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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净胜镜光(二)
崔逯享受了由刑部所派高级官员亲自押解上京的礼遇。那天泉樟城人山人海,&bsp&bsp这里的居民已经习惯安宁平静,突然出了这样头一遭的大事,&bsp&bsp全都拖家带口出来围观,&bsp&bsp卓思衡利用这个机会为民众进行普法教育,几个法曹的押司轮流沿途宣讲为官亦可获罪,若谁家有冤屈或是告官之类的苦事,&bsp&bsp不必担心官官相护,&bsp&bsp尽管去敲郡衙的大鼓。
但事实是,泉樟城实在太小太穷,&bsp&bsp官吏们宁可不错所以不做,&bsp&bsp又在何孟春手下养成虚伪的“风雅”,也没胆子做欺压良民的事,&bsp&bsp来衙门的三两户告官之民多是些与官吏之间的邻里纠纷,&bsp&bsp鸡毛蒜皮都是往大了说。这种情况何孟春也根本指望不上,&bsp&bsp他在受到连番惊吓后卧病在床,只能天天写些什么“病中久缠绵”一类比闺怨诗还怨的诗句,&bsp&bsp卓思衡还得亲自顶上。
为正事这一拖,&bsp&bsp卓思衡原本的计划全被打乱,好在他能力足够应付,&bsp&bsp大小事务一个人做主,&bsp&bsp隔三差五假模假样去探望一下何孟春,&bsp&bsp表示一下自己独掌权力的惶恐不安,与对他早日康复的殷切期盼,然后回到岗位上,&bsp&bsp继续一人独支权柄。
收到潘广凌发来公文时,他已是将所有代办事项处理完毕,信上表示卓思衡要他办的事均已办好,&bsp&bsp岩窑烧制的成品要他回来时才能查验带回,再附上归来大致日期,总之写得没有半点公文的规矩,字迹也龙飞凤舞,没有章法。
卓思衡拿出十二分的耐心,给他按照标准官府往来公文书信格式回了一封,略思考后,安排他们二人先在泉樟城东十里山驿汇合。
他要先去顺路办一件正事。
陆恢其人实在不像个从九品驿丞。
他面皮比卓思衡还要白,干净清透得几乎就像个闺阁女子,文弱恬淡,一双眼睛也清澈透亮,但其中的沉静却好似不易看透而非心地单纯。陆恢年纪很轻,一般驿卒驿丞大多都是年纪稍长的老吏,这位置并不劳累,虽然俸禄微薄,但很适合公中养老居闲。卓思衡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年轻的驿丞。
“那日崔逯手下不按规章传递消息,你能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实在难得。”卓思衡坐居上位,也要陆恢坐下不必拘礼,“再加上歹人纵火,本官听兵曹的衙役事后说都是你紧急调度得当,驿站的货物书信均没有损失,因此若是崔逯定罪后何刺史论功行赏,本官会报上你的名字,以资嘉奖。”
“大人提前已布置妥当,在下只是照吩咐行事,不敢擅专。”陆恢说话的声音更轻更柔,倒有点像是慧衡。
卓思衡心想不知道妹妹的试考得如何?换季这当口身体又怎样了?再看陆恢清瘦的身形,声音也柔软了几分“陆驿丞是不是身体有些积年的弱症?换季的时候是否有不适?”
陆恢起身感谢道“多谢通判大人关怀,下官自幼体弱多病,如今公务无碍,前些日子歹人纵火呛了些烟才有不胜之态,还望大人勿要担心。”
卓思衡看过陆恢的户籍,他家中有一母亲正在泉樟城外十里左右的山乡当中居养,心想他这个样子家中肯定不好有其他营生,驿丞俸禄大概也仅够养活两人,想必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那么他必然不会拒绝自己的邀请,却也有无法一时答应的苦衷。
片刻的思索过后,卓思衡温言道“本官与何刺史商议过了,他说此次好些仗着崔逯官身**的吏员都得清退干净,未免再留下祸患,所以空出好些位置,有两个吏部收回去留作恩荫分配,还有一个该归通判手下的文书掌簿,九品官职,咱们郡内自己提拔,本官已是属意于你,你可愿意去到郡衙做事?”
陆恢没有抬头,仍旧保持谢礼的俯首,轻声道“下官受之有愧,不敢入衙。”
“你本是有功,何谈有愧?”
“下官家舍离泉樟城实在太远,家中尚有母亲,不能擅离。”
“这是要事,确实不该。但本官想,孝敬父母其实还有一层意思,便是要尊重父母的意愿。你可以回去问问你母亲是如何所想,再来回禀。”卓思衡也不催促,起身朝门口走去,却在出门前忽然停下回头道,“文书掌簿虽然只有九品,但因是衙内官,俸禄至少是你目前五倍有余,在泉樟城赁屋别住也是够用的。本官来之前翻看你的户籍,得知你年少时曾考过科试,却未再更进一步,而你例常上报公文的书写工整规范,没有一点错漏。我身边最缺通晓文书文案的人,好好考虑一下吧。”
他说辞的最后刻意将官吏公事中自称的“本官”换成了“我”。
卓思衡对陆恢的答允算是胸有成竹,一件小事都做得如此井井有条之人,即便身居小吏,仍可能怀有不堕之志。
他走出驿站后堂,只见这里原本拴马喂马的草篷已被烧得只剩块黑灰色的地面,之前他拨来的资材都已送至罗列在院中,木砖都是好料,如今这些官吏办事效率可真高啊,卓思衡自己都忍不住感慨。
正值他愣神的功夫,马蹄声由远及近,快要给地面踩出窟窿一般急促,上次卓思衡听到这么带劲儿的马蹄声还是在太苍原秋猎的时候,他抬眼望去,远远只见潘广凌骑着一匹枯叶黄色驿马,四蹄生风地朝驿站奔来。
这人做什么事都风风火火,卓思衡远远朝他招手,潘广凌看见了他后急得再加两鞭,马就好像飞到卓思衡面前一样,潘广凌不等停稳便抬腿跳下,也不和卓思衡行礼,只欢喜道“大人!成了!”
他满头是汗,浑身也都是被汗泡过的酸朽味,衣袍显然路上驿站都是来不及换,卓思衡略有些心疼,也不问他什么成了,拿出手帕递给他,只道“看你咧开的嘴也知道成了,快去洗个澡,既然已经成了我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先歇歇咱们再聊。”
较大的山驿和车马驿都有可安排递送公文驿卒或兵士休息下榻的地方,也有可烧热水沐浴的灶房,瑾州虽地处岭南,这些官驿设施也一切从简,但该有的还是都有。
卓思衡转头吩咐驿站里的驿卒烧水,潘广凌却一只手擦汗一只手拉住他,根本等不及歇息连弩般说道“我赶了两天的路就为告诉大人这个好消息!大人可好!怎么都不先听一听?跟我进屋!我一定要先说!不然根本什么都静不下心!”他不由分说,推着卓思衡就往屋里赶,好像在撵牛放羊,没有半点当官的样子,看得刚刚从屋里出来的陆恢都是愣在原地。
早就习惯潘广凌的心性,卓思衡不但不生气,反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当人哥哥的愉悦感觉,还抽空笑着回头对呆愣的陆恢说“陆驿丞帮忙沏壶岩茶,热热的给他发透汗!辛苦了啊……”他声音随着进屋而变小消失。
完全不像上下级见面,倒像是家人重聚。陆恢须臾后便去按照吩咐做事。
潘广凌火急火燎自背上解下包袱,打开时却小心翼翼,也难为他在瑾州这样的地方找到这些厚实的布料和棉绒,包裹得左一层右一层,最终露出里面的瓷器时,卓思衡的眼睛已是直直的再不能移开!
“这是……成品?”他难掩兴奋,伸手捧起那只小小的瓷碗,只见瓷器胎体莹润细腻,外面的釉色不再是灰黄的泥色,变成了质地与颜色都肖似琥珀的蜜色!
“吴兴说这是石蜜色,根本没有窑烧出来过淡而透的颜色!”潘广凌指给卓思衡看瓷器上面的圈口,“从这里开始,由薄转浓最是好看!可比我爹书房那些名目繁多的名瓷要漂亮多了!好像淋了蜜糖!”
卓思衡没想到自己的办法一次就能成功,好像之前窑厂和潘广凌多次的努力,终于到他这里厚积薄发由量变形成了质变,他简直也快一改往日持重,几乎就要手舞足蹈起来,可忽然想到什么,笑依旧挂在脸上来不及换,声音却关切道“只试了一次么?成器的效果是否稳定?还用不用再试试看?”
“我去到窑厂先跟吴兴说了办法,让他们放手去试,然后我才去到宋家茶园替大人传话。回来的时候他们烧了两窑,一个窑里醋多淋了,颜色是这个淡的,另一个出来的效果釉质虽厚实,但却也是深蜜色,只是那个出窑晚还没完全阴干,我不好带回来给大人看。这两窑虽然不能确定足够稳定出产,但也说明咱们的办法至少好用,我离开时吴兴又准备再烧两窑,他说有了结果会给我和大人消息的!”潘广凌一口气汇报完,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天气闷热,赶紧擦汗,到一半却又想起什么,赶紧补充,“哦对了,宋蕴和说,他谢谢大人您的邀请,待忙完园中要事便立即动身拜访。”
两个好消息让卓思衡着实惊喜透顶,他细看岩窑的新瓷,越看越喜欢,目不转睛点头道“你办得很好,有条理又将事情都顺了起来。”
“都是大人言传身教的好!”潘广凌嘿嘿一笑。
“更难得的是你也学会说话了。”卓思衡和潘广凌相视而笑,二人又同时看回新瓷上来,卓思衡含笑道,“这琥珀蜜色瓷一出,总算了却咱们一桩心事了……”
听了这话,潘广凌一拍脑门道“对了,吴兴还说要麻烦我一件事。”说罢他撩起官袍下摆,竟直直跪了下去,大礼叩首道,“岩窑窑厂三十七名窑工共一百五十二名家眷谢卓通判恩德!”
卓思衡下意识去扶,要他赶紧起来,别弄这些虚礼,他虽不是县上父母官,但做这些都是分内事,这次潘广凌却异常固执,推开他的手郑重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是答应过吴兴和窑工们的,必须得做到,不然以后没脸见人。”说完连叩三次,才肯在卓思衡的拉扯下站直。
卓思衡心口和眼眶都是热的,说道“如果不是你们之前打下了底子,又给我留了那么多记录,我也想不出这个办法,这是咱们大家一起的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
潘广凌倒严肃起来,郑重答道“大人这可说错了,我和岩窑的人在地方上足足折腾了五年都没有起色,如果不是大人到来,怕是我们也就放弃了,大人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像前几任一样将事情推到地方县上,他们也像从前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岩窑可能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然而大人却亲身力行,想办法出主意,又研究我们之前的文稿和次品,才最终得了这一只新瓷,大人的这份功劳是无论如何也谦虚不来推脱不掉的。”
要是再推让就太做作了,卓思衡心胸激荡,为自己真正落实了切实之事而满腔热血,平复一会儿后,他才笑吟吟看着潘广凌开口“不说我了,你可知道前几日泉樟城的事?”
“知道,姓崔的是不是已经押解上京领罪去了?”潘广凌眉毛一立,忍不住骂道,“他活该!”
卓思衡低头一笑,漫不经心似的说出差点让潘广凌弹到空中的话
“别的事先放一旁,但郡内事务不可怠慢。长史的位置在他走后空了出来,我和何大人给吏部写了推举的公文,决定由你来暂代长史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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