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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风大了些,窗子漏进来的风吹的人都发凉。梦醒之后怎么也入睡不了,那片腥红在眼前消散不去,这个梦实在是真实,真实到她已经无法分辨如今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容柔嘉轻轻的掀开锦被,整理好衣物便去查看萧明赫的情况。
走近榻边,就看见萧明赫的额头出了密密麻麻的薄汗。
容柔嘉取过木架上的脸巾,细细为萧明赫擦拭去薄汗。
想起昨日大夫说的话,萧明赫身子在自行清除毒素时,有可能会起高热。
想来,萧明赫这是起了高热。
起了高热,只怕是一身汗,不更换身上的衣物穿着也是难受。
容柔嘉为萧明赫擦拭完薄汗后,轻步走到门口唤来张思。
张思闻声后就进入屋内,容柔嘉轻声吩咐他,让他替萧明赫换身干净的衣裳。
她是女子,在他屋内日夜照顾他,已经是失了礼数的,更何况替他换衣裳这种事。
若她是他娘子便算了,可她与他连朋友都不一定算得上。
容柔嘉吩咐完后不做停留,关上房门后就去到了洛水院的垂花门,静静地等着。
零碎的月光微弱地照在容柔嘉身上,为她披上件温柔的外纱,显得她分外温婉贤淑。
屋内一阵窸窣,张思取了柜子里的一身墨色里衣和中衣为萧明赫换上。容柔嘉还要继续照顾萧明赫,若是他只穿里衣,于理不合。
一身墨色衣裳显得萧明赫脸庞愈加冷峻,双目紧闭,薄唇微抿,如千年寒冰一般。
张思自然没有仔细去瞧男子容貌的癖好,换好了衣裳便起身出了屋子。
从屋内出来的张思见到月光笼罩之下的容柔嘉,有一瞬间觉得容柔嘉本不应该是狠厉之人,她应该是柔情似水,像是遗世独立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她不该被肮脏的权力之争所玷污,她就应该在神台之上睥睨众生,而众生皆该仰拜于她。
先帝曾对朝中大臣说过,先皇后无论生男生女,他都是欢喜的。若是女儿,他更甚为欢喜。于是,先帝生前最为宠爱容柔嘉,就是连太子出生后,也不曾将先帝的喜爱分去半分。据说当年容柔嘉出生之时,宫中枯败了近百年的合欢树骤然复苏,此后这棵合欢树年年花开更甚从前。
在大周皇宫初建之时,那棵枯败的合欢树曾被相国寺的空净大师预言过,此树还有一丝生机,来日必有繁花似锦之时,不可伐之。
是以,当年的景慈帝便吩咐宫中御花园的太监,不可将此树砍伐,此树便留存至今。
若是先帝还在,容柔嘉便无需抗下这些重担,他定是会护她安然无虞。
张思回神,“殿下,臣已将太守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容柔嘉颔首,带着清冷的月光进了屋内。
容柔嘉搬来桌边的绣凳,就静静地坐在床榻旁看着萧明赫。
她的目光落在萧明赫的眉眼,出奇的温柔。
几日来,在闲暇之余,容柔嘉都会在床榻边照顾萧明赫,却没有一次仔细去看他的相貌。
今夜是第一次。
萧明赫的眉毛很锋利,在睡梦中微微蹙着,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庞,薄唇没有丝毫的朱色。
容柔嘉伸手去抚平萧明赫微蹙的眉头,安抚他的心。
萧明赫武功高强,在他封王之后的几年里,也曾出征过数次,皆是大胜归来,朝中称赞他为常胜王爷,大臣对他的尊崇和畏惧又多了几分。
他丝毫不像那些武夫,三大五粗的,行为粗鲁。相反,在天启他可是待字闺中的小姐的梦中情郎,多少女子争着抢着嫁给他,哪怕只是通房侍妾也好。只可惜,萧明赫不近女色,且又洁身自好,王府中不曾有过姨娘通房。
萧明赫虽然看起来温文儒雅,丰神如玉,不像京中那些富家子弟如此纨绔,但他绝非善类。
容柔嘉觉得萧明赫就和傅修林很相似,都是风度翩翩的矜贵公子,但周身的气度就让人不好接近,城府颇深,精于算计。
萧明赫刚封王时,曾有太傅之孙女因倾仰于他的神姿,不顾廉耻在天京妄称怀了他的骨肉。太傅一时气急,不多做调查,便在朝会之时控告萧明赫,强求萧明赫娶他的孙女为正妃。
第二日,太傅被查出贪污受贿,举朝震惊。
皇帝下旨,太傅府内十岁以上的男子流放,二十年内不得有男子参加科考,家中女子全部充入奴籍。
一夜之间,大厦尽倒。
自此,没有哪家女子敢效仿太傅孙女的狂妄之举。
若是萧明赫穿上滚金边的黑色九蟒朝服,头戴赤金发冠,那一定是话本里说的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一剑一个人头。
容柔嘉发笑,心道只不过是仔细看了他的容貌,竟然能想到这么多去。
他相貌是极好,能力亦是极佳,但绝不是她的良配。
萧明赫如今后院虽是干净,但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未来的通房侍妾只怕不在少数,她与他之间不可能会有结果。
她不喜男子三妻四妾,她也不会放下身份困居于那一方后院,与一群女人争夺丈夫的喜爱。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要那个人主动向她奔来。
不知道这世间有哪个奇女子能和他结成良缘,她到时候还要去祝贺他们一番,给他们送份大礼。
夜已深了,萧明赫也已经不再出汗,情况也稳定了许多,容柔嘉也就放心了。
不再非心思去思考这些问题,容柔嘉回到贵妃椅躺着,渐渐陷入了沉睡。
窗外零碎的月光正在满满消失,白昼正取代黑夜。
……
夏日的太早早早升起,晨间的曦光有些刺眼,此时正笼罩在容柔嘉的身上,照得她觉得一阵暖和。
容柔嘉微微转醒,睡眼朦胧的睁开眼,一时间人还未彻底清醒过来。
查看完萧明赫的状况,若是他还没醒来,她便要洗漱,随后去处理公务。
容柔嘉便也不多做留存,准备起身离开了贵妃椅,去瞧瞧萧明赫。
夜半之时是和衣而睡,所以今早依旧是一袭白莲散花素纱衣,腰系白玉带,头戴镂空莲花簪,洁白无瑕如天山雪莲。虽未曾洗漱,但也不曾有什么逾礼之处。
突然,床榻之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叩”,轻到无法让人注意。似乎是察觉到没人发觉,那里又传来一声“叩”。
容柔嘉掀开锦被的手一顿,不可置信的看向床榻之处。
“叩……”
这屋内除了她和萧明赫,不曾再有第三人,她的动作极轻,根本不可能发出任何声响。
所以,这只能是萧明赫发出的。
容柔嘉猛的掀开锦被,快步冲向床榻边。
萧明赫微微睁眼,环顾四周,屋内一切装饰如他在洛水院的屋子一般。
一阵窸窣,他听到动静便转头看向外边。
容柔嘉一袭白衣就这般闯入他的眼帘,曦光勾勒出衣角的轮廓,她眼里似乎泛着闪闪亮光,嘴角的微笑如晨间的阳光温暖人心。
仿佛被她的笑感染,萧明赫嘴角不禁上扬,笑着看着跑进来的女子。
她很好,看起来没有受到半分伤害。
看她如此明媚的笑,萧明赫就知道当初做的决定是没错的。
容柔嘉也想不到他醒的这么快,她还以为还要等上一两日。
容柔嘉心中悬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面上又多了几分愉悦,双手在不知不觉中紧握着萧明赫的手。
他的手很冰,而她的手虽小却很温暖。
谁都没发现,这些动作并不合礼数。
容柔嘉眼里满是希冀和笑意,“太守醒了,可觉得身子有何不适?”
萧明赫摇了摇头,轻声回她“并无。”
他在朦胧中,床榻边时常有女子的身影,有时是背影,有时又是正脸。
萧明赫很确定,那人就是容柔嘉。
在这段时间里,他反复醒来,又反复昏睡过去。他仿佛做了个梦,他在地府里不断斩杀那些想拖着他往黄泉走的小鬼,一波又一波。他几次将身边的小鬼杀绝,以为能够重回人间,窥见天光,可他又被赶来的小鬼拖着往黄泉路走。
天光化作人形,那是容柔嘉。她伸出白皙的手,他拼了命的伸出手想抓住她,他一定要回到那个有她的人间。
“这几日,还得感谢公主地照顾之恩。”
容柔嘉说“太守于我有救命之恩,理应由我来照顾太守。”
她这人向来知恩图报,况且在那种危急关头,他想脱身本就不易,最后竟还硬生生替她接下了暗器。
“既然太守醒来,我也应该让你知道中毒的详情,免得太守这毒中的不明不白的。”容柔嘉取下木架上的脸巾,递给萧明赫。
“那日,所有的刺客皆是银楼的天煞,太守所中之毒为银楼自制的毒药,名为嗜血。如今太守已经服下解药,且太守身子骨强健,想来不消几日便能痊愈。只是,这几日太守万不可有剧烈动作,否则身子会落下病根。吃食上,也还需清淡些,不可过于油腻。”
容柔嘉所说的剧烈动作自然是指动武,但“太守”一介文官,哪来的武功?
萧明赫了然,心里自然是感激容柔嘉。
银楼的毒是出了名的,毒药难得,解药更难得。
为了取得解药,她必定花了不少的精力。
容柔嘉看向窗外,阳光明媚,如她心情一样。萧明赫清醒过来,她彻底是放心了。
“太守舍身救我,不知我能以什么回报太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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