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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小荆吃力的说了一句,她并没有再留意搀扶她的人,而是一步步移到柳莺儿身边。

柳莺儿已经死了多时,她平日里灵动的眼睛微微睁着,若天幕上渺远的星。小荆用手抚上她的双眸,替她合上了眼。

小荆挨了不少的打,早已体力尽失,所以没有拒绝来人的帮助。她低着头跟在来人的身后,她看到脚下的路由青石板路变为了泥巴路再变为了蜿蜒曲折的山路。周边的事物由镇上高低错落的房屋变为了茂密的林地又变为了嶙峋的山石。喧嚣的集市人声由啾啾的鸟鸣和叮咚山泉声代替了。眼前的那个人背着柳莺儿的尸首,一路上默默不语,小荆并不打算开口问他,而那个人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图。

两个人不知行走了多久,天色放亮了。

“就在这儿吧,这里是个山明水秀的所在”那个人把背上的柳莺儿放在一个空阔的地上。果真是个景色宜人的处所,小荆在镇上当了几年丫鬟,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一次为取给老爷太太做衣服的绸缎布料跟着李嬷嬷所到的镇南杂货铺。此外她一直在吴宅的柴房转悠,同无穷无尽的木头打交道。小荆嗅着山风携带的青草香,昏昏沉沉的脑子才变得轻盈了一些。

那个人不知从何处找了个铁锹,埋头在一处掘土,他体型瘦削,可却很有力量。

小荆用从自己衣裳扯下来的布料沾了山泉水给柳莺儿擦拭身体。那只唱歌的黄莺住了声,只留下空山谷里的枯枝。

“柳姑娘,你会怨恨我吗”小荆望着永远堕入虚无的柳莺儿,她陷入了沉思。

“若我不闯进去,你也许不会死,可你的清白若被吴仁亮玷污,你会怎样做呢?这会是你接客生涯里的开端吗,还是结束?”小荆涨的发酸的眼睛,以及一路上抑制的悲恸,爆发了。

“你是……那样的……年轻,你是那样……的年……轻”小荆抽抽噎噎的说出这两句。她用自己的衣袖擦擦泪水,缓缓起身,她打算为柳莺儿采些花。桃李浓稠,野芳繁杂,或大或小的花瓣似雪花,纷纷扬扬了落在了柳莺儿静卧的身上。

“她很美”那个人开口道。

小荆点点头。柳莺儿是一枝清雅的茉莉。

“可女子的美需要人呵护,不然美就会化作剑锋朝里的利器,让女子体无完肤,走向覆灭;美会化作毒药,让女子碎骨殒身”那个人用铁锹向坑里填土,泥土有聚有散,落在柳莺儿的身上。他的语气带着丝嘲弄。在他身边的小荆,用手捧着土,洒在柳莺儿的周遭。

“你说的对,可一个人长得美不是错误,错的是那些觊觎美的人”小荆的心好似灌了铅,她的思绪好似困缚在泥里的鱼,再也游不出去了。她的语气带着苦涩。

“我们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小荆闭上了眼睛。

“你有什么打算”那个人开口,柳莺儿的尸首掩埋好了,一方小小的土丘,立着一块不大不小的木板,上面刻着柳莺儿的名字。

“我打算回家了,我好些年没回去了”小荆站起身来,用手拍拍沾在两膝上的土。这时她才得以正视那个人的脸。

此人,生有一对星眸,颇为澄澈,眉宇间竟带着一丝孩子气。若不是昨日,小荆见识到他的杀伐果断,今日得见此人定会把他看作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小荆拱手施礼。

“我算不得恩公,若我能到的早一些,救下你们姐妹二人,教训那群狼人,方才勉强的担得起姑娘的一句谢”那个人赶忙还礼。

“恩公哪里讲话,若不是恩公及时出手,我怕早已被那群恶人欺侮死了,又怎能为柳姑娘安葬”小荆说的很是恳切。

那人见小荆情真意切,心想自己若再推脱,就显太忸怩了。于是拱手,报上自己名姓:

“在下燕飞白,江湖一浪子。”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他微微笑着:

“姑娘,这是纹银十两,就用作你回家的盘缠”

“燕大哥,贱女不才,但这份恩情,我生当衔环,死当结草定会报答。”小荆拜谢,二人就此别过。

日头升高,顾檐霂把做好的饭食端上桌。院子里,几只鸡在草丛里觅食。昔日所种的花草早已葬身在这几只鸡的腹中。几年时光,过去的家再也回不去了。

顾氏为着女儿出走又急又气竟生了急病去了,起先她只觉得是顾檐霂耍小性。一连日子下来,眼看婚期一天天的近了,女儿仍不见踪影,她才急了。四处托人找,就是没有音信。无奈,她与丈夫商量,厚着脸皮把彩礼退了。二人觍着脸给男方家里人赔不是,最后原本关系不错的两家人就互不往来了。

顾氏死后,顾瀚文也就是顾檐霂的爹,经媒人搭线便续弦了,娶了一个体格健壮的女人,那女人很快地就给顾家添了一双儿女。顾老太爷和顾老太太自是喜不自胜,顾瀚文因新做了父亲,再加上几年寻女未果,他对顾檐霂的挂念也淡了。只是在除夕,中秋以及给亡妻扫墓的时候,他才会想起他的那个漂泊在外的不肖女。

顾檐霂,听到厢房有了动静,知道是父亲同继母起床了。正房居住的顾老太爷和顾老太太还未有动静,想必还睡。她背好收拾的行囊,把写好的书信用碗压在饭桌上,轻轻踱步至厢房门口。轻声道“爹,饭菜做好,放在桌上了,你和二娘到时候就吃吧。”

“霂儿,真是长大了”顾瀚文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你忙着去吧”

“是”顾檐霂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即双膝跪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她走了,又一次离开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她挑了一条人少的小路,沿着山路上山,她来到母亲顾氏的墓前。

“娘亲,不肖女顾檐霂特来拜别”顾檐霂深深叩首。她取了一抔母亲的墓上土,放入一个锦囊,接着把锦囊收入怀中放好。

顾檐霂在刚到家时,周遭人的风言风语她听了不少。最难听的是她听到几个婆子议论:

“顾家这大丫头肯定是跟野男人跑了,结果人家把她踹了,所以她灰溜溜的家来了”

“这丫头,辞了刘家大公子的婚事,定是她身子不干净了,没脸与人成亲”

“这丫头带着邪气,压着顾家,你瞧她一走,顾家就去进一个能生养的女子,添了一对白胖儿女”

诸如此类云云。

到了家,顾檐霂看到的是顾老太爷对她满是嫌弃的眼神。继母对她很客气友善,可心思细腻的她能注意到继母的不悦。她与父亲顾瀚文并不亲近,她觉得母亲辞世后,那个名叫“家”的字离她而去了。她想哄家人开心,那就随便找个人嫁了吧,像她这般大的女子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可是她的心在挣扎,她不愿意,她不能为了哄自己家人开心而搭上另一家人,毕竟别人家是想过安乐日子的,而她没有能力。更何况,她的家人很开心,她远远看着其乐融融的六口人,她有些心酸。“那就走吧,别打扰他们,你本不该回来”。顾檐霂笑笑,却赌气似的用衣袖使劲蹭了蹭眼睛。

她翻过一座山,当她置身山腰处,看着远处的迤逦景色,她长啸几声,这些日子的郁闷随着自己的声音消散在山谷。她打算去个繁华的城谋个差事。从今天起,她是一个人了,她自由了,但她又要开始养活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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