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莫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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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是藏玄阁中的一面之缘，当然算不上什么“旧识”，阿原也从未想过会在地底再次遇到周子铭。

尽管二人都带着面具“莫相识”，却先后认出了对方，仿佛有着某种默契一般。

更奇怪的是，周子铭“赌输时”明明连玄元峰都没听说过，此刻却叫出了雒原这个名字。

“原来真是周道兄，没想到会在此处相见……”阿原勉强挤出点笑意，点了点头，用上了坊市间最寻常也最无聊的客套话。

藏玄阁中那点嫌隙，一时间似乎随风而去，周子铭看了看阿原身旁的白衣少女，道：“卓师妹可是为啖魂鬼蛛所伤？我这有安魂宁神的云箓定神丹，不妨给卓师妹服上一粒。”

虽然袖中的心翎簪不再抖动，但阿原不敢大意，一心想着把昏迷的少女弄醒。乍一听到“卓师妹”，他恰好弯腰下来，倒也没露了破绽。

“我先看看她的伤势。”

随口回拒了周子铭，阿原扶起少女，装模作样地摆出一个“运功疗伤”的姿势，心中却在慢慢消化“卓师妹”三字。

周子铭认出了阿原，也认出了“卓师妹”，却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一路——自是说明“卓师妹”也是落云宗弟子。

而落云六峰上姓卓的，唯有青凝峰主卓青凝。只是，虽然知道青凝峰富绝六峰，却也没想到能阔气到这种程度……

经落云城一役，阿原吃一堑长一智，就算没见过，也总算把各峰亲传弟子的名字问了一遍。青凝峰卓峰主早年有四位亲传弟子，以万里层云、千山暮雪为名。其中唯一的女子，便是卓青凝的义女卓暮雪，据说年纪尚幼却资质过人，和眼前这个傻憨的少女，总觉得有点对不上……

而那“又怂、又软、又没用”的师兄，连个凝元修为都没有，显然也不是青凝峰排行前三的几位师兄，说不定是卓峰主几年前意外收入门下的另一位亲传弟子，名叫苟渺。

只是，听说那位“苟师兄”乃是惊才绝艳的天骄之资，才让卓峰主破例收入门下精心栽培。与那裹成一团粽子的师兄一比，更是没有半点相像。

既然很可能是同宗师妹，阿原自然更要救助。但白衣少女乃是魂魄受创而昏厥，原大侠“运功疗伤”毫无用处，思前想后，只能凭感觉以引魂术默默牵引宁定魂丝，算是聊胜于无。

袖中的心翎簪始终安静不动，过了一会，也不知是不是阿原的功劳，少女终于缓缓转醒。眼未睁，声先至，却是嘟着嘴拽着阿原的衣袖，活像一个赖床的孩子。

“师兄……”

原大侠可没心情当她的师兄，偷偷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低声道：“我们身处险地，快醒醒！”

少女哎呦一声，终于抱着头坐了起来，皱着眉左右一看，茫然问道：“这是哪？”

“我们被啖魂鬼蛛围困住了，多亏、多亏那位道友布下结界暂时阻挡了一下。你清醒清醒，我们一道想办法脱困。”

话虽这么说，阿原可不指望这个活宝师妹。只是外有无穷无尽的啖魂鬼蛛、内有暗怀杀心的周子铭，多个帮手总不是坏事。

扔下少女自去调息不管，阿原瞥了一眼周子铭，见他凝望着那块青石碑正出神，自然也不去招惹，而是走过去查看躺在地上的另外两人。

一个胸骨碎裂，浑身瘫软得如一滩烂泥，魂魄也早已散尽。另一个身着玄衣，带着莫相识的青年倒是没有外伤，只是魂魄离位陷入昏厥。

既然活着，原大侠自然不能坐视不管，照样扶他坐起，一边运转真气“运功疗伤”，一边以引魂术助其魂魄宁定归位。

此人真气驳杂，应该是金土火三灵根，放弃金火而独修土相真气——这资质，能修炼到练气四层实属不易。更难得的是，他的魂魄也比常人更凝练一些，或许也正因此才能留下一条命。

有了救治二人的经验，阿原愈发体会到黑书传承的引魂术博大精深。之前竟没有用心揣摩过，其实稍加变通，引魂术也可以做安魂、查魂之用。

安魂即是使魂魄宁定归位，而查魂不同于萃魂汲阅。查魂乃是观看，汲魂则近似“品尝”。

有了这层体悟，不难发现此人魂魄除被啖魂鬼蛛啃噬之外，还有被人搜魂的痕迹——虽然二者都是撕扯抽取魂魄，但一个如同野兽啃食，一个仿佛刀砍剑割，“明眼人”自可分辨。

不只是他，另外那个身亡之人，死后也有被搜魂的痕迹。至于搜魂之人是谁，不问可知……

阿原内心对周子铭的忌惮更添了几分，表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只是默默救人。

小半个时辰之后，玄衣青年终于悠悠转醒，此人头脑倒是十分清楚，几句话问明了状况，起身先谢过阿原，又走到周子铭面前，毕恭毕敬地一礼道：“多谢道兄仗义相救，小弟才能留下一条命来。”

“小弟这次不过是贪图便宜，想多买几颗定元丹搏个凝元，没想到竟碰上这等祸事。道兄修为精深，定元丹是用不上了，这点家当，就全赠予道兄，聊表谢意。”

周子铭笑了一声，倒是毫不推辞地收了。

接着，玄衣青年又向阿原躬身一礼，道：“道友助我安魂，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如今手头也拿不出什么谢礼来，唯有……”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兽皮卷轴双手奉上，道：“这是我在交易会上一时好奇，从虎煞道人那换来的鬼道功法。如今看来，这鬼术实在有伤天和，害人害己。我落得此难，说不定也是这一时贪念得来的报应……”

“此物本该毁去，不过既然道友与那虎煞道人有隙，不妨拿来参详一下，有个应对也好。”

阿原哑然失语，没想到竟会收到这种“谢礼”。鬼门三邪术凶名赫赫，要说一点不好奇那是假的——反正黑书都练了，大道在心，旁门左道拿来参考一下，知己知彼，也不是什么坏事……

阿原默默将兽皮卷轴收进袖中，实则开匣法诀一捏丢进了玉诀里——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哪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原大侠也难免有些惴惴。还好有莫相识覆面，而他与周子铭之间似有默契……

一旁已然恢复精神的白衣少女就没有这种觉悟，丝毫没想着送救命恩人什么谢礼，反倒和周子铭一道站在那青石碑前，望而出神。

先后救了两个“共进退”的同伴，袖中的心翎簪始终没有动静，阿原定了定神，也随之站到了青石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