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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建新搬着叶贞老娘舅送来的一箱洋酒,进了李瑞安家门时,就闻到一股强烈的酒味。再见到李瑞安本人,就确定这酒味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重活一世,范建新不喜烟酒。
前世“三高”缠身,穷困潦倒,最后落得孤寡一人,生活失去了目标和乐趣。
虽然跟人合办了一家书画藏品的拍卖行,但业务量有限,晒网的时间总是比打鱼的时间多的多。
平时主要依靠装裱书画,仿字赝画,赚点生活的银两,但所挣的收入,多数都浪费在沽酒买烟上了。
新生伊始,生活翻天覆地……
今年元宵节的那天,却在华家喝多了酒。当着华伟几个妹妹的面,口无遮拦,不知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差点暴露了重生的老底。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愿意沾酒,也不喜欢跟嗜酒者打交道。
李瑞安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与他心中的李瑞安形象,相差的太远。
当难闻的酒气从他身上飘来,范建新不禁轻蹙眉头。
眼前的老酒鬼,五十出头的年纪,寸发花白,却依然根根竖立,比年轻人还像刺猬。
他的身材颇为壮实,手臂上的青筋暴露,像是个常年出体力的劳动者。
若不是早有了解,范建新根本不相信他的那双粗糙的手,能写出刻在校门口文化石上《虞夏传》的句章“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范建新看到客厅墙上挂满他的各种书画作品,不得不相信,眼前的这人就是“松涛体”的创始人——李瑞安。
李瑞安的书法有两大特点,一是笔画雄浑力遒,结构沉稳,笔墨凝重而不失酣畅。
后人给予的评价“近看如松枝堆砌,远看似松涛翻浪。”
二是文字间笔画多有相连,如同精心设计的一般。
“贞子,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同学?……”
“嗯,表舅。怎么样,他身上的文艺气息是不是很浓厚?”
“呃……没,没看出来。”
李瑞安教授睁大了醉醺醺,充斥发红眼丝的老眼,端详着范建新一会儿,说:“我倒是从他的身上,看出一股子的铜臭味……”
“啊?……”
叶贞有点意外,她一进门就发现两人似乎不对付,正琢磨着如何化解尴尬呢,却听表舅如是说,也只得尬笑道:“他确实有经商的天赋,他……他在巉州和沪市都创建了工厂……”
“既然他有实业,你干嘛还带他来我这陋室?……”
李瑞安话外之意:我这里可是艺术的圣地啊,墨香雅室……岂容铜臭之人驻足?!
“我,我看过他的书法和绘画,很有功底的……”
“哼,笑话!书画艺术,岂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学的?!……”
“啊?……”叶贞惊诧,无言以对。
范建新自知自己有点失态,满眼的李瑞安作品就挂在墙上,在后世这些都是成捆的钞票啊!作为一个有着收藏执念的人,他的眼神不出卖他才怪呢。
重生以来,最让他放不下的还是书画收藏。
作为一个童颜苍心,有着两世为人经历的人,范建新很快就调整好心态。
心想,就你这老酒鬼,也敢学刘禹锡称自己的居所为陋室?
人却不含糊,弯腰给李瑞安深鞠一躬,说:
“李老,恕学生有些失态……一进您家,我就被满眼精妙的书画作品,震撼的迷失了心窍。
前几天,我一到复旦大学的门口,就被您老书写的《虞夏传》句章石刻,给迷住了。那天,我比今天还要失态……我实在无法抑制自己的喜欢之情,站在石刻前,对着上面的字,凭空临摹了不下百遍。
每临摹一遍,犹如做了一节健美体操,浑身的筋骨都得到了锻炼和舒展……那种愉悦之情,简直难以言表!所以,这才恳请叶贞带我来拜访您。”
范建新的一番话,听的李瑞安惊愕又唏嘘。他也有看到好的书画作品,用手凭空临摹的习惯。
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作品竟能让这个满眼铜臭的后辈,痴迷的临摹百遍,他有些不信?
但他毕竟已是知天命的年龄,很是怀疑这个爱财的小子,是在恭维自己。
“你说你凭空临摹《虞夏传》句子,不下百遍,那肯定能记住字的笔划顺序?……”
“那当然。”
“既然如此,那你就用毛笔临摹一遍《虞夏传》的句章,给我看看……”
李瑞安眼中疑惑满满,他想看看外甥女嘴里的这个有书画天赋的小子,是不是在扯谎撂屁,哄骗自己的外甥女。
“行呀。”
李瑞安见范建新答应的爽快,也不磨叽,引着范建新就往书房走去。
一旁的叶贞,听了这话,心里却紧张起来。
表舅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是想看人出洋相啊!
她拽了拽范建新的衣服,想制止范建新。谁知,范建新却对她报以一笑。
范建新当然明白叶贞怕他出洋相,心里却暗忖:这正按照我的剧本走呢,我若不露点书法功底,上哪得到你表舅的书画?
范建新前世不知临摹过多少遍李瑞安《虞夏传》的句章,虽然临摹的是刊物上的图片,却与真迹也是无差别的,无论笔顺、结构,还是用墨。
范建新来到书桌前,铺就好宣纸,遂捉起一支显然是李瑞安教授最常用的一支毛笔,沾满浓墨,一气呵成将《虞夏传》句章“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写在了纸上。
这不光看呆了叶贞,也看呆了李瑞安。
李瑞安不禁移步,从书架上找出他书写的《虞夏传》句章,摊开放在范建新所写的字旁边。
“表舅,这……这临摹的也太像了呀?!”叶贞说这话时,声音都有点颤抖。
“是呀,我若不仔细看,怕都会打眼……”
李瑞安的手也有点颤抖,摸摸搜搜从橱柜中摸出一瓶酒,拧开瓶盖,直接将瓶嘴放在嘴里,猛漱了一口,问道:“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李老,恕我直言,我发现您老的书法极具个性,明显是吸收了董其昌的技法。我那天在临摹校门口石刻时,就发现您的行笔用墨,似乎在跟一种无形之力,发生抗争、扭打、战斗……这使得通篇文字,远看似松林随风翻浪;近看如遒劲的松枝,屹立在凛冽的寒风中……让我看的都入魔了。”
范建新不仅自己有收藏李瑞安的作品,经手拍卖过的李瑞安作品不下五六件,更是看了不少后人对李瑞安作品的艺术鉴赏文章。
他虽没亲眼见过李瑞安书写的《虞夏传》真迹,只看过书刊上印制的图片,但丝毫不影响他对李瑞安书法特点的研究和模仿。
前世,他也曾来过复旦大学,向李瑞安夫人求购过《虞夏传》的真迹,却没能达成心愿。
今天,他既是迫不得已,也是怀揣目的,一展自己临摹的技能,和点评一下李瑞安书法的特点。
“哦?……小伙子,我的字,真有你说的这样的意境?”李瑞安若有所思,脸色已变的和蔼可亲。
他对范建新的态度,已判若两人。
“是呀,李老,如若让我给您老的书法分类、起名的话,唤着‘松涛体’最为合适……”
“哈哈……‘松涛体’?嗯,这称呼,很符合我的心意……”
“松涛体”的叫法,是千禧年之后的事呢,那时李瑞安已离世多年了。
现在范建新提出来,不免让此字体的创始人耳目一新,又十分的受用。
李瑞安再看范建新的眼光,已变的温和慈祥了。
“那我的画,你怎么分类起名?……”
范建新当然知道后世对李瑞安画的分类和叫法,但他不能说,否则就坏了他的目的。
“李老,我虽喜欢收藏,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您的画作呢,虽然墙上挂了不少,可我一幅都没仔细看呢……岂敢随便的置评?”
“啊……哈哈。”
范建新心想,一个老醉鬼,我还对付不了你?
“表舅,我说过吗,范建新很有书法和绘画的天分……”
叶贞这时仿佛从社死的状态中走了出来。刚才她表舅对范建新的不待见,让她坐立不安,尴尬的要死。
“你叫范,犯贱……什么来着?”
“表舅,他叫范建新。模范的‘范’,建立新国家的‘建新’……”
“哦……范建新,好名字。你不是喜欢收藏吗?……这样,我送你10幅我不同时期的画作,你拿回去仔细的研究,然后给我写个分类、评鉴什么的,不得少于千字……”
李瑞安的意思,是用10幅画,作为范建新写评鉴的润笔,听的范建新小心脏“砰砰”的乱跳……他暗中用手指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告诫自己“要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啊!”
“李老,写您画作的评鉴不可能不提及您的书法,书画本就是一家嘛,您的书法作品也送我10幅吧?”
“行,你随便挑吧,但尽量不要拿裱褙过的,我那可是花钱装裱的。哦,对了,我听叶贞说,你懂点装裱……”
“嗯,我母亲以前做过装裱师,在巉州堪称一绝。我跟母亲学了一点,您老以后需要装裱的字画,我全部承包了……”
范建新不敢耽搁,当真就挑选起李瑞安的书画作品来,而李瑞安呢,也在选他的绘画作品。
范建新才不傻呢,他搜索脑中的记忆,专门挑选李瑞安那些被后世热炒的作品。
他竟然翻到那幅曾经过他手拍卖过的长卷《陋室铭》,当时的拍卖价超过了沪市一套百来平方的住房,不禁心花怒放。
“听说你准备上复旦?……”李瑞安很快选好了10幅画,看范建新还在挑选书法作品,问道。
“是呀。”
“那你干脆做我的学生吧。”
“我来复旦财金系上学,肯定是您的学生呀?”
“不是让你跟我学经济,而是学书画……”
“这……这恐怕让您老失望了。”
“哦,你嫌我的书画造诣不高,做不了你的师父?”
“不不,李老。我的志向在经商,不然我也不会准备报考贵校的财金系了。对于书画,我顶多也就在收藏的层面……”
“诶……这也太可惜了。”
李瑞安说着直甩头,范建新却在担心他会不会头晕,本就喝了不少酒。
“李老,我听叶贞说您珍藏有董其昌的作品,我冒昧的向您请求,能否让我看一眼吗?……”
“呃?……行,走,到我的卧室去……”
“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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