
长达五年的游历,哪怕吕阳之前不是过着泡在蜜罐的生活,在外的种种依然在他身上留下了足够的痕迹。
皮肤被晒黑以及变得粗糙是一种必然,以至于四十一岁的年纪看去像足了五十多岁,显老只是一方面,气质上也能看出历尽沧桑。
现在让吕武和吕阳并列,问陌生人两父子是什么关系,源于两父子的五官非常相似,极可能得到的答案会是,吕阳是吕武的大哥之类。
吕武到了公元前539年已经五十七岁,也就等于吕阳是在吕武十六岁时出生,说实话父子相差的年纪有点少了,很不利于国家的传承。
当然了,刚刚归国的吕阳只是看着显老,身体方面没什么毛病,稍微养一段时间总是能抹去一些岁月痕迹。
有那么件事,吕武一直以来健健康康,一帮儿女的身体也是倍棒,连带后宫诸女也是安康,四十多年过去一家人都健在。
一家子整整齐齐,第三代看着也是极为健康,事实上在当前简直就是一种奇迹。
看看其余的家庭,条件再好也不免有婴儿夭折,又或是长辈早早疾病缠身,汉氏子姓一家子的状况过度解读肯定能品出一些什么,想玩花样搞一些神神道道的玩意,真心不要太简单。
吕武觉得自己起码能活到八十岁,甚至活成“人瑞”的可能性极高,随着岁数越来越高,一些担忧也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谁呐喊的了来着,反正就是“天下岂有三十年之太子”这句话。
哪怕是皇帝,也是一位父亲,听了儿子那句话,悲伤肯定比恼怒更多。
吕武在担忧自己要是活得够久,会不会活得令人生厌,自己册立的太子会不会讲出相同的话来,又或是搞出儿子造老爹反的事情。
“孩儿在楚,游历大江沿岸,南及杨越之地……”吕阳在慢慢讲述。
楚国的疆域很大,西边占了一部分巴地,最南到后世的洞庭湖周边,东面则是将吴国朝廷驱赶走之后一直到大江出口的大海,最北面则是都快逼到“新郑”鼻子下了。
按照吕阳的讲述,楚国的疆域很大,聚居点却是相对比较集中,绝大多数城邑集中在大江中上游以及汉水、清发水等一些水资源丰富的区域,其余更多的地方属于荒无人烟。
因为楚国境内的河系实在太多,陆地交通也就显得非常不方便,倒是对农耕有着很大的好处。
之前楚国最大的产粮区在汉水周边,只是吕武还是晋国元戎的时候进军攻打了一波楚国西北境,慢慢逼得楚国开发其余产粮区,有点要向大江沿岸发展的趋势。
数年过去之后,汉水周边的农耕已经得到恢复,再有楚国去大江沿岸的开垦,要是给楚国更多的时间,以后想要用漫长的交战来拖垮楚国会变得更难。
“孩儿窥得楚人大肆转移口众往‘鸠兹’而去,已然着手开垦事宜,主持之人原为公子平夏。公子平夏遭诱杀,更为公子禄。”吕阳说道。
这些事情怎么可能逃过汉国的探子,也就是吕武等中枢重臣早就知道了,并且情报方面比吕阳口述的部分还要详细。
那个公子禄是楚国新任楚王熊围的嫡长子,不出意外会成为楚国的太子,能不能顺利继位则是犹未可知。
“开垦‘鸠兹’之地?”吕武没记错的话,那边是长江中下游的平原之一,也就是后世的苏州平原。
总是说什么诸夏地大物博,泛泛之谈显得无比空洞,以封建时代而言能作为产粮区的平原其实少得可怜。
一直到工业时代,哪怕是到了工业时代之后,诸夏的各种资源其实都算不上丰富,尤其是各种山简直多到要命的程度,给予各种建设和发展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说白了,哪怕是某地有什么珍贵资源,没有一条路能运得出去吗?运不出去,再珍贵的资源都无法变现,其实也就是堆在那里而已。
而诸夏就是个多山地的地形,修路将会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想要有所收获之前的投入成本会显得很夸张。
吕武现在有着很大的地盘,还没有办到“大一统”就深深感觉到了地形带来的恶意,深切地感受到统治的脆弱,猜测想要维持统治需要投入的成本会有多么的惊人。
中枢朝廷有威望又能服众,维持人心上的向心力,有一个安定的社会,哪怕是这样统治力都显得脆弱,一旦搞得人心思变再出现处处烽烟,立马就会变成困守一地的“京城天子”了。
所以了,在诸夏想要单纯依靠暴力维持统治就是个笑话,以至于一直以来一再强调名正言顺或众望所归的重要性,原因当然是受限于交通的因素呀!
“依你之见,楚国开垦需以几年?”吕武问道。
从无到有去开发一个地方并不简单,哪怕是动用国家力量,没有一个合理的开发方案,再配上一个能做事的班子,会变成做越多错越多。
吕阳答道:“‘鸠兹’地势平缓,其地多水系,开垦极易。如公子禄不加肆意妄为,快则五年,慢则八年?”
这么说,耗时也不是太长。
本来吧,想拖垮楚国就有点难,有没有多一个产粮区,区别方面其实不大。
吕武一开始就没想过用拖垮的方式来解决楚国,他即便对春秋再不熟悉,还能不知道楚国是个在粮秣供应上拖不跨的国家吗?
事实也是那样,无论在春秋还是到战国,任何史书上都看不见楚国军队缺粮的记载。
历史上秦国有试图拖垮楚国,结果是秦国自己差点被拖垮,认清拖不跨楚国的秦国冒险选择了毕其功于一役的方式。
吕武现在需要庆幸的是徐国和钟吾国的疆域没有落到楚国手里。
一旦徐国和钟吾国成了楚国的疆域,楚国又清醒地认识到需要增加产粮区,泗水那边被开发成为粮仓,以后汉国想击败楚国的难度还不知道要增加多少倍。
吕阳又提到了楚国的权贵。
在晋国仍然为中原霸主的时间段,周王室的众分封国是一个体系,楚国自成一个体系,吴国的体系跟楚国很相近。
周王室阵营的列国,权力架构大概是分为一国之君、公族、贵族,一国之君无法也办不到肆意杀戮贵族,双方是一种互相平衡的状态。
楚国以及吴国则是一国之君像个“奴隶主”,其余治下的任何都是“奴隶”,君王想杀谁就杀谁,想干点什么缺乏约束。
所以了,曾经的晋景公想干掉赵氏满门需要布局,再花费心思拉拢其余各卿位家族;换作楚共王想杀死自己的令尹,一道命令就能将令尹拉出去砍了,再清算令尹一家子,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
或许是因为楚国跟中原列国交流多了,可能也是楚国的国势衰弱,反正就是“王权”遭到了极大的削弱,地方上的贵族出现了联合自保的趋势。
“楚新王作乱时,孩儿恰好在‘郢’,亲眼所见楚贵族连夜逃奔壮举。”吕阳说道。
逃跑还能被称为壮举?场面该是多么大呢。
吕武有相关的情报,那一夜楚国都城“郢”举家逃跑的贵族不少于百家,一家之主以及亲人、护卫、随从数量成百上千,搞得原本挤了六万多人的“郢”在一夜之后只剩下三万多一点人口。
“此些贵族返回封地大肆招兵,切断道路不允他家往返,局势之烈可见一斑。”吕阳说道。
楚国是“公族政治”阶段,超过八成的贵族其实是某一代楚君的子孙后代,只有极少数贵族是因功获爵,更少部分的贵族则是遭到吞并的亡国遗族。
比如养由基这位天下第一神箭手,他就是养国的公族后代。
别看养由基很牛逼的样子,能够从楚共王的处置看去,楚国对那些亡国遗族的信任感很一般,再牛逼也就是个“打手”的角色,压根就不可能手握大权。
熊围干了弑君夺位的事情,他却不是芈姓熊氏第一个干这事的人。
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吓得一帮亲戚跑回家玩“结寨自保”,是不是能够侧面证明楚国公族的矛盾无比尖锐?
吕武想道:“历史上屈、景、昭到底是怎么得势,甚至能够操控王位变更的呢?”
现在有屈氏,景氏和昭氏的出现要等个几十年或一百多年之后了。
楚国的“封君政治”阶段就是从屈、景、昭三氏掌权为开端,当前的成氏、蒍氏、若敖氏(斗氏)虽然势大,却是不知道有没有玩点其它花活的胆子?
秦国的大一统并不单独依靠武力,其中没少玩收买和离间的手段。
吕武比较苦恼的是,汉国即便愿意搬出金山银山去收买,愿意收钱的列国贵族估计也是寥寥。
说白了,不是当前的贵族操守太好,他们要的是土地和人口。
到战国阶段之后,随着时代的进步让很多事情发生变化,原本的一些“寒门”也能手握权柄,高门贵族的思想出现变更,使得钱这玩意的用处越来越大。
“荀陈兵于‘壶口’,使我需以大兵进逼‘潞氏’。我闻荀王出兵‘邯郸’,若是赵氏前来求救,太子以为当如何?”吕武问道。
这个“壶口”已经变成荀国抵御汉国的重要关隘,它以太行山为屏障,建立关隘切断了交通路线。
之前韩氏取代曲沃一系,邯郸赵成了韩国的贵族。
眼见着韩国已经名存实亡,中行吴盯上“邯郸”也不是一年两年,先在“壶口”屯兵三万,后面派人去要求邯郸赵让出“邯郸”。
“邯郸”是邯郸赵经营了近百年的老巢,他们除了“邯郸”之外也没有其它封地,从“邯郸”搬离必定会伤筋动骨,离了老巢也将全家性命交付他人之手。
邯郸赵有“邯郸”坚城作为依靠,还有汉国能够指望,会甘愿连挣扎一下都不做,认命交出“邯郸”吗?
吕阳问道:“邯郸赵有兵多寡?”
没有立刻提出放弃或支援,先问邯郸赵能撑多久,成为一国之君至少有点能守成的样子了。
邯郸赵有多少军队?要是换作其他人或许答不出来,一直在“眼观八方耳听六路”的吕武即便没有精确数字,怎么也能讲出一个大概。
“约有三‘师’。”吕武说道。
一个邯郸赵就有三个“师”的兵力?要看他们憋了多久,面临生死存亡的阶段又肯多么不计代价去拼命。
吕阳的媵之一有来自邯郸赵的女人,一瞬间想到了许多,比如能不能让有邯郸赵血缘的子嗣玩一手“取而代之”。
“父上,大汉如今首重乃是经营得自韩氏之地,进而取范氏之土。荀攻‘邯郸’或可坐视,缓和荀氏,不至乱我东出大局?”吕阳说得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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