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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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画，将明光大师赠予的礼物拿来。”容柔嘉有气无力地说道。

银画一愣，明光大师赠予的礼物？

她似是想起来了，在容柔嘉出生之时，广济寺的明光大师曾赠予她一个盒子，嘱咐说一定要待到容柔嘉二十岁生辰之时才能打开。

银画起身去库房，取了那盒子来。木盒简朴，上头是一把莲纹银锁。银画取了钥匙，“咔哒”一声，锁被打开。

木盒之中只有一块玉牌，别无其他。

那是一块白玉莲纹方牌，莲纹镌刻有力，一笔一锋都透露着刚硬。

容柔嘉伸手接过方牌，摩挲着，感受着莲花的纹路。她有许多玉佩，也有玉牌，各式各样的，自然也不乏莲纹牌。

她不曾见过这块方牌，却觉得很是熟悉。她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这玉牌，窥见这莲纹雕刻的过程。

她看见，这玉牌的初始模样甚是简单，被一节骨分明的手握着，一柄刻刀细细地勾勒出莲花的纹路。那是一双男人的手，虎口长着厚茧，似是武人之手。

容柔嘉收回眼神，由银画搀扶着更换上了宴服。

宴服是一件银色流光云锦，步伐间闪烁着光彩。银画在容柔嘉的腰间挂上那方牌，白玉与银色倒是相得益彰，衬得她似九重天上的仙子。

可惜的是，原先朱红的唇瓣失了血色，白皙的脸色中透着不正常的苍白，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银画，今日的妆便浓些吧。”容柔嘉静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有些觉得陌生。

她活了二十年，这是第一次出现死气。

银画上妆的手一顿，容柔嘉向来不喜浓妆艳抹，只是现下必须用妆容遮掩她的苍白。银画小声地“嗯”，蘸取香粉继续为她上妆。

容柔嘉喜欢珍珠妆，所以银画在她的眉间先是描绘了朵赤金莲纹，最后点上珍珠。她眉宇间的赤金色，神秘又高贵，莲纹又为她添上几分清洁。

宴席的准备有条不紊的进行，待到日落月升之时，众宾客皆已落座。

萧明赫的席位是数桌之首，因为他是天启的摄政王，他的身份在一众使者之中无人能够匹及。他着一身银边黑蟒袍，墨发由黑玉银冠挽起。剑眉之下的一双眼眸深邃无比，薄唇红润。月光倾泻而下，一众人浸润在月色之下，眉宇间似是多了几分清冷。

长生殿内交谈声此起彼伏，此时殿外的太监高喝道“陛下驾到，长公主驾到。”

沉重的殿门被两旁的侍卫推开，容柔嘉牵着容闻的小手，在一众人的注视之下，缓步走进大殿。众人朝着二人行大礼，待到二人走到高台之上，容闻这才开口，“诸位使者不必多礼，今日乃是朕的皇姐盛元长公主的千秋宴，感谢诸位不远万里赴宴。”

萧明赫自容柔嘉进入大殿之中，视线就不曾离开她的身上。她今日这身宴服极衬她的肌肤，他发现她的脸庞虽是红润，却在这分红润之下隐藏着丝丝的苍白。

他轻笑，定是自己想多了。脸色苍白惯是受了伤中了毒才会这般，可容柔嘉是谁，她怎么可能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所以这一定是他想多了。

他又见容柔嘉脸上的笑像是扯出来的，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不像是发自内心的笑。或许是今日她以千秋宴设局，毁了自己的生辰，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快。

可他忘了，这场局是她而设，最终的得利者必然会是她，她又怎么可能会扯笑呢？

容柔嘉望着高台之下的人，嘴角扬起了笑，“今日还谢诸位的驾临，望诸位能在此次的宴席上尽兴。”

话落之时，太监开始唱礼。

“天启摄政王携万里山河玉屏，恭贺长公主千秋。”

萧明赫起身，走至中央，身后是使臣搬来万里山河玉屏。“山河万里绵延，一祝大周山河无恙，国祚绵延。二祝长公主千秋无期，福泽万里。”

众人皆拊掌，无不在夸奖天启的献礼。

容柔嘉凝望着萧明赫，忽地想起他们已有数月未见，心下却不觉得生了分。她点了点头，扬声道“天启之礼，本宫一见甚为心悦。”

两人隔空对视着，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却什么意思都明白。

待到萧明赫退回席位，太监继续高喝道“西秦大皇子携透雕龙凤纹重环玉佩，恭贺长公主千秋。”

西秦大皇子长得高大，浓眉中透着厉色，一双黝黑的眼瞳直视高台之上的女子。他身后是一位同样高大却又清瘦的男子，是西秦的国师。他戴着赤金面具，一双狭长的眼眸隐藏着波涛，金冠束起一袭墨发。他声音清润，代替西秦大皇子高铮然说了祝词。

“长公主凤姿万千，重环玉佩乃是西秦之国宝，其中龙凤交缠，寓意陛下与长公主携手共治天下之局。”

男人抬眸，亦是直视着容柔嘉，容柔嘉自然不甘示弱。

容柔嘉心里嗤笑，历代帝王是最忌讳皇权被人染指，如今这位国师这般祝词，倒是无意之中挑拨她与容闻的关系。

他表面上是在祝贺容柔嘉，实则在暗示众人容柔嘉手中的权力能够超过皇权，摄天下之政。众人听完，心里自然是引起警惕，更别说大周清流之官，他们向来就不喜容柔嘉执政，如今有人这般言语，更是警惕起来。

容柔嘉看着那眼中闪着精光的男人，她站起身来，端起面前的酒杯，朝着二人示意，随后喝下这杯酒。

“西秦所献之礼，独一无二，实乃一绝。国师之祝词，本宫听了心中深感欣慰。陛下是大周之主，本宫奉先帝之旨，辅佐陛下，成就一代江山。”

在容柔嘉听来，西秦国师的祝词如隔空打老虎，不痛不痒。她本就没有要篡位的心思，皇帝都是她的弟弟，她已经是尊贵至极，又何须去争夺皇位，她今日在众人面前所言，不过是想要打消清流的忌惮。

面具之下的国师，隐藏着厉色，他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多说话多出错，他今日的这段话已经是在挑衅容柔嘉的威严，已经足够了。

高铮然无一言语，所有的事皆由国师代为，他宛若提线木偶，而那个国师就是背后的技人，操纵着这一切。

“大厥使臣携……”

“北魏使臣携……”

太监唱完礼之后，歌舞升平，殿中舞女身姿曼妙，歌者声动梁尘，觥筹交错。

不断地有使者上前敬酒，容闻喝不得酒，容柔嘉就连带着容闻的那一份都喝下去。所幸宫人早早地就将酒盏中的烈酒换成了果酒，防的就是容柔嘉醉酒。

又有使臣上前敬酒，容柔嘉又一次端起酒杯，强忍着不适，一饮而尽。酒尽之时，她放下酒杯，余光瞥见杯沿有了红色，那是鲜血的颜色。

她似是不经意地捻起绣帕，擦拭嘴角的酒渍，将在红唇遮掩下不易察觉地鲜血拭去，随后将绣帕藏入广袖之中。

萧明赫将容柔嘉的一切动作收入眼底，自然将绣帕上的血丝看得一清二楚。他神色平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他没有看错，容柔嘉脸色真的是在用红润的妆面掩藏苍白，她经历了什么？萧明赫端起面前的烈酒饮下，喉间辛辣无比，刺激着他的头脑。烈酒下肚，神智却是更为清醒。

他不过是离开了她月余，她竟中了歹人的毒计。先前西秦国师的祝词，如今绣帕的鲜血，无不在暗示着他，容柔嘉如今正是腹背受敌。

他心中有无数个问题，她是中毒了吗？找到毒源了吗？可有医治的方法？这些问题助着他心中的困兽，它即将冲破牢笼，却又被他的理智强行锁进新的牢笼。如今不是最佳时机去询问这些问题，他可以自己查。

她看似在权力漩涡之中屹立不倒，实际上却是苦苦挣扎后在勉强站稳脚跟，萧明赫心中泛起丝丝疼意，他想在她身边护着她，看她安稳无虞。

她上辈子受尽了苦楚，这辈子仍然要呕心沥血辅佐自己的皇帝弟弟，为这个弟弟杀小人，斩逆贼，却差点落得篡位的罪名。

他许久不曾在梦中见到上辈子的容柔嘉，心中有阵声音在强烈的告诉他，借着梦境去窥探他所不知道的“容柔嘉”。

宴席接近尾声，众人脸上醉意明显，不胜酒力的早已在宫人的搀扶下下了场，场子上留着都是些酒力极好的人。西秦国师自宴席以来，就不曾将面具摘下，那面具就像是牢牢锢在他脸上，容柔嘉几次想去窥视他的神情，都被那面具所遮挡。

容柔嘉扶在凤椅之上的手，青筋暴起，她在极力忍耐心中的疼痛，喉中腥甜呛鼻。她宛如置于火中，那颗心似是被烈火灼烧，又似是被冰雪封冻，浑身冰冷。容柔嘉不禁加重呼吸，握紧拳头，面上却带笑地饮下使臣所敬之清酒。

几盏清酒下肚，她亦是有了几分醉意，可强烈地疼痛却让她时刻清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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