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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对有老百姓要搬迁到这澜州的消息也抱着极大的热情,&bsp&bsp尤其是听沈老爹绘声绘色地说着那西北大沙漠里的人两个脸蛋子红扑扑的,由于总是长时间被风沙洗涤,那十岁的孩子看起来像是二十岁的,&bsp&bsp一张嘴就是满口的沙子。
明玥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好笑,&bsp&bsp“莫要听爷爷瞎说,&bsp&bsp人家西北那边风沙是有些大,但长年累月都是戴着帏帽纱巾的。”只是明玥说完这话,&bsp&bsp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bsp&bsp她自己那个世界的西北并非如此……
而且这些话脱口说出来的时候,&bsp&bsp她只觉得脑子里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伫立在沙漠绿洲的巍峨大城,&bsp&bsp戴着帏帽或是面纱的妇人或是年轻小姐。
大家还在专注这个西北人究竟来不来澜州的事儿,&bsp&bsp压根没有留意到明玥的不对劲。
明玥还想继续捕捉这些画面,&bsp&bsp可是脑子里却只剩下一片模糊了,脑袋里甚至有些胀痛感觉,&bsp&bsp不禁下意识伸手朝太阳穴按压去。
沈老爹和孩子们说了一会儿,孩子们就都跑到院子里去玩了,&bsp&bsp他这才瞧见明玥的脸色不好,有些担忧,&bsp&bsp“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么?”
明玥微微摇着头,“没事,&bsp&bsp想是刚才站久了。”
沈老爹听罢,&bsp&bsp看着如今逐渐养回来的明玥,身上穿着子姜色的春衫,&bsp&bsp使得她整个人仿若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们一般,&bsp&bsp举手抬足间尽显着优雅贵气。
心想她流落到平泸县的之前,&bsp&bsp八成也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只是命不好,叫人陷害,到了桂花坪,家中又实在贫苦,她既要操劳家务还要伺候庄稼。
那时候过得苦,这去年遭了大难,她这身体终究是没能撑住。此刻他看着明玥既是心疼又是后悔,“都怨我老头子没出息,叫你受了这几年的苦头。”
“爹这是什么话,当初我那满脸的脓疮,谁见了我都避之三尺,如若不是您,哪里有现在的我?”更何况明玥心里是清楚的,沈老爹不是不愿意给自己好日子过,是当时那条件的确是一言难尽,还有当初的沈煜也不是现在的沈煜。
当然自己也不是自己,但一样感激沈老爹拿自己做亲女儿待。
沈老爹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后抬起头朝明玥看去,“家里如今人口多,子规和鹿哥儿要上学,往后要好好读书学功课,断是没有时间干这些杂活了,云儿她们又还小,不然明日咱上街找两个洗刷做饭的回来。”
其实自打明玥病了后,家里这洗洗刷刷的活儿,她是很少插手的,沈煜在的时候他煮饭,他不在的时候鹿哥儿会带着灼云她们做。
明玥有些心动,她看着不过如灶台高的孩子们烧火煮饭,也心疼得很,但同样也担心银子,“要不再等一等吧?商队的事情还没落实,我怕咱把手里这几个钱花了,这又没地,到时候吃什么?”
沈老爹却是大手一挥,“这银子的事情哪个要你来操心,阿煜如今又不吃闲饭,再不济我老头子还能上街继续摆摊测字,饿不着你们。”
沈老爹就这样决定了,逮着沈煜得了空就忙去与他告知。
沈煜闻言,环视了一眼家中这还算是宽敞的大院,每日便是里外打扫,也是把人累得够呛,当即就应了,“也是我的疏忽,爹和明玥看着办就是了。”
沈煜这阵子忙着大家的户籍,还有杂货铺那边各项进度,商队这头又要做准备,整个人忙得可谓是脚不沾地。
唯一得的那点空闲时光,也是用来留意明玥的身体状况了。
晚上待他得空回了房,正巧见着明玥从露哥儿他们休息的厢房那边过来,便问道“都睡了?”
明玥颔首,她自己针线不好,所以托人缝的书包,只是人家也有些忙,这晚上才叫家里的孩子送来,她这就赶紧给俩孩子送到屋子里去。
不曾想昨晚他们太过兴奋,没睡好,现在竟然已经睡着了,所以她就将那些原本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放进书包里。“睡了,我也不知道这私塾第一天教什么,我把你准备的那些东西全都给他们装包里了,不知道可还差什么?”
“无妨,欠了什么回头再补上。”沈煜示意她坐下,“爹今天和我说雇人的事情,我觉得甚好,只是他那性子你该晓得,年纪又大了,就喜欢别人油嘴滑舌,人家说两句好听的就信以为真,街上那么多闲人忙着找活计,别叫他给人骗了,招了两个好吃懒做的回来,所以这事儿还得你去操劳。”
虽然沈煜说的是实话,沈老爹确实是有这毛病,但明玥还是忍不住掩唇低笑,“你怎好这样说爹的不是?老人家嘛,喜欢听好听的,这挺正常的。”
沈煜见她笑,脸上也忍不住浮起淡淡的笑容,“可那陌生人上来便是一阵夸赞,少不得是有什么企图。对了,商队那边有个工头的弟弟,今年不过十五岁,在商队里不合适,我叫他到咱们家里,往后就接送子规他们去私塾,闲时在家里,有什么重活叫他就是。”
明玥应了,又因这孩子年纪和当初小六子一般大小,不免是忆起往昔,心里有些难过,“这清明,我想给村里人烧些纸钱。”
沈煜自然是应了,他其实跟村里的人算不得多熟悉,只是他理性,明玥却是感性多一些。
夫妻俩照旧是躺在一张床上,盖着一条被子,一开始的时候明玥还有紧张,可是在沈煜上床就仿若一副木偶人的样子,连睡着后翻身都没有,双手永远放在心脏前护着,硬生生是把她的那点紧张心思给磨没了。
而且起得还特别早,偏他还比自己看着精神。
这不,今日明玥醒来,沈煜已经出去练武了,也不知道练的什么武,不见他舞剑又不见打拳,就是找个僻静的地方打坐吐纳。
她今日起得比往日还要早呢!就想着鹿哥儿和子规要去私塾,得早些,哪料想沈煜还是比她起得早。
待她到厨房这头,只见沈老爹已经在了,老头子眼神不好,脸都快贴到锅里去了,明玥走上前接过铲子,“爹我来,您去洗漱吧。”瞧着沈老爹那样子,该是起来就忙着跑这边烧火煮饭的。
这时鹿哥儿和杜子规也来了,跟着搭手帮忙,很快早饭就出来了。
一锅小米粥和两道小菜。
沈煜有事,吃完就先出门去了,明玥则催促着几个孩子快些,就怕鹿哥儿和杜子规迟了,给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
正当时,外头就有人敲门,原是沈煜昨晚和明玥说的那孩子。
八角想和他哥一起去商队,虽说往后极有可能常年在外奔波,少不得要风餐露宿,但好歹每月有固定月钱拿,而且去年组织卖柴火的,就是这位沈东家,他不是那些扒皮掌柜,是个有仁义的,这样只要自己肯吃苦,跟着跑几年,没准就能攒钱回乡下盖房子说媳妇了。
但是没想到东家嫌弃他年纪小,正当他失落之际,东家又给了他一个轻松的活计,叫他到府上接送两位少爷上学,闲时就在府里,听夫人差遣。
这是个美差事,东家住的地方,离私塾不过一条街罢了。
而且在府里,能有什么活儿?不过都是些小事情罢了,这一个晚上他可谓激动得睡不着觉,就怕东家反悔了。
这会儿见着东家不在,到底是有些心慌,只朝明玥和沈老爹作了揖,便将目光落到鹿哥儿和杜子规身上,“是两位少爷吧,小的八角,往后有什么事情,差遣小的就是了。”说罢,见他们都吃完饭了,忙手脚勤快地去帮他们背书包。
两人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都有些受宠若惊,而且明玥也还没来得及同他们说这事儿,这会儿惊吓其实更多。
至于明玥则觉得不必如此惯着,只忙阻拦着八角道“他们自己背,你只管安全把人送到私塾就回来,到点去接,旁的不要管他们。”
说着,这才朝懵了的杜子规和鹿哥儿交代“以后八角哥送你们上学,下学后他去接了,你们才能从私塾里出来。”
但是两人都觉得这大可不必,家里离私塾多近啊,跑两步就到了。鹿哥儿是下意识要反驳的,但是旋即一想,家里也还没大富大贵到给他们配书童,莫不是还有什么事儿,是叔叔和明玥姨瞒着他们的?
如此一想,便连忙把张口要谢绝的杜子规打断,“谢谢明玥姨和叔叔。”说着,转头礼貌地朝八角回了礼,“以后就麻烦八角哥了。”
八角被他这一声八角哥吓得不轻,不安地连连摆手,“少爷莫要折煞小的,叫八角就好。”不过他听说,东家其实就三个女儿,这两位公子似乎都是故人之子。
心里不免是有些羡慕,自己的父母怎么没有这样的故人?不然自己如今也能做个少爷去上学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对现状也满意得不行,毕竟比起街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些人,自己算是过上安稳日子了。
于是高高兴兴地跟在鹿哥儿和杜子规身后,一同出了门。
俩孩子第一天上学,明玥难免是有些不放心,一直送到门口,不想这一回头,只见自家三个闺女满脸的羡慕,心头不由得有些难受,只出言安慰道“你们还小呢,等过几年大了,爹爹会给你们请先生回来,到时候想学什么都可以。”
明玥想着不算画大饼吧?毕竟沈煜已经说出口了,而且基于他给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每一样都实现了,这个应该也不是说着玩的。
将饭桌收拾过后,明玥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孩子们交给沈老爹看着,再三叮嘱不要带出门,这才出去。
说来也是可笑,那乡下的时候孩子们漫山遍野跑,天亮出门挖野菜到天黑,都不用担心走丢了。
可是这城里出了门,总担心叫拐子骗了去。
所以明玥压根不敢一次带着三个孩子出去,就怕顾不过来,尤其是听宋嫂嫂说,前几天灶王庙门口出现了一桩案子。
那些个人贩子就专门盯着带孩子的老人或是妇人。若是带孩子的是年轻方妇人,一群有男有女的人贩子上去就给那妇人一阵拳打脚踢,然后将孩子抢过去,不给妇人半点反驳的机会,就指着她骂说是红杏出墙,人贩子则自称是她的丈夫和婆家人。
如此一来,那被抢了孩子的妇人就算是怎么叫冤屈,也无人相信她,大家都认定了她就是红杏出墙,抢走她孩子的是丈夫和婆家人罢了。
前几天灶王庙门口那个妇人就是如此,明明灶王庙门口那么多人,可她嗓子都喊破了,硬是无人帮她一分,等她丈夫赶来好,还被那些人贩子当姘头一起打了,人贩子们抱着孩子走了,众人才晓得,原来那伙人是人贩子,压根不是妇人的丈夫和婆家人。
更要命的是现在知府大人还未到,这案子衙门暂时没有办法受理,所以那孩子八成是找不回来了。
也正是这样,明玥不但自己不敢带,连沈老爹那里也不行。
而人贩子猖狂,这家里雇人的事儿,沈煜的意思,能去牙行尽量去牙行找,街上毛遂自荐的是不少,但来路总是不清不楚。
若是运气不好,雇到谁家私逃的,到时候只怕还要惹上官司。
所以明玥出了门,就直接朝着这雍城最大的来往牙行去。
刚到门口,就见此处围了不少人,除了里头的伙计,但凡是来此找活计的,几乎都带着自己的户籍单子。
长得圆润的掌柜正谈了一单,一户人家雇了个奶娘。那奶娘瞧着和自己一般年纪大,生得很清秀,眉是眉,眼是眼,皮肤又十分白皙,那男主人也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顿时引得一旁的女主人不满,瞪着那年轻奶娘骂了几声。
可怜那奶娘声也不敢出一声,只低眉顺眼地跟在夫妻俩的身后。
明玥瞧见这一幕,心想那女主人骂奶娘作甚?明明是她自家男人的错。可就奇怪了,女人总是想着为难女人……
“这位夫人也是要挑个奶娘么?”明玥还未收回目光,就有伙计注意到她。
明玥转过身,只见是个和掌柜一样圆墩墩的伙计,可是伙计瞧见她那一瞬,脸上的热情就退了不少,阴阳怪气来了一句,“我们这来往牙行可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要雇佣个奶娘可不便宜呢!”
明玥听着这话,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早上赶着给煮早饭,穿着的是旧衣裳,后来又洗刷碗筷,简单摘了袖套围裙就出来了,没再换衣裳。
加上自己也没什么像样的首饰,头上就两根铜簪子,怎么瞧都不像是来雇奶娘的,倒像是来找活计的。
她还没回话,那伙计却忽然又笑起来,十分热情,但并不是对她,而是从她身旁走过,朝她身后的客人笑脸迎去了。
一时明玥只得尴尬地站在原地,正当她琢磨着要不换一家的时候,忽然走来一位文质彬彬的伙计,显然是个生手,看着明玥有些紧张,“夫人是?”
那个讨人厌的圆墩墩伙计又路过明玥身边了,仍旧是没等明玥回话,他就朝那文质彬彬的伙计笑道“她这样,多半是来找活的,你领她进去,检查了户籍本子,登记一下就是了。”
后面还说了句,“模样好,以后没准能挣钱呢!”
明玥被那伙计气得不轻,“我想雇两个扫洒做饭的。”当然,这话是同这位文质彬彬的伙计说的。
好在这伙计没理会那圆墩墩的伙计,听到明玥的话,也没因她的简陋衣着去质疑,只领着她往里去,“夫人这边请。”一面自我介绍“在下孙少卿,今日第一次来牙行,诸多怠慢处,望夫人见谅。”
随后将明玥带到一个房间,只见里面密密麻麻有二十来人,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就坐在地上,年老年少的都有。
明玥进来的时候,大部份眼皮子都没抬,显然是将明玥当做和她们一样的竞争者了。
不过这时候却听孙少卿同明玥问“不知道夫人是要签什么契?”牙行里又分死契和活契。
明玥当然想要活契,那死契应该要好大一笔钱,家里如今能节约的地方,还是要节约着。
而满屋子的女人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齐刷刷站起身来,有的还要挤到明玥身前。
不过都被孙少卿拦住了,将她们喝退后,才分别给明玥介绍,“这几位是签活契,都是本地人,家中父母兄弟尚在,八字也不差。”
有的雇主担心下人八字命硬,克爹克娘克全家,生怕到了自家还克主,所以很在乎这些的。
如此一来,牙行里如今也会多介绍这么一句。
明玥起先不知,这一次倒是开了眼。
后来孙少卿又与她介绍另外几个年纪大些的,成了婚家里有孩子,仍旧是本地人,这些希望每月能有一天回家看孩子的时间。
这倒是人之常情,明玥是能理解的。
最后那些是婆子了,大部份也是有儿有女的,这些不像是年轻那些脸皮子薄,只朝明玥争相喊道“雇我!我老太婆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不会?雇了我一个顶两个。”
你推我挤,踩脚吐唾沫。
明玥看着这一幕,已经断了雇她们去家里的心思。家里的孩子还小,大人们怎样,孩子就怎样,若是真雇佣了这些满口污言秽语,随口吐唾沫擤鼻涕的婆子,孩子多少是会学到些许。
从前在乡下那是没有条件,如今有能力创造一个好些的环境,明玥还是喜欢讲卫生些的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见着那后面站着一个不说话的婆子,与这些推攘着的婆子格格不入。
孙少卿捕捉到她的目光,见她看的是孟婆子,连忙小声道“听牙行里的人说,她年轻时候死了丈夫,儿子去年也死在了灾里,如今就她一个人。”正因如此,她连续来了大半个月,价钱也不高,死契活契也不挑,但就是没人雇她。
哪料想明玥却不在乎这些,而是上前问那孟婆子,“针线做饭都怎样?”她觉得这老妪仪态很好,站在这么一群老太太眼里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
“针线还好,煮饭次些。”老妪神色很平静,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悲惨身世而自怜自艾,也没有因大家嫌弃自己而自卑。
哪怕如今回话,在明玥面前也有种娴静之态。
明玥很是喜欢,当场就问,“我家大小五个孩子,不知道您可愿意到我家中?”
每天其实有不少人来问自己,但是最终他们在听到自己是个老寡妇后,都转身走了。所以当孟婆子听到明玥温柔的声音响起时,满是皱褶的脸上全是诧异,“夫人不嫌弃么?”
“去年这天灾,家破人亡的多了去,若是个个都忌讳,那岂不是不给他们留一点活路了么?”明玥微微一笑,她在乎那些做什么?要这样说起来,他们这一家子大部份都是天煞孤星。
往老的说,沈老爹一生未娶,临老还瞎了眼睛。
小的那杜子规和鹿哥儿,哪个不是死了爹没了娘?
孟婆子听得她这话,心中是万般感慨,走上前朝明玥福身行了一礼,“承蒙夫人不嫌弃,老奴愿意签死契,一辈子伺候夫人跟前。”
明玥见她这行礼的姿势,很好看,给人的感觉也很舒服,可见以前应该是在大户人家做过的样子,如此倒是自己赚了。
当下那孙少卿便拟了契约,由着牙行作保,给明玥看了孟婆子的户籍资料,明玥交了该牙行的银子,便领着这孟婆子回家去了。
说是雇人,但长年累月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要自己看得舒服的才是。
所以没有挑到合适的,明玥也没勉强,只想着过几日再来瞧。
那孙少卿大抵知道她需要什么样子的了,临送出门时只道“这边有合适的,我便领过去给夫人瞧,也省得夫人再跑第二次。”
明玥谢过。
那之前嘲笑明玥的胖伙计见明玥雇了孟婆子,只觉得孙少卿白得了一个单,反而是自己接待的那客人,最终什么也没挑,白瞎忙活了。
如今还听孙少卿这样说,这不是意味着那美貌的年轻夫人还要雇人不免是有些酸酸的,但又觉得明玥穿得不体面,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便朝孙少卿问道“她还雇得起人么?”
这牙行里的,按理都说是人精,没有看错眼的,可偏偏这些个伙计总是狗眼看人低。孙少卿听到他这么说,只没好气地回道“那是沈相公的夫人。”
这城里能有几个沈相公?去年冬天那柴火的事儿,不知叫多少人感激着呢!自此大家也晓得了有这么一个沈相公。
如今人家开了这城里最大的杂货铺,还要组建商队,往后不说是日进斗金,但也是大富大贵之家了。
胖伙计听罢,后悔不迭,只拍着大腿道“原是如此,我就说着是谁家的小娘子如此标志,原来是沈相公的娘子。”一面凑过来同孙少卿打听,明玥还要什么样的人?他要要找几个送上门去给明玥挑。
而明玥这头,因去牙行里穿得寒酸了,叫胖伙计轻贱了一回,因此这回来后,便顺道去布坊里裁了一卷料子。
要说这孟婆子以前没在大户人家做过管事,明玥一点都不信,只觉得家里这小院和这几口人在她手里,简直是轻而易举,处处打理得妥帖。
不过沈煜看到一向节俭的明玥居然要做新衣裳,到底是有些意外,但更多是高兴,“早便跟你说,节约那几件衣裳是攒不出金山银山的,穿的戴的,喜欢什么就买。”
明玥是知道家里有多少钱,沈煜没瞒着自己,但她也没那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毕竟才脱离苦日子而已。
因此也就打算做身像样的出门穿罢了。
哪里晓得她傍晚时和孟婆子说,自己当时这副样子都被牙行里的伙计嫌弃了,孟婆子怎么相信自己,就跟自己来了?
然后让女儿们听了去,这会儿灼云便凑了过来,“爹不知道,娘做新衣裳那是因为今儿去牙行,人家瞧她穿得不好,不信她是雇人的,还以为她是去找活计的。”
沈煜一听,眉头微微拧起,朝明玥问“还有这事儿?”
“莫要听孩子胡说,我就是想你如今也算是有不少朋友,我虽不爱出门,这人来礼往的,我总不好意思总穿旧衣裳去做客。”沈煜如今做了生意,和各家掌柜们多来往,人家的夫人们也开始邀约自己,总不能每次都拒绝。
沈煜便没再说什么了,明玥也就没将这事儿当回事,只将裁回来的料子给孟婆子。
她本来是要找人做的,但孟婆子一再保证她女工不错,叫明玥莫要去花那冤枉钱。
明玥想着人如今在自己家,没道理骗自己,也就只裁了料子回来。
哪料想翌日城中周记成衣铺的裁缝就来家里挨个儿量身,只说沈相公在他们铺子里给家里人订了衣裳,每人一套春衫两套夏衣。
明玥听罢,心里琢磨着得多少银子?心惊胆颤地量了身,送人出去后便忍不住同沈老爹吐槽,“就算是大风刮来的银子也不带这样花的。何况孩子们都已经有足够的春衫了,这马上就要入夏,那春衫不该做的。要做也就给您老人家做得了,何必与我们浪费银子?”
沈老爹这新衣裳不断,自然是欢喜,听着明玥的话也只笑呵呵道“你这丫头糊涂,那男人手里就不该有多余的钱,不然迟早会有旁人给他花掉。不过咱家阿煜还算是脑子好使,晓得这钱要花在咱们家里。”
“……”明玥一时竟然说不上话,只觉得老头子好像说得也有些道理,便接受了这事儿。
没想到老头子话还没完,只一脸八卦地同她小声说道“那宋胡子听说要娶小老婆了。”然后说宋胡子这手里才得了几个钱揣着,就按耐不住,所以坚决不让沈煜手里有余钱。
明玥这一阵子忙家里,没顾得上和宋嫂嫂来往,就见过一次面,也只说了几句话,根本不晓得她家中竟然要有小妾了。一时有些担心,“那宋嫂嫂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他们夫妻几年了没孩子,纳妾是迟早的事情。”沈老爹说得理所应当。
不过也是了,这世道就是如此,男人本就三妻四妾,那没娶的,大多不过是没那条件罢了。
即便是沈煜,往后不也会娶那高门大户的小姐么?更何况自己还只有三个女儿,没准沈煜过一阵子也会娶小妾回来生儿子呢!
所以有什么多想的?自己还是开始攒私房钱,为下半辈子做打算吧。
下午些那孙少卿领了个姑娘过来,十五六岁的样子,怯生生地抱着包袱,明玥瞧了一眼,是挺有眼缘的,只是看到姑娘那双粗糙的手,不免是有些意外。
这时候只听孙少卿介绍道“这是盘县华记酒楼大厨的独女,也是能做一手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全家就她一个人逃了出来,我想夫人这府上,该是缺个厨娘,今日见了她便给领过来。”
盘县就在平泸县隔壁,那华记酒楼的名声明玥也听过。又见姑娘憨厚老实,便给留了下来。
当晚这巧袖便掌了勺,按理饭菜还是以往那些,但是换个人来做,却像是进了大馆子里一般,莫说是孩子们,就是明玥自己也多吃了半碗饭。
心想这果然是业有专攻,连做个饭也要专业的人来做,做出来也是另外一番样儿。
而且巧袖还勤快,厨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早上还能起来做些面点花卷什么的,很是得孩子们的喜欢。
家里有了巧袖和孟婆子,还有一个八角,明玥果真是过上了富贵人家夫人的日子,这样一来陪着女儿们的时间也多了。
虽然知道以后自己和沈煜的结局,但也不能因此就自怜自艾,这日子还是要过,女儿还是要好好抚养。
所以得空就去翻找沈煜的那些简单书籍,一边读给女儿们听,浅讲一二。
很快就到三月底,新任的知府大人来了,按照旧例,城里的商贾们是要凑钱给大老爷接风的。
沈煜也不例外,今日不回来吃饭,沈老爹认得了几个好友,去了茶楼听书,几个孩子吃完饭去休息,明玥则跟孟婆子学做衣裳。
孟婆子手艺好,那衣裳做出来了比成衣铺的不知道要精致多少倍,明玥都舍不得穿,如今是打定了主意和孟婆子学。
只不过仍旧不大理想。
忽然这时候歇在门口小耳房的八角急匆匆跑进来,“夫人,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府里的亲戚。”还有个老头自称是东家的爹。
八角就纳闷了,老爷子不是去跟那几个在桥边算命的老友去了茶馆听书么?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爹?
因此哪里敢随便开门?只是对方不但不走,还乒乓砸着门,八角到底是有些害怕,急忙来找明玥拿主意。
而听到他这话,明玥一下停住了手里的活计,脸色倏然变得刷白。
一下就猜到了杜家那帮癞皮,可大半个月前,他们不就都离开雍城,去了汝州那边么?
也正是这样,这段时间她才敢把心放在肚子里。可是这怎地又回来了?如今老爹和沈煜都不在家,自己如何拦得住?
可也不能坐视不管,任由他们就这样敲砸下去。
“我随你去看看。”明玥起身,一面同孟婆子道“劳烦嬷嬷帮我看着孩子们,莫要叫他们出去。”尤其是杜子规,明玥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做好再见这一家人的准备。
孟婆子没细问外面到底是什么人,只听了明玥的话,连忙收了针线筐,就去厢房那头。
明玥这里则叫了八角先去,自己随后来。
她扎紧了袖子,去了厨房摸了把菜刀。
也不是真要砍人,她也没那胆子,只是沈煜时常说,那些个无赖就是喜欢欺软怕硬,只要你比对方态度更强硬,他们就不敢拿你如何了。
这算是一场心理博弈吧?
明玥还没实践过,到底是有些心虚,也没留意到巧袖还在厨房里,拿了刀就直接出去。
吓得巧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也抽了砍刀跟着追去。
于是等杜老头带着杜大仁等凶恶地要挤进来时,就被那巧袖磨得澄亮的刀晃了眼皮子,一个个下意识就住了脚,没跨过大门槛。
但也只是一瞬,看到只有明玥和一个小姑娘,恶胆顿时又两边生,那杜大仁的媳妇刁氏一个箭步冲进来,嘴里骂着难听的字眼,作势就要去抢明玥手里的刀。
当然她没成功,傍晚才下了雨,跨过门口就是石板地,一天天多少双脚在上面来回走,早就磨得光亮。
明玥已经打算找个石匠在上面凿写纹痕,免得孩子和沈老爹滑倒。
只不过这还没落实而已。
哪里晓得自家人没滑倒,反而是这刁氏开了张。只听‘唉哟妈哟’的一声嚎叫,刁氏顿时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杜大仁见此骂了一句‘蠢妇’,上前急忙去扶,哪里晓得刁氏一抬头,满嘴血汪汪的。
明玥瞥见门口有路人和邻舍围观,脑子里忽地想起前阵子十分猖獗的人贩子,马上就朝外大喊道“我家夫君不在,这些个人贩子怕是要来拐我家的孩子们,大家帮帮忙。”
那一阵子,那些个人贩子在城里猖狂得也只差是敲门抢孩子了,而且为了像样子,一堆一群的,有的人贩子里还有孩子。
反正他们拐孩子的方式千奇百怪,有直接冒充人家亲人上手抢的,也有小人贩子直接去哄骗小孩儿到隐蔽角落给他们用麻袋套走的。
当时也是闹得人心惶惶,但卢大人快就任这一段时间,便销声匿迹,大伙儿便都以为是怕卢大人,所以跑了。
可是如今听明玥这么一喊,众人恍然反应过来,加上刚才听他们这群人里的老头自称是沈相公的爹,可沈相公的爹大家都认识。
而且这群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和那些人贩子的阵容相差无几,一个个还面目可憎凶恶不已,长得和沈相公更是一点都不着边。
沈相公家里五个孩子,没准这些人贩子真踩了点,要不怎么挑沈相公不在家这天来砸门?
众人想到这里,不由分说就冲进来,一下将杜家人都扑倒在地,手边有什么就捡着什么捶打。
杜家人压根就来不及反应,更没有想到明玥不过是随口喊了这么一句胡话,那些人就没脑子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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