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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千屿未及反应,已经天旋地转,叫人反压在身下。随即,地上烽火狼烟一般的黑雾与沈溯微袖中金光同时飞出。
那尚未修得人形的魔,约莫是整个南陵最惨的一只它前半截被魔气瞬间吞噬,后半截叫剑影灼烧成灰,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凭空消失,只剩几点余烬,缓缓地向上空飘飞。
谢妄真很难解释自己方才护住徐千屿的举动,小姐如此任性,死掉本来大快人心。但或许是因为,没有一只魔能在魔王面前撒野抢食,那一瞬他便被激发了血性,戾气横生。可惜王夫人出手太快,他只吞噬了一半的魔气,尚未饱餐。
他偏头,慢慢向身下看去。怀里的甜香,忽而变得千百倍诱人,叫他饥肠辘辘,需勉力才能克制。
小姐死死盯着他,脸色都白了。
在徐千屿看来,压着她的小乙此时两肩黑气冲天,眼珠的颜色变得像外祖父碗里的血燕,骇人至极。这一瞬间,她连“魔”这个词都吓忘了,这样的人,她只见过一次;这样的画面,也只有一个代称,那便是
“谢妄……真……”
那一瞬间,又仿佛躺回到冰凉的溪水中,剧痛瞬间从胸口沿着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开来。她知道自己没受一点儿伤,那只是一种由于过度惊吓而导致的“幻痛”,但她此时无法控制自己颤抖脱力的身体,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动不了指尖,也喊不出声。
好半天,她终于感觉自己手指的存在,以及还握在右手里的玉净瓶,便费劲全力地翻指将其掉了个个儿,捏紧瓶颈,奋力朝着小乙的脸砸过去。
救命啊!
瓶身还未靠近魔王便化成齑粉,但随即,一股力量飓风般将她一推,把她横扫出去。徐千屿不知道是小乙将她推出去、旁人将她拉过去,还是她自己慌乱中滚了出去,总之一眨眼,那团黑气忽而便在远处了。
她枕着柔软的布料,鼻尖有一股陌生的玉兰清香,头顶上也是这股香气,视线里一片模糊的垂落的白,好像是衣袖。
徐千屿回过神来,她是滚到了王夫人身侧。
然而谢妄真没有追来,他怔怔看着地面,小姐口中忽然吐出那三个字,宛如上天降下的谕旨,他喃喃道“你知道我的名字?你认得我?”
他脑海里忽然回荡出一道声音,大喊他的名字,但是声音不是小姐,而属于另一个少女。
随着那道声音,有什么东西从他面前滚落,一坠而下。
那惊痛失落,好似一块血肉与他剥离。
而他面无表情,好半晌,垂眼向下看。
崖边白雪灿灿,圆圆的血点子如纸上红梅,崖下深不见底,只有松影重重,茫茫云雾。
他怀疑徐千屿知道什么,那黑雾便掉头朝她涌来“她是谁?”
叫他名字的那个少女,和他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还没靠近,徐见素忽而听得沈溯微传音“二师兄身后有大功一件,何必与我纠缠。”徐见素没听完便已反应过来,蘧然扭身,徐千屿便眼睁睁看着扑过来的小乙被徐见素一剑洞穿。
那剑是徐见素的凌波宝剑。黑红二色,全由镂空交缠的藤蔓构成,每片藤叶都是一个尖角,造型华丽,嗜血凶悍。他反手一剑,露出原型的小乙就跟纸扎人儿似的,被噗嗤一下扎在了地板上。
然而小乙低头看看身上破洞,仍没什么表情,他犹如烟气化成的人,从破口处分散成了两道,随后皮囊消逝,彻底化了黑雾,竟擦着剑身轰隆流走,在空中又汇成一股,穿窗而出。
“还敢跑?”徐见素化一道黑影急追而去。
庙里瞬间安静得惊人,徐千屿躺在地上,耳鸣嗡嗡,心还在狂跳,又像她醒来时那样,跳得难受。
她头脑纷乱,也很难想明白,怎么会在世上看到一个和梦里的二师兄很像、还拿了一样的凌波宝剑的人。
难道,那野鬼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难道她现在的生活是假的?
她亦有点儿伤心。不知是因为小乙的背叛,还是因他露出魔态,又叫她回忆了一遍梦中的情景。
徐千屿忽觉索然无味,而且心里孤单得很。这一晚上受到太多的刺激,连这前半夜使她兴奋的代班菩萨也不想当了,她迅速爬起来,拍拍裙子,想回家去,洗洗澡躺在被子里。
这会儿离天亮也没有几个时辰,应该算是尽到职责,想来后半夜也没有什么人来了吧?
但是她走了两步,便觉得被一股力拽住,回头一看,裙带绷得直直的,形成个斜角,将她牵着,另一端则在王夫人裙下。
想来刚才那么一滚,两人衣襟交叠。她裙带散了,慌乱中叫王夫人压住了。
徐千屿用手绕过裙带扯了两下,却没有拽出来。这裙带是缝在裙头的,卸不下来;她手上又无刀无铁,裁断不了。她本不想惊扰王夫人,省得王夫人又进一步惊动一屋子猎魔人,故而又试图拽了两下,拽不动,弯下腰拿牙啃了两下,也没有咬断。她恼了,在帷帽前挥挥手,以气声道
“夫人。”
“夫人……”
“喂。”
“哎!”
王夫人静默坐在原地,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像是沉睡。
可方才徐见素轻薄她的时候她不是还动弹吗,他接着又拔刀杀魔,动静那么大,她怎么可能睡得着?或许她是胆小懦弱,因为事关名节,怕醒了说不清,便刻意装作从头到尾没醒,好置身事外。
徐千屿冷沉沉地盯着王夫人。
怎么会有这种人?若不是为救她,她不会从莲台上摔下来,也不会差点儿又被魔给吃了,她不道一声谢也就算了,连眼睛都不敢睁开,话都不敢应一句。
想到这里,整晚的委屈全化成怒火,她面无表情地走到王夫人面前,一把掀开她的帷帽,把脸探了进去。
沈溯微这化形术极为耗神,徐见素又出手狠辣,将他伤口扯开。方才他在徐见素面前强撑,如今他走了,庙内其余人皆不构成威胁,他便松下气来,闭目调息,额上沁出一层薄汗,隐忍着将经脉内淤血冲开。
忽而面纱叫人掀开,风声一动,沈溯微蘧然睁眼。
那野狐精怪一双尖耳将白纱顶起。昏暗背光,探进来竟约莫是一张十几岁少女的生俏脸,她眼梢嫣红斜挑,红妆妖娆,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额心绘制一朵端庄菩提,偏生眼带凶光,光怪陆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恐吓“听见没有,你压到女菩萨的裙带了!”
“……”
徐千屿叫那王夫人抬眼一瞧,却怔住。
王夫人约莫二十许,那张面孔粉黛轻施,素净得几乎寡淡,然而一双眼睛,却极为沉静。她眼里无一丝忸怩躲闪,也无惧怕,瞥过来的时候,冷寂无情。
这样洁净而美丽的眼睛,徐千屿只在师兄脸上见过。只这一眼风情,王夫人整个人顿时气度拔群,端庄而冷傲,叫人不敢亵渎。
徐千屿先是暗自一惊,随即产生了一种同性之间自惭形秽的悻悻,她将白纱用力地放下,心想,都怪观娘跟她讲了帷帽的用途,叫她疑神疑鬼,疑这王夫人整日白纱覆面,安知不是怕世人丑到了她。
王夫人一动,徐千屿抽回裙带便走。王夫人却忽然从背后拉住她袖子。
这时满地的猎魔人纷纷醒来,大吃一惊,比起庙里多了一个少女,他们爬坐而起,对庙里窗洞破开、满地狼藉的景象更为惊骇。
“方才有修士来过,自称是仙门中人。”王夫人适时道,“已诛魔走了。”
“嗨呀!”猎魔人恍然,面面相觑,纷纷露出失落的神情。仙门中人神秘高傲,来去如风,将他们放倒后自行诛魔而去,也是正常。可蹲了这么久,却是白蹲,实在可惜。但,他们又怎么比得上修士呢?只得长吁短叹,自认倒霉。
王夫人却已一拽徐千屿的袖子轻盈站起身,又将她肩膀轻轻一揽,袖子不经意将她面孔遮住大半“妾的侍女已经寻来,谢过诸位大人暂留,夜已深了,就此别过。我们回去了。”
徐千屿一听人敢将她当成“侍女”,顿时窝火。但转念一想,王夫人约是急着离开,她也急着回家,倒是目的一致,便面无表情领受了,待出去再说。
猎魔人不好再将她一个女子强留,只在身后道“天黑路远,我们送夫人家去?”
“不必。”王夫人推着徐千屿出门,步履不停,裙角都飘起,“方才修士留下护身宝物,多谢。”
两人装模做样相扶而行,出得庙门有段距离,徐千屿鼻端那清净的玉兰香气还是萦绕着。她撒开了王夫人,但王夫人没有松开她,只是揽她肩膀的动作不知何时变了变。
变成提着小猫后颈一般攥着她后襟的衣裳,连推带提地带着她走。
这山道崎岖,又没有风灯,有好几次徐千屿险些踢到石块,王夫人便猛地将她一提,那力道极大,不着痕迹地叫她落在平地上,没有摔倒。
这王夫人比她高出不少,在庙中胆小怯懦,此时却终于显示出了一个长辈的样儿沉稳又可依靠。徐千屿的气消了不少,人也静下来。但她却隐约觉察到身旁的人气息逐渐沉滞,步伐也比来时减慢,似是身体不适,在隐隐忍受。
徐千屿便又如在庙中一样,慢慢地贴近了她,面无表情地扶住了她的手臂。王夫人身子一僵,却没有推拒,只是仍然克制,似靠非靠。千屿刚想问她家住哪,她可以好事做到底,把她给送回去。便听得王夫人忽然开口,声音极为冷淡“以后不要往身上涂抹白陶泥。”
他接着道“你可知道,世上只有一样东西身上涂泥。”
“什么?”徐千屿不禁回头看她。
“叫花鸡。”
“……”徐千屿听观娘讲过,那街上的叫花子捉了活鸡,为了褪毛,便在外面抹厚厚一层泥巴,随后放在火上烤,直烤到泥巴变干变硬,再掰开泥块,烤出来的鸡不仅无毛,而且滋味**。
但是,这王夫人这样作比,她也敢?!她眉毛一拧,刚要骂人。王夫人忽又将她衣襟一提,随后轻轻一推,撒开了手,以一种轻而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去洗干净。”
徐千屿一回头,风吹草低,脚下是山林中一汪浅水泊。水面显出厚而匀的靛青,那是天幕的颜色,中心萤萤地裹一轮颤抖的月牙。也不知王夫人黑灯瞎火摸着走,怎么能恰好寻到这处。
徐千屿忽见那池中星星点点,飞出好多萤火虫样的东西,伸手一抓一捻,再伸开手时,手心却空空,便蹲下用手拨弄池水,随着她的举动,水里飞出好多光点。她没见过这种景象,不禁眼巴巴望着。
沈溯微既已经辨出这不是狐狸,是个凡人小女孩,那“耳朵”不过是一双发髻,便不好将她一人留在庙中,顺手拎了出来。这少女性子极野,大约是仗着自己有点儿灵力,不知危险,全当顽耍,故而他这一路上都未曾松手。
此处是个灵池,他把徐千屿放开,自己也趁机缓一缓,借灵池以调息。不然这化形术若是撑不住,当场大变活人,那便吓人了。
但他本意是叫徐千屿去洗洗手臂,这一路上她蹭来蹭去,将他袖子都抹得到处都是泥。听得窸窣声音,睁眼一瞧,徐千屿已经利落地解了裙带,脱得只剩中衣,不禁一梗“你……”
“干嘛。”徐千屿瞥过来,扬起下巴不悦道,“不是你叫我洗的吗?”
说着,利落地将衬裙一扔,小腿已经淌进池里,身子一矮,噗通一声便游进水中,长呼了一口气,白生生的手臂一划,便不见了。
夏天徐千屿极为怕热,房间里放了水车,还要人打扇,不封城的时候,她常去南边避暑玩水,但今年没去成。如今见这水中有光点,捡一块石头一丢,测出池子清浅,便心动意动,想跳下去沐浴。
观娘也婉言提醒过她,家里的池子,爱怎么玩儿怎么玩儿;但深夜野外,下水不妥,万一叫人看见。
但她想玩儿啊。后半夜里无人上山,想必不会被看见;至于那个半天说不了一句话的王夫人,应不至于无聊到到处和人说水家小姐野外游泳吧?她都不知道她是谁呢。
沈溯微见她一眨眼便如鸭子一般凫到了湖心,唤是唤不回了,也是无言。再确认一遍四周无人,便随手捡一根树枝将她丢在池边的衣裳拨到一处。
徐千屿的衣裙是上好料子,指尖触碰上去,又薄又软。她年少好动,体温比旁人要高,那衣料摸起来,竟还隐隐带着些温热。沈溯微顿了顿,捏住衣角,手腕一抖,衣裳上沾着的所有白陶泥瞬间化灰湮灭。
沈溯微坐在水边,一面运转灵力,一面分一缕神看顾水中的人。他深知凡人脆弱如蝼蚁,好不容易带出来,若是不慎溺死了,那便是阴沟翻船。
运转了一个完整的小周天,徐千屿还在池心拍水戏耍;再做完一个,他睁眼,她已经捡了几个空壳儿的干果子穿成一串当浮标,乐此不疲。没见过这么贪玩的少女,默了默,他柔和开口道“游了有一会儿了,水冷否?”
徐千屿知道王夫人约莫是等急了,婉言催促她上岸,观娘就时常这样子。也是扫兴,便故意道“不冷。”
虽这样说着,看在王夫人还撑着病体的份儿上,一个猛子扎下去,再冒出头时,已不知何时游到王夫人脚下,两手扒着岸边,水淋淋地仰头挑衅道“夫人来吗?”
沈溯微忽而直直地盯着她看。
却不是因为这话。
徐千屿自水中冒出脑袋,发上红菱和湿发一起贴在鬓边,脸上嫣红掉了个干净,洗出原本的面庞。她竟比徐芊芊还小好几岁,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她头上那一朵画出来的菩提花往下掉着彩,扭化半边,露出了额心一点朱砂。
朱砂艳红,和灵池之水的交相辉映,隐隐生光。
若没看错,这是他蓬莱仙宗,太上长老剑下法蛊,莲子连心咒。
太上长老有一把宝器轻红剑,刻毒至极。若是为其所伤,会留下一片经久不消的绯红印记,若是以剑尖儿轻轻一点,那便成一朵绮艳朱砂。
就和徐千屿额头上这朱砂一般模样。
听到徐芊芊婚事的那日,沈溯微听徐冰来和太上长老的侍下折鹤先是讲,掌门在凡间留有个本不该有的小儿。太上长老已闭关百年,将宗门事全权交由掌门,此次却专程传话,不让找了,但掌门还是想找回她。
后来徐冰来说“按说也不该这样难寻。我走时除了本命剑,身上仅带着四件的法器都留下了,随便溯着一样气息都能找到位置。”
“那为何找不到呢?”
“呵。”徐冰来轻轻冷笑一声,难掩鄙薄之色,“倒是一样样搜了,五湖四海分散在四个地方。果然凡人商贾贪利,眼界短浅,估计我一走,便将法器都卖了吧。”
折鹤说“恐怕如太上长老所说,是无缘了。眼下事多繁杂,还请掌门斟酌。”
徐冰来饮一口茶,半晌,冷淡地退让“那罢了吧。”
然而帷幕之外,忽而窗洞来风,把青玉案上书页里的一页薄纸吹落到了地上,沈溯微弯腰一接。
便看见那纸面上以淡墨勾勒一个十三四的少女,旁边写了一个“水”字。
少女五官柔婉,额头上有一朱砂,但细看不是用笔,却是以轻红剑点上去的,正徐徐向外散着灵力。
也就是他看出画上门道这片刻功夫,徐冰来和折鹤忽而讨论起了徐芊芊和他的婚事,随后徐冰来撩帘送客。沈溯微在折鹤走到面前的几步中,飞速地以指将那纸对折,压在案上,随即静默跪下。
待折鹤走了,徐冰来侧头瞥见那页整齐折起的纸,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折起便代表任务他接下了。以往沈溯微以这种无言而默契的方式帮掌门办事不计其数,他过分聪明、沉稳、果决,如掌门手上一把趁手利剑。故而徐冰来极倚重他。
沈溯微已明白,掌门要对太上长老的指令阳奉阴违,他想私下寻那少女。
内室的话是留给他听的。
风吹纸落是刻意给他看的。
徐冰来想要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他。他可以不接,但偏赶上徐芊芊这事同时朝他压来。
这是拒绝徐芊芊婚事、叫徐冰来站在他这边的代价。
不过这事和以往用他不同,不是为了门派利益,乃是掌门自己的私事,还是因错误导致的私事。徐冰来便难得有些赧意。
“这件事也不急……尽力即可。不行便算了。你看着办吧。”徐冰来留了个活话头,说完便走了。
如今沈溯微隔着白纱看徐千屿的脸。
修士五感敏锐,隔一层纱,仍见清晰世界。徐千屿的年纪也恰好对得上,但容貌却和那画上少女不同。她的眼睛偏大,偏圆,看人的时候神气得有些盛气凌人。
不过,画像不准。
因为想来师尊也不知道,这个孩子会长成什么模样。
徐千屿已经爬上岸,山中热风从袖口钻进去,慢慢地把亵衣烘干。她也不想穿衬裙了,就偷懒低头直接围上两片襦裙。王夫人静静坐在她旁边,似在望着她,素白的衣摆当风而飘。
王夫人道“小姐是哪一家的千金?改日妾当带礼上门拜访。”
徐千屿忽而睁圆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说“你又是哪家的夫人?”
“南陵南王长史府,王夫人。”
“哦。”徐千屿点了点头,“那我是南陵北蔡公府的蔡小姐。”
徐千屿此时已经不生王夫人气了,且见她温柔雅静,还有几分亲近之意。其实她不介意和这夫人事后相交,她纨绔阔绰,相交的人可海了去,连狐狸都交。
但没办法,谁叫王夫人看见她游野泳了呢。为了观娘辛辛苦苦维持的脸面,还是江湖不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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