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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门培养名士的崇安学宫到现在,已经有一百余年的历史了。
因为地处崇安城,而得名崇安学宫。这所集道、儒、法、墨、阴阳、纵横为一体的学府,是天下名士齐聚之所,百年来,极负盛名。时任学宫祭酒的荀无忧是整个春秋大陆士子望穿秋水也想一睹风采的天下名师。
精通道学、儒学、法学、墨家学说、阴阳学等诸家学说,三十岁便名扬天下,舌战天下名流未尝一拜。
和孟子舆同窗而读,同事而教。后孟子舆醉心功名,辗转于诸侯国,尝尽酸楚。反观荀无忧,不以功名为要,一心只为演论诸子百学,逐渐成为崇安,乃至整个春秋大陆上首屈一指的人物。
据坊间传闻,才年过不惑的荀无忧,已经是圣者境九阶了,离天人只差一步。
不过这些传闻的可信度有待考证,当年和孟子舆齐名且同境的荀无忧要说在学术上登峰造极还有可能,但在修为上达到圣者境九阶就有些扯了。
毕竟,因为战乱频发,崇安学宫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气运也不必往年那般磅礴,加上很多有些才名的学宫士子急于成就,而投奔各国庙堂,带走了不少学宫的气机。
崇安学宫早就不是十年前孟子舆在时的那个样子了。
虽说学宫是私学,毕竟在齐国境内,或多或少还是会因齐国的逐渐衰落而对其造成影响。
学宫后院的一片竹林当中,一位青衫男子负手而立,身后站着两名弟子。前面的青衫男子便是时任学宫祭酒的荀无忧了。一脸坚毅神情,双唇紧闭,眉头微皱,一双炯炯有些的丹凤眼注视着竹林深处的一处高台,默然不语。
他身后的两名弟子,年纪约莫十一二岁,正值青春年华,脸上满是期待和好奇的神情,同时也有一抹敬畏和矜持。毕竟先生兼学宫祭酒的荀无忧就在前面,心里就算有再多的躁动和雀跃,他俩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紧挨在一起的两人手上的小动作却一直不曾停下。
先生叫他们到竹林只为了一件事——观学!
为何单独就将他二人叫来,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他俩太过调皮,竟然私自离开学宫,到崇安城的烟柳巷偷看歌姬艳舞。
所谓观学,就是以物见心,从而参悟学习的重要性。论智力,两人算是整个学宫中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士子中间的佼佼者,也正是这两个佼佼者天天惹事,让荀无忧很是头疼。
春风吹拂,竹林轻动。
————
赵国都城,邯郸。
新任国尉府上,灰袍少年和许厉走进中厅。
许久未见的两人少不了一阵寒暄。微醺的许厉感慨着久别重逢,同时也希冀着未来。洋洋洒洒说了很久,灰袍少年一边喝茶,一边听着这位五年多没见的师兄的唠叨,并未表现出一丁点的厌烦,反而对其充满的崇拜的神情。
“少卿,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吧?”许厉终于想起了师父,神情严肃地问道。
少年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道:“师父他来人家闭关了,我一个人在山上待着无聊,这才来找你的......”
许厉想起师父近些年除了这位小师弟,好像再未收过徒,其他的师兄也都已经下山了,五年前自己离开时,整个孤山就剩下了师父和小师弟。想到这里,许厉有些愧疚地问道:“这五年,你们过的好吧?”
“就那样呗!修炼、学法,日复一日,枯燥无味”少年叹息道。
“师父要闭关多久?”喝了几口醒酒茶,许厉清醒了不少,坐正身体,轻声问道。
少年朗声道:“最少也得三年,师父跟我说他闭关时间不见任何人,三天前,我起来后就没找到他,所以我才来找你”。
许厉点了点头,沉默了很久,说道:“那你就安心在府中住下,待师父出关之日,我们一同回孤山”。
少年并未急着表态,站起身看着院子外,过了很久之后才说道:“我来就是看看你,很快就要走了......”。
许厉有些诧异,走到少年身边,问道:“你要去哪里?”。
少年抬头看着蔚蓝如洗的的天空,坚定道:“我要去崇安学宫......”。
许厉脸上闪过一抹惊疑,片刻后就被笑容取代,道:“崇安学宫,是天下名士齐聚之所,你这个年纪,是应该多学点东西,打算什么时候走?”。许厉并未挽留,因为他知道人各有志,而且小师弟资质不凡,只要他愿意多学一些东西,自己没理由阻拦。
少年想了想,从天际收回目光道:“我已经见过你了,这就走了......”。
许厉没想到少年会这么着急,笑道:“不在这里住一晚?陪我说说话也好啊!”。
少年摇了摇头,看着已经有了些许白发的师兄,稳重道:“师兄,我还有好多地方想去,既然已经见过,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就没必要再叨扰你了,你多保重!”。
少年说着就抬步踏出门槛,走到院子中间,又折返回来,说道:“差点忘了大事,师父闭关前跟我说五月初五,太湖天精石将会重现,有兴趣的话你就去看看吧!”。
说完径直离开了院子。
许厉望着空空荡荡的院门,若有所思。
太湖精石的传说早就在春秋大陆上传开了,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近千年来,前往太湖寻找天精石的人络绎不绝,谁也没有找到,因为只有在天精石是拥有天机的奇石,只要其不想现世,是找不到的。
五月初五就要现世?
既然天精石就要现世,师父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闭关?他不是一直都想得到它吗?他为什么要叫小师兄将这个消息告诉我?难道是叫我去抢夺?
许厉心中闪过一连串的问题,他捉摸不透师父的意思。
灰衣少年出了国尉府,没在邯郸做过多的逗留,从街上买了一些干粮,往西去了,他打算先去一趟洛阳。
————
函谷关外,陈真一三人停下来休息。
看到很多丢盔弃甲的秦军狼狈走进关内,这些在阙与被赵军打败的秦军,一路西来,看到函谷关,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陈真一看着鱼贯而入的秦军,问道:“先生,哪里发生战争了?”。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这些残兵是从哪里逃回来的。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多少有些无奈。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不管是对战胜的一方,还是战败的一方,战争都没有任何好处。可是,战争也是不可避免的,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只要有人,天下就不会太平。
尤其是像秦国一样,以战功论英雄的国度,更加崇尚战争。
短暂的悲悯之后,白衣少年便不再去思考这些事了,笑道:“人心不古,为利而杀戮,自古如此,你我修道,只为扶危济困,降妖除魔,何必为了这些事而乱了道心,休息一下,尽快赶往太湖才是最重要的......”。
陈真一看了一眼白衣少年,若有所思道:“先生以为天下战事会乱了道心?”。
白衣少年走到一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喝了几口水道:“战争不是两个人打架斗殴,是数万人,甚至是数十万人的对弈,就算你我有心,也无法阻止”。
陈真一思考了片刻,不解道:“那我们修道的意义在哪里?”。
“修道修的是己身,你可以去教化众人,但不能左右他们,正如道不会左右你的言行一样,只有愿意寻道而行的人才是你要度化的人,正如天道救的是卫道者一样。你方才悲悯他们的心思不是道,是善,善能予一人,却救不了众生,能救他们的是道,是他们心中的道,而非你修的那个道”白衣少年解释道。
陈真一再次望向峡谷,陆陆续续还有人从东边奔来,踉踉跄跄地走进函谷关。
————
名存实亡的周王朝,在东都洛阳苟延残喘。
这座名义上的帝国都城,依旧挂着周天下的大纛,只是,略显悲凉。
城中百姓守着天子,却不曾有京师百姓的风光。虽说,天子还在,但也只剩一个听着好听的名头而已。
灰衣少年举头看着建制还不比邯郸城的帝都,皱眉喃喃道:“日落西山,洛阳实非好地方”。
然后阔步走进城门,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在一家酒楼门前停下了脚步。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将他拽进了酒楼,少年要了一壶酒,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在孤山学法时,听师父讲学,从上古到现在,提到最多的便是法,大师兄以一己之力让落后的秦国迅速崛起,所依靠的便是法。
法学之要,在于赏罚分明,不论私情。于国家来说,这是能够改变国力的有效手段,但于人来说,这么做很容易得罪人。大师兄也正是因法而名扬天下,也是因为法而客死异乡。
他这次下山,就是想为自己条路。
少年喝下一杯酒,眯着眼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是迷茫。
就在此时,一阵求救声传进耳朵,少年从自己的思绪中脱身出来,循声走出酒楼。
看到一群人正围着一名脏兮兮的小孩子,有个屠夫模样的中年人抓住小孩子的衣领,提水桶一般,将小孩子提了起来,哈哈笑道:“小崽子,胆子还挺大,偷到我头上来了?”。
小孩儿双腿不停的乱踢,嘴里还喊着救命。乱踢之下,一脚踢在屠夫的肚子上,屠夫勃然大怒,举起巴掌,就要往小孩儿脸上扇去。
“住手......”
“......”
两个同样急切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响起。
两个少年从两个方向冲进人群。一位约莫十七八岁,一身白衣,面上很是和善,另一位一声灰衣,一脸怒意,两位少年对视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的说道:“放开......”
屠夫看看身后的灰衣少年,再看看前面的白衣少年,笑道:“你们是他什么人?想让我放开他也简单,拿一百刀币,我立马放了他”。
陈真一摸了摸衣兜,一脸尴尬,他一个都没有,更别说一百了,回头想找白衣少年借点,可是,方才还在身后的三人,此时已经不见了。无奈之下,只能寄希望于灰衣少年,灰衣少年也是一脸尴尬。
屠夫看出来这两人打肿脸充胖子,嘲讽一笑道:“没钱就别给我装好人......”。
说完就踢着小孩子准备走,陈真一上前一步,一指点在屠夫的肩头,屠夫吃痛,手下一松,孩子跌落在地上,迅速爬起来,一溜烟消失不见了。
看到小偷跑了,自己还无缘无故挨了打,屠夫暴跳如雷,从腰间摸出杀猪刀,就要跟陈真一拼命。可他哪知这位少年是个练家子,没几下就将自己手中的刀夺了过去,还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好汉不吃眼前亏,比起一百刀币,命更值钱,眼看自己打不过,屠夫立马陪笑道:“少侠,都是误会,误会......”。
陈真一笑道:“不要钱了?”。
“不要了,不要了......”屠夫心里虽然不服,嘴上却说着软话。
陈真一将刀还给他,呵斥道:“趁我心情好,赶紧滚......”
屠夫心骂一声:“真他么晦气......”,快步跑没影了。
灰衣少年走上前,拱手道:“兄台可否赏脸喝一杯?”。
陈真一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走进酒楼,就看到白衣少年三人正在里面悠闲喝酒,陈真一走上前道:“先生,你们跑的也太快了吧?”。
白衣少年笑道:“我可没钱给你装英雄......”。
陈真一讶然。一旁的灰衣少年却不乐意道:“这位兄台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先生这话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白衣少年看了韩少卿一眼,笑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拔刀相助?是那小孩子偷盗在前,人家屠夫只是追讨属于自己的钱,有什么错?”。
这次换韩少卿讶然了,他刚才只当是屠夫以大欺小,全然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抓小孩儿,原来是小孩儿偷了人家的钱。学了多年法学的韩少卿感觉自己做错了,不禁羞愧的底下了头,沉默不语。
“就算是小孩儿有错在先,他也不能打人啊!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陈真一辩解道。
白衣少年一笑置之,过了片刻道:“天子?空有虚名罢了,除了这城中极少数人,谁还当他是天子?”。
众人皆哑然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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