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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晚照中, 边喊边跑过来的那个身影,娇小玲珑,身上环佩叮咚, 有仙人之姿,靠近了,是张有些熟悉的脸。
徐千屿算是第一次仔细打量陆呦。
她丹口琼鼻,精致可爱, 一双杏儿眼含泪, 脸蛋像软糯的春兴花瓣一般, 嘴巴微微张开,仿佛一捏便碎了。
陆呦气喘吁吁地朝那个背影伸出双手:“妄真,我、我把魔骨偷出来了。”
谢妄真跪着面对无妄崖,手上拿着败雪,一时无言。
方才那个浑身带血的少女拿的魔骨已助他恢复九成功力。既然她拿来的是真的,那么陆呦拿来的魔骨,自然便是假的。
徐冰来多计, 很做了诱饵请君入瓮也有可能, 陆呦心思浅, 被蒙蔽是情理之中。何况瞧她慌乱的样子,为了他,中了计,破了戒, 也要来救他。
陆呦是他在这天地间唯一的光明, 有她这份心,他又如何不惊喜?
谢妄真仿佛听到自己内心有个声音在抑扬顿挫地这样解说。
而他却仿佛在听另一人说话, 面无表情, 心里也谈不上丝毫惊喜。
这让他有点儿迷惑。
余光看到见手上的败雪还在一滴一滴往下滴血, 很是骇人,便想遮掩一下,以免吓到陆呦。
他已经习惯,人极为脆弱。
可是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双睁得很大很明亮的眼睛,额心之间,如观音一样的一点朱砂,有一片刻如镇妖之符,诛魔之箭,瞬间摄住他心神。可她宁死都要呛声,不肯说一句真话,不肯委身于他。
他修行已久,各方面已经很像人,很久未曾失控。
今日失态暴怒,恐怕也只是因为,在那个人身上,到底未曾得到他想得到的答案。
“……”
谢妄真矮下身,拿一捧雪,默然将剑上血痕擦净。
然后,转过身去,露出一个她熟悉的少年人的无害微笑。
陆呦扑到了他怀里,与他在无妄崖紧紧相拥。
徐千屿:……
若魂魄有手,她想自戳双目。
她低头去看,想让自己沉下去,可是身如羽毛,无论怎么努力,偏偏飘在空中。
不仅仅她飘着,自那崖底还飘飘荡荡上来好多金色的符文,越来越密集,像茧一般将她整个魂魄层层包裹。
“我草,虽然主角一路开挂很爽,但是代入一下女配视角真的心梗了。”
“+1,我怎么在共情恶毒女配。”
“离谱,书名虽叫《诛魔》但竟只有女配一人每天勤勤恳恳修仙诛魔。”
“我累了,浮舟,我要大喊三个字:文案诈骗!!!”
“虽然徐千屿又作又讨厌,但她下线之后的剧情真的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简直崩得没眼看,啊啊啊,作者能不能修修文啊。”
“……”
徐千屿:?
徐千屿:……
看不懂。
……
床上的少女睫毛颤抖,吃力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金丝绣出的墨绿帐子顶,层层叠叠,盈着晨光,漏下在她脸颊上的光,如水波一般柔和。
深睡梦醒,她出了一头的汗,有一只馨香的帕子,正在她脸上温柔地沾来沾去。
徐千屿心跳得如擂鼓,仿佛被人疾追了十里一般难受,一蹙眉,那女子便顺滑地跪在了地上,柔声细语:“小姐,我见您睡得不舒服,便想帮您擦擦汗,未料小姐不喜。我是不是把您弄醒了?”
徐千屿扭过头,看着眼前三十来岁的妇人,见她身穿墨绿坦领,肤如凝脂,高梳发髻,眉毛用螺黛画得大方利落,她低垂眉目,睫毛一颤一颤的。
心跳逐渐平息下来,徐千屿躺了一会儿,辨识出眼前人,喃喃道:“观娘。”
观娘忙应一声。
徐千屿牵着观娘柔软的手,一下子坐起身。
屋内的送风水车吹来香风,拂过她额上的汗水,沁凉安适。
四面静得能透出室外浓蝉声。
这梦做得太深,太长,难免有庄周梦蝶之感,她坐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是谁。
她叫徐千屿,虚岁十四。
是南陵首富水家唯一的大小姐,也是外祖父水如山膝下,堆金砌玉养成的独苗苗。
她身下躺着的这张拔步大床,宽阔得能躺下三个壮汉,这间闺房更是奢华得惊人,温度适宜,香风徐徐,讲一句话都有回音。
因为家里太舒服,而外面哪里都没有家里舒服,徐千屿很是恋家。加上近些年大魔频出,外头危险,她的活动范围就在水家附近,从未出过南陵。
至于修仙,当今世上确实有潜龙、灵越、天山、蓬莱四大仙门,但是那些宗门散落在大陆的四个边陲,都在偏远贫瘠之处。外祖父说,修仙不是一般的人能干的,他们这些俗人没有这个本事,便莫要好高骛远,过好简单的生活就不错了。
她亦觉得是,听闻修仙清苦,光清苦一条就足够劝退她了。
所以她和修仙唯一的交集,也就不过是在故事传说听过只言片语。
徐千屿明白自己做了噩梦。然而这个梦境中的痛感与伤心如此逼真,仿佛亲历过一般,她回想到梦中和谢妄真等人的纠缠,便把手抚在胸口,眉毛蹙起。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中间,上不来,又下不去。
徐千屿黑发披散,身着的真丝中衣是深红色,映衬得她肤白如雪,更显额心朱砂娇艳。她被养得极为精细,面容皎洁,如同观音身旁的灵童玉女一般。只可惜那双眼睛太过倨傲,尤其是皱眉的时候,目下无尘,十分骄矜,便多了些跋扈的红尘之气。
贴身伺候千屿的丫鬟总领观娘,也是个人中龙凤,她姿容出尘,察言观色,此时早已关切地拿来了翡翠做的痰盂。
徐千屿郁结了半天,却不碰痰盂,只看着虚空,檀口冷冷吐出两字:“晦气。”
此时徐千屿不足十四,浑然不懂人情世故,更未开窍,十分天真。她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打她,一个杀她,造次到了这种地步,梦里的自己,还要伤心欲绝。
做这种梦,影响了她的心情,让她觉得一天都不美好了。
故而,她推开痰盂,嘱咐观娘道:“拿火盆来。”
“这……”观娘一惊,柔声劝道,“明火危险,万一烧着小姐如何是好?再者,屋里留了烟,晚上睡觉,会对您的气道不利。”
“拿来嘛。”
几个丫鬟只好给她七手八脚地端来了火盆。
徐千屿已经自己穿好了衣裳。
本朝以深色为贵,如今她身上也是一件墨蓝色的真丝襦裙,裙头上精致地绣了鹅黄色花簇,裙上有暗纹,光华流转。
她把裙子撩起时,那墨蓝衬得双足洁白如雪。
徐千屿从床上站起来,冷不丁地赤脚跳了出去,抬着火盆的丫鬟吓得险些喊出声,而这少女已经如猫一般灵巧地跃过了火盆,落在了长绒地毯上,连掀起的裙角都没烧到分毫。
四个丫鬟热情地迎接了她:一人忙着舀水,一人掐下花瓶里最新鲜的一朵粉红月季,将花瓣一片一片散在铜盆里。还有一个,左右打开那足有半面墙那么大的妆奁,露出了满满当当各型各色的珠翠,光华满目。
*
徐千屿下午也不大高兴。
因为观娘从外面请了个郎中来给她问诊,她的身体一向强健,所以这两日噩梦盗汗就成了最大的毛病。听观娘说,这个郎中是专治女子夜间忧思,长日郁郁的。
他坐在屏风后,非得要求徐千屿屏退丫鬟,详细地向他讲述梦境的内容,再由他解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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